如果说整个顾家,她最恨的人是谁,那当之无愧是顾海生了。
因为上一世,顾淮安正是因为顾海生才病死的。
当时顾淮安已经十四岁了,少年身高长得飞快,快和大人们差不多了了。
加之他又念过几年书,字也写得不错,人长的十分清秀,因此也有的店铺愿意要他,工钱一月有四钱银子,包一顿饭,怎么看都比在酒楼要好。
所以顾淮安辞了酒楼的工作,跟新东家说好年后就去铺里,为此那个冬天,是杨惠芸离世后兄妹两过的最好的一段时日。
顾淮安在酒楼待了近两年,什么余钱都没留下,每个月都是紧巴巴的数着钱花。
是以在辞了工之后,他们没有了收入,家中的食物也不太够了,于是顾淮安把田给卖了,用那钱买了够他们吃一个冬天的食物。
然而由于这五亩田之前被顾山租给了另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根本就没有好好侍弄,反正也只要上交当年收成的三成就好,那不管田里作物长的好不好,只要交三成就好。
地被糟蹋的不行,不过就算这样也有人愿意要,毕竟这是免交粮税的地啊。
虽然买回来后还要重新除草耕地养地,但是冲着不交粮税这点,已经足够大批人眼红了。
可是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跳了出来,阻止他们卖田。
这个人就是高氏。
高氏一听说他们要卖地,直接找上门来大骂一通,骂完他们兄妹两个骂顾山,骂完顾山骂杨惠芸,骂的村子里的人全都聚集过来围观她才一下跌坐在地上放声哭喊,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高氏哭喊这是他们老顾家的地,是她老头子留给孩子们的,也只是借给顾山用来养家糊口的,如今顾山两口子一去,这两个小白眼狼就开始打起那块地的心思了,真是没良心云云。
这件事还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高氏是顾山的继母,那也就是兄妹两的奶奶,而这块地又是他两的爷爷分给顾山的,这里面到底是借还是给,谁也都说不清楚,这就是一笔糊涂官司。
顾族长见大家在这里争执半天也没争执个什么结果出来,于是出来当和事佬,各打五十板子。
他让顾淮安把地还给高氏一家,而高氏一家拿出够两兄妹过冬的粮食出来,这样大家就都皆大欢喜了不是?
顾源的这个做法看起来很和稀泥,但也没办法,清官难断家务事,再加上本朝又以孝治国,高氏就算是胡搅蛮缠顾淮安兄妹两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顾淮安也拿到了足够他和妹妹吃的米粮。
如果此事就此打住,那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顾长宁上一世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贪吃,为什么要同意哥哥在寒冬腊月里去河上抓鱼,如果她当时坚持拦住,哥哥就不会为此死了!
这一切的开头,就是顾海生!
那时候顾海生也已经九岁了,小孩子嘴馋,但是家里又没有多余的吃食,于是他们一群人就打上了河里鱼的主意,顾海生一下想到了十四岁的堂哥,顾淮安。
顾海生来叫他一块去的时候顾淮安是有些犹豫的,他看了眼妹妹,见妹妹眼里都盛满了渴望,只犹豫了一秒就同意了,他和顾海生一起去往结了冰面的河边。
顾长宁彼时还在家里期待着晚上会有鱼汤喝,然而过了半个时辰,她便看见哥哥是被人抬着送了回来,浑身的衣服已经湿透,结了冰霜,脸上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后来她才得知,原来是顾海生自己不听话,非要去河中心玩,结果中间的冰面还未冻结实,一下破了一个大洞,顾海生掉了进去。
顾淮安正在岸边仔细看着刚凿出来的一个冰洞,忽地听见动静,抬起头一看脸色一变,毫不犹豫的就跳下去救人了。
当时在岸边的大家伙全都吓呆了,等顾淮安爬上来后,他们赶忙把他往家里送。
而这一路都是风雪,寒气就此入侵了他的体内。
顾长宁很后悔,后悔也没用了,她只能是想办法给哥哥多盖些能保暖的衣物,顾淮安却还是止不住的凉意,冻的都没知觉了。
想到大家送顾淮安回来时七嘴八舌的说着事情的经过,顾长宁鼓起勇气去北边的高氏一家求助。
哥哥是为了救顾海生才跳入的河里,他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事实证明,有时候你的家人不是你的家人。
高氏目光冰冷居高临下的看着下跪的她,对着她的祈求倒打一耙,说是顾淮安把人推下去的,救了人是他应该的,不找他算账都不错了,现在还想上门来要钱,门都没有!
