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喜,“真的吗?”
父亲大人道,“当然真的。四个掌事我总要看看,虽说是个普通人,不过若是明月用得顺手,那也无所谓。”
我又焉儿了,嘟囔,“父亲就知道欺负人。”
最后被荆明月拉走了。
回去的时候迹部已经被父亲的人送出荆家。
荆明月难得好心安慰,“说不得父亲是为了考验他,毕竟是个普通热,饶是天纵奇才也要好好看看。”
我脱了鞋子拉上被子盖上脑袋,不想说一句话。
荆明月叹息,关好门走了。
我在被窝里想,荆明月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说不定父亲大人回来就是为了荆明月的婚事,我都谈了两场恋爱,荆明月一点动静都没有,也好,有人陪我一起倒霉。
老妈真是,自己下不了手就让父亲大人回来作恶。
咬被子,实在太负责任了!!!
不管老妈会没回来,今儿回来的是父亲大人,且父亲大人还不动声色打听了所有的事,才肯现身,那就表示,我已经没得逃了。
次日清晨,我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父亲大人便让人来叫我,一点功夫都不耽搁。
睡眼惺忪地到了地方,只父亲和我两个人。父亲座前放一茶船,含笑道,“来给我泡茶。”
我撅着嘴,不满,“父亲大人为何将迹部弄回去?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心系于他,非他不嫁。”手上开始动起来。
父亲大人对着我,永远都是慈父样儿,恨不能满足我所有的要求,然而这回儿,却并不能按我想的做,“宝生啊,那个人,你忘了吧。我们古族,和普通人始终格格不入,你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我不管,反正除了迹部,我就谁也不要。谁也不嫁。月坤也好,蓝斯也好,谁都不行。”
岂知父亲道,“你以为我满意他们?”
我疑惑了,“那您为何要让他们陪你品茶?谁不可以啊!迹部啊,他虽是英国长大的,可也在行这些,回头我就让他陪你好不?”
父亲却并不应和,道,“你在日本的时候,是不是曾有个邻居,叫端木的?”
我纠正,“是幽木薰。他被端木家除名了,不过也是个极有能耐的人,就这样,还能把端木家拿在手里,硬是把他那私生子的哥哥压住出不了头,要不是他惹到荆明月身上,现在哪有那个私生子耀武扬威的地儿啊。”
父亲笑道,“我就知宝生对他印象极好。如果不出意外,他才是我们荆家的东床快婿。”
“什么!父亲您在开玩笑么!”茶叶不泡了,要父亲大人看上幽木薰,我还有活路么?那是要我的命啊!
父亲大人收起笑脸,“我何时与你开玩笑?才多久没管你,都干顶撞长辈了?”不是严肃的脸,却凭添几分威仪,很是煞人。
我自然是不怕的,嘟哝,“明明父亲就已经和母亲离开了十几年了,什么多久?父亲难道都不会计算时间的么?”
父亲果然没绷住,自己接受泡茶的工作,无奈,“你啊,都被我宠坏了,一点都怕我。”
“我又不是荆明月,怕你才怪。”
“宝生呐,听爸爸的话,那个人再好,也与你不合适。他到底是个普通人,你没看见,昨晚的宴会上,多少人端着谦和的脸看你的笑话。身为古族的一员,闹出这样的事,今后便是谁也能给你脸色看。”
“爸~~~人家不要不要啦,反正我就是喜欢迹部景吾,就只喜欢他,别的谁我都不要。”
我以为父亲要教训我,却不想他摆出一幅受伤了的表情,幽幽地道,“宝生,你可知我为何会从皇甫家继承人沦落到荆家门人?”
这些往事是父亲的禁忌,别说是荆家,便是古族界,也没人敢乱说的。
“不知道。”
“我曾经和一个普通人类女子相恋,为了她,叛出皇甫氏,但结果却证明,她不过是爱慕虚荣,因着我继承人的身份。以前隐藏的太好,我困于家族从没有注意。”其实是注意了也会不自觉地给她找借口吧,反正就是爱一个人什么都是好的,特别是有外部压力的时候。
当然,我还是得配合地惊奇一下下,“这就是简单?”
得到许久不见的栗子一枚,“你就这么听我说的话?”
我赶紧陪笑,“怎么会,父亲大人说的我都铭记在心,绝不敢有半点忘。”
“不忘也不做是不是?”
无话可数。不得不说,父亲大人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我怎么玩儿,他都了如指掌。
父亲又道,“你知道你自己的那位血缘上的父亲不?”
“一点点?”
父亲大人瞪我。我不满地嘟囔,“你们的事情,我们知道的一定是你们想让我们知道的,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还好意思和我说!”
父亲大人哭笑不得,“不知道你还有理了?”
