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二十四章

青石板的小路被阳光晒的发烫。走在路上的人们不是戴着墨镜就是拿着团扇, 想尽快走到目的地免得被强烈的紫外线晒伤。在小路旁有一条深深通向山坡上的道路,包围在樱花树与柳树中央如同一条深绿色的隧道。在道路尽头,是一幢异常恢弘的古老建筑。它看起来就像是在这个城市随处可见的、延续了平安京风格的普通建筑, 但走近一点就会感受到与季节相悖的清凉。这里是京都内存在时间仅次于皇宫内里的地方, 现在已经成为了受国家保护的历史建筑。这里就是距今已有一千二百多年历史的十二神本家。

院墙外一人高的木质大门缓缓开启, 走出了一位拿着油纸伞、身着深绿色简易和服的少女。她转身慢慢推上了散发着樟树香气的大门, 磕着木屐一步一步地朝着街道走来。在大门关上的一刻, 门上那双狐望月的家纹似乎抖动了一下,像湖面一样荡漾出了一圈一圈的波纹。少女在感受到异样的同时侧头看了看,猫瞳闪烁了一下之后又回过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走掉了。

她的脚步踏上了青石小路, 一缕阳光就毫不留情的晒到了她的脸上。她看着这刺眼的光芒皱了皱眉,轻轻撑开了手中碧色画有家纹的油纸伞, 在夏末的阳光中一步一步地踩着石质地板, 暗红的木屐发出了嗒嗒的声音。周围的行人对这个突兀出现在街上的少女都投以视线, 并不是因为她姣好的身躯和炫目的银发,而是因为自她身上散发出的清净淡然的气场。看着这样恬然漫步的少女, 他们似乎也觉得天气没有那么的热了。

少女走到了不远处的一辆商务车前停下了脚步。从黑色的Multivan上下来了一位穿着米色西装的男子,为她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她对这位面无表情的黑发男子点了点头,合起油纸伞坐进了车内。汽车缓缓开动,驶出了这条古老的小巷。

“为什么我非得穿着这种衣服到那个地方不可啊……”坐在车内的少女看着自己身上的和服,有些颓败地叹了口气。她侧头看了看开车的男子, 腮帮似乎鼓了起来, “而且森, 你一年四季都穿着这种衣服, 不嫌热吗?”

“TOKI小姐, 这是十二神董事的意思,您就不要抱怨了。”黑发男子依然是万年的冰山脸, 但是话语中隐隐带着好笑的感觉,“至于在下穿这种衣服已经是习惯了,车内也备有空调所以并不觉得炎热。TOKI小姐也要尽快适应,在本家的话是必须穿着传统服装的。”

“话虽这样说,但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是运动场啊!虽然京都离大阪不远,但为什么必须在大赛期间住在本家啊……”TOKI想起今天一早到达本家时自家祖父那奇怪的眼神就不由得一阵心惊,那眼神明明白白地说着“我看到了有趣的东西”,不得不让她在意。

“十二神董事让您住在这里自有他的想法,在下也很愿意每天接送TOKI小姐去比赛。”森岚打了一把方向盘,依旧用那凉爽的声音说着,“在下认为,因为本家的清净之气比较浓厚,所以董事才让力量还不是十分稳定的您在这里居住。”

“力量……什么力量?”TOKI眉间一跳,故作疑惑地问着森岚。

“TOKI小姐无须掩饰,十二神董事已经看明了一切。”森岚的嘴角稍稍上挑了一些,为他无表情的面部平曾了许多风情,“十二神家的人如果继承了这种发色和瞳色,必定都会带有或多或少的力量,想必阅读过族谱的您也十分清楚了吧。”

“这样说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TOKI用手轻轻遮住了唇,回想着小时候看过的族谱的内容。十二神家族的血统特殊,后代中只要继承了TOKI这样的银发金眸,必定会带有世人不知的力量,这也是十二神家繁荣至今的原因。自平安京以来,十二神家族就作为神社的最高神官活跃着,与同样有特殊力量的安倍家一同为天皇效力。世人所知的只是十二神家的政治地位,而很少知晓这个家族的本质。她从族谱里了解到的,也只是银发金眸的族人带有驱鬼降魔的力量。但是经过猎人世界系统的念知识教育的TOKI知道,那驱邪的力量也只是有念能力的人用出了“发”而已。渗透到物质内部的念力可以摧毁所谓“鬼”的构成,也就是传说中的驱鬼力量了。但结界和占卜是否也是念力的构成,她却没有更深入的研究过。就算不是念力,也和念力的本质有相同的地方吧。

这种力量在这个世界被称为灵力,也就是类似于阴阳师那种驱鬼的力量。而作为十二神家族长的十二神蓼风,恐怕也会有相当强的灵力。否则又怎么能在年轻时期就接任了族长,成为野宫神社最高神官呢?