顾长宁惊讶了,怎么高氏说的与大家说的不同。
她不服气的要顾海生出来对质,看看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顾海生最后出来了,浑身被包的圆滚滚的,瞪着一双眼睛大骂顾长宁怎么还有脸来,要不是因为顾淮安,他怎么会掉进河里!
顾长宁呆住了,头脑一片空白,在呆愣中看着院门在眼前被合上,高氏一家人态度傲视的回了屋子,只剩她一人静静的跪在大门前,一动不动。
那一刻顾长宁的心中从没这么恨过,恨老天,恨高氏一家,但更恨的,是顾海生。
后来顾淮安病逝,顾长宁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跟着知府一家去京师,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翻出一个契约,她这才知道,原来那五亩地是阿爹跟阿爷买下来的,是他们家的地!
高氏根本就没资格要回去!
不过那时候顾长宁已经心无波动了,杏花村的一切在此时都与她无关,她冷漠的将小盒子放回去,拿上自己的东西,漠然的离开了杏花村。
此后十五年,她再也没回来过。
如今在听见顾大勇跟顾海生的算计时,顾长宁眼中一冷,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决心要给他们好看好看!
上一次在河边打架,因着有顾大勇的还击,顾海生她也只是轻轻的揍了几下。
这一次……
顾长宁听着顾大勇和顾海生讨论一会儿等她下山后,要把她从山上顺着斜坡推下去,给她点颜色看看,眸子里渐渐泛着冷光,在心里冷哼一声。
转身就往之前走过的那条路回去,在心底暗暗寻思着怎么回击这两个人。
“宁宁你怎么了?”陈双她们捡完了核桃回来,看见也正在往她们这边走的顾长宁一脸的心不在焉,陈双见了不由好奇问。
“嗯?没什么啊,我就是刚在发呆。”顾长宁从想事情中回了神,对着陈双甜甜笑道。
“哦。”陈双不疑有他,同孟雅琴跟杏儿一块走近。
“你们都捡完了吗?捡了多少?我看看我看看。”杏儿这个小贪心鬼捡了好多,此刻全都背在背上,有些吃力的往杨锦跟顾长宁那边走去。
“我捡的不多,我准备一会再去那边捡些柴禾回去,所以只捡了一些。”顾长宁捡的核桃数量跟杏儿比起来,要少她一半。
“唔。”杏儿听了没太在意,无意识的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她有一个十分能干的阿娘,家里的活儿几乎都被阿娘包了,她自己是没有什么事情好做的,所以核桃想捡多少捡多少,根本不用操心还要去采集其它的东西。
杨锦同顾长宁差不多,她捡的比顾长宁多一些,但她同时顺便也是要采割猪草的。
因此她听了顾长宁的话以后,跟着说道:“正好我也要去割猪草,我跟你一起吧。”
说罢,杨锦又转头看向众人,“你们呢?”
“我跟你们一起!”杏儿立马快速抢道。
她现在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阿娘要忙着做活,哥哥又跟在阿爹身边在镇上给人做工,回去也是她对着家里那群鸡发呆,还不如跟着顾长宁她们一起。
“双儿你呢?”杏儿答完自己的,赶在孟雅琴说话之前开口,直接问向陈双。
孟雅琴听着这句话,有些不高兴的看了杏儿一眼,但还是默默忍了下去。
“我?我跟你们一起吧。”陈双笑道,“我们家准备盖房子了,就在我家现在住的屋子边上加盖几间,好给我哥哥以后说媳妇,所以我阿娘这几日忙得很,我家的猪也就基本由我去打理了,我也割了猪草再回去。”
“你家要盖房子了?什么时候?”杏儿一听,惊奇地问道。
“应该就是秋收后了。”
“这样啊。”杏儿点点头,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太意外。
自从顾长宁家起了北屋那一排屋子后,去看过的村里人眼睛都直了。
不光是因为屋子全部用灰色的石砖筑成,就连屋顶都是黑瓦片,外墙是坚硬石头盖的。
这样的屋子,下雨天不用担心会漏雨,下雪天不用担心冷风会吹进来。
村民们见了纷纷在心里动了心思,也想盖一间这样的屋子。
是以从开春以来,买地的人家都快踏破里正的门槛了。
而有的人家等不及秋收,家里兄弟也多,在地里农活不那么忙的时候抽时间出来搭建,这样半年下来,也快搭建好了,就差屋顶的瓦片跟外墙了。
杏儿他们家因为早些年起屋子的时候她阿爹就用了好材料,所以到现在也能住,就没凑这个热闹。
现在见陈双他们家有这个想法,惊讶之余不免多问了几句。
然而这让心里有些不喜的孟雅琴找到了机会嘲讽她,她翻了翻白眼,道:“你们家又不起屋子,问这么仔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