不敢答是,低着头表态,本来就是。
父亲也不跟我计较,接着道,“那个姓岳的,本是荆家的普通门人,做了点出人意表的事儿,得了你母亲的青眼,就此扶摇而上,成了主事的配偶,就此在荆家的地位如日中天,不可一世。就连你母亲的几位掌事也受过他的气。”
我诧异,“不是吧,母亲这么没眼光?”
父亲大人神神秘秘道,“便是再有智慧的人,也有青涩时光,你母亲那时便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这才误信小人。”说吧觉得不妥,又叮嘱,“别告诉你妈是我告诉你的知道不知道?”
我点头。“那,后来呢?”
“后来那姓岳的不知足,又弄了点事出来,你母亲清醒过来,这才撮合一个荆氏女子和他勾/搭。”
“撮合?难怪他说是那女的勾引他。”
父亲大人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段时间你母亲怀着你们,他便按耐不住,人家稍稍献殷勤,他便立刻拜倒在人家红裙之下。没用的东西,就这点算计还想把长个荆家收入囊中。”
“那那女的怎么回事?”
父亲大人不甚在意,“不过是荆氏一不安分的旁系女子罢了。诱/惑掌事们不成,便转了目标,哪里知道那也不是个东西,还以为捡了宝了。”父亲大人停了一下,有些凝重,“想来我还是小看他了,这么多年没动作,等的就是你们长大了,他好站在长辈的位置上对你们指手画脚,介入荆氏内部。”
我听了没什么感觉,一个从来都没有抚养过我们的人,便是血亲,如此包藏祸心,我们还能把他当亲爹供着不成?笑话!
“哦。”
“哦?”父亲大人挑眉,“你就这反映?”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大人。
我也挑眉,“那还该有怎样的反应?左右不是和我有关系的。我就当听故事。”
“宝生!装什么傻,我说这么多,你还听不出来?那迹部,说不准又是一个包藏祸心的,你还是在古族后生里选一个好了。我看那月坤就很好,蓝斯也不错。至于穆安么,哼!欺负了我的女儿还想抱得美人归,也看我答应不答应!”
此次谈话以失败告终。
父亲大人自顾自说了一大堆,最终不肯让步。
平素里最是喜欢幸灾乐祸的的阿七那女人,见了父亲大人也是毕恭毕敬装的跟真的贤妻良母一样,端的是得了父亲青眼,对沈澜寻一阵耳提面令,要好好照顾人家阿七,不可辜负云云。
我不小心说漏了一句,“怎么没小意照顾,阿七都给沈澜寻离了七八次婚了,还不都是沈澜寻哄回来的,还要怎么的好好照顾啊!”
父亲大人难得板着脸,“你懂什么!夫妻吵架,那是床头吵床位和,你个小丫头别有事没事找人阿七的麻烦,人家现在怀着孕的,身体不好,被你气出病来我一定找你算账!”
“我怎么会气她,她不来招惹我就是最好了!”转而对沈澜寻道,“看好你老婆!以后出门都陪着,免得看这只我们两个在一起,又说我欺负她!”
转身跑了。
又一次,斐墨沈澜寻和忍足交代荆家的日常事务,让他从日常琐事入手,好尽早接手一部重担。
我看着忍足的样子就不爽了,迹部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忍足这么容易就被接受了,简直没有公平可言。
嘴上不说,脸色很难看。
沈澜寻就哄我,“荆明月在长老会那里玩儿,你去找他。”
我瞬间就压不住脾气,阴阳怪气道,“沈澜寻你又哄我。我知道你有老婆了,比不得从前,可也不用这么不待见我不是?恨不得我不出现在你跟前。”
斐墨只哭笑不得摇头,却并不说话。忍足更是把整个心思都放资料上,根本就没听我说什么。
沈澜寻一脸为难,“我倒是哪里惹到你了?阿七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和谁也没几句好话。可那也只是嘴上说说,你什么时候看她做了什么了?你呀,赶紧去找迹部,先上车后补票,先生也没得说你。”
本来心里就有疙瘩,他这么一说,我便更是认定了他在赶人,于是负起道,“走就走!走就走!你不待见我我还不稀罕,回家哄你老婆去吧!我不奉陪了!”
然后走人。
斐墨追来,“别闹脾气了。乖一点,老师会答应你和迹部在一起的。”
我恼了,“我就是闹脾气怎么了!我喜欢我愿意啊!她阿七有本事别来惹我啊!要不是看怀了孕,我早和她打上了。”
斐墨此时便只有叹气的份。
见他不留着我,我转身便边走。
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斐墨将我从床上拉起来,也不和我说什么,只低声交代,“跟我来。”
斐墨带着从走廊里闪进父亲大人的房间,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斐墨敲了敲衣柜旁边的墙壁,豁然露出一个棺材大小的空间来,“进去。”
两个人挤在这个棺材似的地方,调整呼吸,周围寂静,渐渐地将自己与这片墙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父亲大人和荆明月进来。
待荆明月一关门,父亲便喝道,“跪下!”