她想起了在英国时,在得知部长生病后对十二神蓼风所作的一切,不由得觉得浑身发凉。如果,如果自家祖父有可以和念力相媲美的力量,那么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念压对他毫无影响了。如果一切如森岚所言,那么就意味着自己的念力在那一刻已经暴露了,暴露在十二神家族长的面前。想起在本家时祖父那带着犀利与探究的眼神,她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十二神蓼风,简直太厉害了。

“TOKI小姐,不用太过担心。”森岚的余光看到了TOKI那从迷惑到了然再到惊惧的神情,放缓了声音安慰似的说道:“本家和分家的其他人,只要出现了拥有灵力的人就会马上被召到神社进修的。十二神董事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不然也不会现在还没有拆穿您拥有力量这件事。您就一直保持着现状就可以了,打您喜欢的网球,过您喜欢的生活。如果有一天十二神董事需要您的力量,在下一定会第一个通知到您。”

“森……”TOKI听着森岚那能够浸透心脾的话语,不由得安定了下来。是啊,她现在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么多。她需要做的,只是尽全力参战眼前的全国大赛,将优胜奖杯和旗帜捧回立海大的网球部社办而已。

TOKI长出了一口气,轻轻地按上了胸口。

——那里有部长还给她的,那颗残存着部长念力波动的小金铃铛。

没错,是念。

昨夜在东京看烟火时她并没有仔细观察,只是觉得有熟悉的波动。等回到家用凝仔细观察了之后,她才真正明白那熟悉的波动是什么。环绕在铃铛上那淡紫色的、细腻缠绵的气,正是在她身体里流动了近两年的念力。

这个念力并不是她的。她在这个铃铛上附着的、能活化细胞的强化系念力,早在部长术后恢复的时候便已经被他吸收殆尽了。而现在存在于这个铃铛上的念力,想必就是幸村部长在训练的时候,发动无我境界后被吸附、残存于上面的,属于幸村精市的念。之前她忙于监督的工作,并没有研究念力与无我境界是否有联系。但阴错阳差,这个铃铛回到她手中的时候,她也已经完完全全的明白了。

TOKI摸了摸身旁油纸伞上的双狐望月家纹,轻轻的扯开了一个笑容。看来住在本家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至少在祖父知道了自己拥有力量之后,有些事情便可以铺在台面上谈论了。比如怎么样增加念量,比如怎么样让完全不知晓念力存在的部长,将这力量运用在网球中。

这一切,看来就得等到晚上,回到本家好好的与祖父交谈一下了。

“TOKI小姐,已经到了。”森岚停下了车,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对仍在神游的TOKI出声提醒。

TOKI放开了按在胸口的手,拿起了身旁颜色如同萝卜一般的碧色油纸伞走下了车。她抬起头看着这座巨大的体育场,心中澎湃起了名为感动与兴奋的感觉。

原来全国大赛的会场有如此之大……

椭圆形的体育场矗立在阳光下,银白色的天幕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天幕的中央打开了二分之一,夏末那灼热的光线就这么直直的射进了场地中。拥有两万个席位的大阪网球体育场,在场馆中央的草坪上铺上了聚氨酯地面,为女网全国大赛的进行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大阪的女网场地犹是如此,那么远在东京的男网全国大赛场地呢?

TOKI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抿紧了唇想平静内心的激荡。但心脏却不由自主地越跳越快,咚咚地砸着胸腔。她深吸了一口体育馆外的空气,撑起油纸伞磕着木屐慢慢的走进这座即将让她挥洒汗水的场地。

从明天开始的女网全国大赛赛程共有三天。来自全国的二十四支球队将在第一天进行第一轮比赛,产生出十六支能进入下一轮比赛的球队;第二天的比赛就相对激烈很多,会在这十六支球队中产生本届大赛的四强;而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这四支球队将互相角逐,在下午的决赛中产生出本届大赛的冠军。

三天时间十分短暂,但走到决赛的队伍却要在这短短几天内经历四场比赛。加上争夺冠亚军的决赛,三天内五场比赛会让任何队伍都产生困乏。而赛后良好的修养和适当的训练,在此刻是尤为重要的。不知其他球队如何,至少她们立海大女网会在这三天内居住在京都十二神本家的附近,顺便享受十二神本家那优良到近乎奢侈的款待。这样的待遇除了男网的冰帝可以和她们相媲美外,似乎在全国之内也找不出几家了。

