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
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人。
燕殊寻声转身, 认出来了,是炎姬。
与傲然强势的炎姬不同,身边还有一人与她并肩而立, 那人清冷高洁、纤尘不染。
——阿玄。
她本不擅长笑, 却在二人目光接触的瞬间, 抿唇莞尔, 神情愈发温婉和善。
炎姬同嬴少牢在打什么锋机, 她都听不见了,眼中只能瞧着阿玄对自己招招手。
她说:“过来,阿辛。”
燕殊一怔, 行动却快于大脑,不等她反应过来, 自己已经扑到她怀里。
与有隔膜的记忆不同, 怀里的阿玄是如此真实。
纵然隔着层层衣裳, 依旧可以感受到她体温,如此柔软可亲。
凑近还可以闻到一种特别的香气, 既非冰麝,亦非旃檀,更像是仲夏夜里浮动的清浅草木之气。
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姬玄抬手轻抚着背脊,低声安抚着。
燕殊紧紧抱着她,只觉得鼻腔一阵酸涩难耐, 泪水已然簌簌滚落。
明明自己并没有多少关于阿玄的记忆, 可此刻却像是找到靠山, 扯着她的衣角, 委屈至极。
不过, 这番场景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很快,她就被炎姬提着后脖颈拎起来, 嫌弃地丢到嬴少牢方向:“哭一下就得了,又不是小孩子,离开阿玄就不行。”
“阿炎。”姬玄好笑地扯扯她衣袖,示意她不可以这样。
炎姬抬着下巴,哼道:“是她自己说得,不想掺和之前的感情纠葛。我觉得她这种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应该好好保持才对。再说了,我身死道消也就罢了,可现在我还在呢,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意图勾搭你!”
说着,她严肃地握着姬玄的手,义正言辞道,“我知你最是心软慈悲,可你绝对不能瞧她可怜,就同情她!不然,这对我,对她,都不好。”
姬玄抬手摸摸她头:“我都明白的。只是我们很久不见了,有些失态。是你太紧张了,阿炎。”
“不能不紧张啊!她跟我血脉同出一源,我最了解我们鸟儿了!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儿。你不明令拒绝,改天她就能给你生个孩子!”
阿炎用指责的眼神瞅她,“‘你对我这么好,肯定是对我有意思,所以我们生崽儿吧’,这种心理你不懂,但是我懂得。”
燕殊被嬴少牢扶着才稳住身体,见此兀自笑出声,她擦着脸上冰凉的泪痕,甚是艳羡:“她们……可真好。”
嬴少牢没有插话,只是微微垂首,紧紧握住她肩膀。
那头炎姬耳聪目明,转过头拍拍手,对她直言:“好了,你们见都见过了。想必你心里也是有点数,阿辛,你身份特殊,与恶海呈呼应之势,虽然如今琉璃境上恶海已经暂时平复,但你以后还是不要轻易涉足为好。”
燕殊应是:“炎姬请放心,这也是我所顾虑的。”
见她如此乖巧,炎姬也缓和了态度:“雪珠子之事已经不可挽回,但灵均还有救。阿辛,这是属于你的因果,我们外人都不应该去干涉。去吧,去将他救回来。到时候,所有的一切,你都会明了。”
姬玄也轻声道:“待因果了却,我们定有重见之时。”
燕殊飞快点头。
炎姬轻轻一抬手,在燕殊身后开出一道虚空之门:“那里就是凶疫界,去吧,灵均他还在等你。”
燕殊道过谢,甩开嬴少牢的桎梏,转身迈了进去。
在嬴少牢将要跟着进去之时,炎姬唤住了他:“嬴宗主!”
“何事?”
“虽然刚刚是我将她丢到你那里,但我只是怕随意丢在一边会伤到她罢了。要知道,我其实并不看好你们。之前是她病得很重,而现在是你有问题。”
炎姬正视着他,“当年复生受挫,你发疯想要再次打破结界,进入琉璃镜寻找一个不可能的结果。作为报复,我将她最后那段时间的影像制成了影珠给你,所以我很了解。”
她言语犀利近乎尖锐:“在陨落之前,她虽然心里一直念着你,等着你,甚至在献祭时都不忍心杀你,可那不代表她愿意跟你再续前缘。她那时候已经疯了,你不能用常人眼光去看一个疯子。”
“那又如何?”嬴少牢回道,“我的命,本就是她救的。就算她现在要杀我,我也不会拒绝,她想要尽管拿去好了。”
“倘若你真的这么想得开,以后便不要再与灵均为难。今日这种事,只有一次悔改的机会。如若还有下次,我不会杀你,只会告诉阿辛,让她成全你。”
嬴少牢没有再说什么,抬脚迈入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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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姬所言,是很早之前发生的了。
那个时候,他跪伏于高台之下,亲眼看着她生祭入阵。
顷刻间万军雷霆怒降而落,山河炸裂,两界生力在此厮杀。
无数仙民尚未察觉变故,便化为尘烟。
万鬼哭嚎,咒印层层加封此阵。
待阵成,出云界生灵涂炭,十不存一。
而她,也在自己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至此,我半生谋算,一无所有。
当时是,他作为出云界侥幸活下来的一员,并不甘心就此结局。
他花了千余年时间,从阵法中拯救出来属于姬辛的灵光。
然而,等她复苏过来,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记。
活过来的,只是承载记忆的傀儡,无魂也无魄。
如炎姬所言,他在之后欲打破琉璃境结界,去找最后一线生机。
也正是那时候,已经是界主的炎姬将那颗影珠给了他,并毫不吝啬地将传承之书丢到他怀里:“你自个儿好好看看吧,这是她在死亡前得到的传承,跟我最后的咒言一样。只是她这个传承,对自己太狠了,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你如果不想殉情,就趁早放弃吧,她再也回不来了。”
匆忙翻到最后一页,洁白的页面写得东西触目惊心!
“……你就那样,看着她去死?”
“当时,我也再三问过她,她从没有过半刻迟疑。赢氏子,与其怨恨我,倒不如怨恨你们自己。逼迫她去死的,从来不是我!”
那一刻,遍尝锥心之苦。
他顷刻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