荆明月的膝盖砸在地板的声音,直挺挺的,一点犹豫也没有。
我心里有些不解,为何父亲在此时发难?可人在此处,就得老实呆着,否则让人瞧出端倪来,那就不好和父亲大人解释了。
只听父亲接着道,“我们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给宝生寻一好人家,你倒好,随随便便就让她嫁个普通人,荆明月,我是怎么与你说的?若宝生不幸,我便要加倍从你身上讨回来!”
荆明月大约是梗着脖子不应声,一句话都没听他说。
只有父亲愤怒的声音,“好好好!荆明月,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长辈说的话你也不听了!那是你妹妹,你孪生妹妹,你为何要害她?莫要告诉我,之前宝生被穆安软禁的事你不知道,我一个字都不信!”
荆明月平静道,“父亲已有决断,我多说也无益。”
“荆明月,我只问你,当初你是如何答应我们的,你又是如何做的?”
“迹部很适合宝生。”荆明月也不管父亲是否生气,说了这一句话,嘴巴就跟蚌壳一样,怎么撬都不开。
生生将父亲气个仰倒。
父亲大人甩了杯子,恨声道,“迹部哪里是良人?凭他普通人的身份,饶是再优秀,只会是宝生的灾难。”父亲气得狠了,说了这话,不在多说一个字。
我默然。
紧紧拽住斐墨的袖子。
从来不知道父母这样疼爱与我,我以为他们离开这个星系便是撒手不管我了,也为了让他们安心,努力学习做好一个主事,虽然最后有些瑕疵,可我在任上的时候,没有一点不可挽回的失误。这样,也是为了让父母安心。
没想到,他们远在几个星系之外,也是对我如此挂怀。心下有些愧疚,有些苦涩,又有些感动。
然后听得荆明月幽幽道,“宝生的性子,如何能在古族界立足?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当初养她的时候,便将她当个温室娇花一般,这些年,若不是极为主事帮衬,荆家早就逼得宝生没有立足之地了。是,当初宝生困于穆安,我知道,也是我有意不去救她,我早就料到,以宝生那般性子,定然不会屈服于穆安,那么,便只有玉石俱焚,由此脱身了。”
父亲大人不言不语。
荆明月接着道,“我也希望宝生能因此融入普通人的世界,这样,便是有什么,也有我哥做哥哥的为她打算,也用不得她费心。我只愿她能安安心心快快乐乐生活便好,别的,也不强求。”
父亲大人突然冷笑,“说得动听。你是接受了荆氏的传承的记忆了吧?”
荆明月沉默了一会儿,恭声道,“是。”
“那你准本什么时候吞噬宝生的灵魂?”我惊得差点从墙里边跳出来。为什么我的传承没有这样的指示?什么叫吞噬我的灵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斐墨见我不对劲,赶紧捂住我的嘴,我吓得直哆嗦,战战兢兢站也站不稳。
外边又是沉默。
好久,荆明月才道,“父亲,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我和宝生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两个人虽是一个灵魂分裂而来,可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宝生出生那一日起,便是我永远的妹妹,而不是我的一部分。宝生有自己独立的人格,有她的意识她的感情她的思想她的理智,我也有,我们是不肯能合二为一的。”
“父亲,不论您信不信,我从未有过此打算。便是得到传承的那一日,执念最强的时候,我也不曾动过这个念头。”
父亲大人暴怒,像是什么东西打在荆明月身上,只听得闷响一声,然后便是父亲大人怒气冲冲的吼声,“没动过念头?没动过念头你要把宝生嫁给一个普通人?你当我们是死的,啊!一个普通人,如何能抵挡你的手段,那时候,宝生不过是你囊中之物,想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父亲的话听得我血液倒流,从未有过的冷意袭上心头。原来,我和荆明月是这么一种存在,不,我根本是不存在的。
父母对我的纵容宠溺,荆明月的忍让,都是因为我不该存在在这世界上,我的存在,夺去荆明月该拥有的一切。父母的爱,荆氏的荣耀,掌事们的情谊,古族的尊敬,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从荆明月手上夺取而来。
当我还在父亲身边撒娇的时候,荆明月却不得不在烈日炎炎下挥汗如雨;当我坐在高高在上的主事位置上受人膜拜的时候,荆明月却只能呆在阴暗的角落里;当我肆意青春,随意挥霍手中的权力的时候,荆明月却咬着牙暗地里维护荆氏的利益,不为人知……
太多太多,都是外边那个跪在外边的荆明月让着我,维护我,纵容我,甚至还在父母的勒令下保护我。
我欠他的,永远都还不了。
这一切的的一切,仅仅是因为我比他晚出生几分钟而已,只这几分钟,我们的命运却天差地别,不可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