商量之后,由身为部长又是十二神家族人的TOKI事先抵达,整顿好住宿等事宜后便到大阪的赛场与随后到达的网球部众人汇合。但事先来场地考察的并不只有TOKI一人,于是她在场地内便遇到了同样是来参观场地的学校。

清一色的黑色运动短袖、颀长的体型、那T恤背部印着的双鹰图案,还有那几米外就能闻得到的香水味和肩膀上的网球袋,无一不说明了这队人马的出处。——她们的个子普遍很高,最高的那位几乎有一米九,最低的也比一米六的菊地莹美要高出不少。她们操着各种腔调的英语,似乎对这个场地还比较满意。只有那位耳朵上扎着七八个耳钉的少女一言不发,默默地观察着赛场周围的环境。

TOKI眯了眯眼睛,手指在伞柄上轻轻敲打着,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几位明显不是东方人的少女。那个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人,想必就是她们的部长了。西方人和东方人的体型有些不同,体力也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而且西方是网球鼎盛的地区,不像日本本地的选手那样从上学时才开始学网球,她们几乎一半的孩子都从小经受过网球的教育。这也是这个学校能够驰骋全国大赛数年的原因吧,这种全部由留学生组成的队伍……

——上届大赛的亚军,名古屋星德。

“What about that Japanese girl? Is she in?(那边的日本小女孩,不会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吧?)”TOKI的出现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其中一位晒得黑黑的少女轻拍了一下队友,看了看TOKI这边对她说道。

她的队友从头到脚看了TOKI几遍,突然大笑了出来:“Ha,are you kidding? She's just a little girl in a nursery school!(别开玩笑了,她怎么看也只是个小学生吧!)”

“I'm gonna leave here if she's taking part in the game...(说的也是,要让那种孩子参加,比赛还不无聊死了……)”黑皮肤少女撇了撇嘴,转过了头。倒是疑似为她们部长的女孩,对TOKI多看了几眼。

TOKI听着她们肆无忌惮的对话挑起了嘴角。虽然她们用的是英文,但是并不代表所有的亚洲人都不会英文啊……真不知道该说她们单纯呢还是愚蠢。TOKI低笑了几声。她们大概只是太骄傲了而已吧。毕竟是去年全国大赛的亚军,想必也是有骄傲的资本的。看样子女网的全国大赛,也不像想象中那么差呢……

“——十二神前辈!”

TOKI听着这一句元气满满的叫喊,低头看了看表。又站起身来转过身,对突然出现在场地内的少女们挥了挥手……

“哼嗯嗯,真准时。”

“这里就是比赛场地了啊……”刚刚出声叫TOKI的女孩仰头看着赛场那半开半合的天幕,张大了嘴巴赞叹,“真不愧是全国大赛了,居然场地这么豪华!”

“一个野猪别张那么大嘴,鸟粪要落进来了!”她身旁的少女一巴掌呼上了她的后脑勺,“再说这里只是半决赛和决赛的场地,进入四强之前的比赛是在旁边的露天场地进行。”

“啊,这样啊……”被称为野猪的少女并不生气,只是开心地攥紧了拳头,“好!那我们就一鼓作气打入半决赛,然后在这个超豪华的场地比赛吧!”

“小真一直都这么有活力呢……”一直挂着温柔微笑的少女摸了摸茂手木真的头发,“不过今年真的让人出乎意料,我们居然能够走到这里,简直和做梦一样。”

“八冢,别说什么做梦不做梦的话了,要是做梦能这么轻松的打进全国大赛就好了。”女网黄金双打之一的我妻木桂撩了撩耳边的长发,对一直看着她们并窃窃私语的名古屋星德队员努了努嘴,“等我们把那种队伍打败了,再来做梦也不迟。”

“她们是……”原凉美看了TOKI一眼。

“哼嗯,没错。她们就是我们第一战的对手。”TOKI拿起了油纸伞,对她的众位部员嫣然一笑,“场地也看过了,对手也见到了,我们也该去住宿的地方整顿一下了吧?”

“嗯嗯!我还没去过京都呢!早就听说那里的京果子好吃了,嘿嘿嘿嘿!”一年级的双打选手茂手木真挠着下巴傻笑着,唇角似乎还挂着一条晶亮的口水。

“哼嗯,那么我们走吧。回京都前,先去吃晚饭吧?”

“——噢!部长真是太好了!!!”

在茂手木真的欢呼声中,TOKI对着名古屋星德的那位部长轻笑了一下,随后便和网球部众人一起走出了赛场。看着TOKI一行的离去,名古屋星德那一直面无表情的部长兴味地挑起了红唇,幽幽地吐出了自言自语般地话语……

“They called her ...Master? So interes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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