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一张帕子盖了上来,沈南歌戏谑的声音传来,“擦擦口水吧,没见过世面一样,尽丢人。”同时又有门上锁的声音。
心里疑惑沈南歌搞什么鬼,却是条件反射似的抹上嘴角,然后发现什么也没有,装模作样擦擦嘴,肩一怂,手一摊,破罐子破摔,“那有什么法子?虽然说我阅人无数,可抵不过人小啊,你看啊,我才十四岁,十四岁知道不?和你这种二十几岁的老头子是没法比的知道不?”
他不由得失笑,全然的无奈何宠溺,道貌岸然的模样,像个被任性小孩磨得没脾气的老好人,“你就知道在我这儿磨嘴皮子,有那个功夫不如多看看说,出了院可不要落了功课。”
奇也怪哉!
这东西没中什么邪吧?
我瞅着那紧闭的小起居室的门,随手一指,他倒是很坦然,微微颌首。
我乐了。看起来这回是有戏了。唉,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也不容易啊!
故意压低声线,“是他?”
他一个手指顶过来,巨大压力之下脑袋歪向一边,“小孩子家家就不要那么好奇,你也不看看你才多少岁,操那么没用的心干什么?”
心里满是不屑,姐姐我和你同年好不好?想当初,我把你从一堆流着鼻涕咬着手指的小屁孩当中挑出来的时候,你不还流着哈喇子!德行!
只是这厮越大越不可爱,我只能满是遗憾地道,“那好吧!我这个人一向尊重人权,既然你不告诉你,我绝不会逼你。”我只会悄悄来看。看了我也不跟沈澜寻交底,你瞒着吧瞒着吧,看沈澜寻来了不收拾你。
他挽上袖子套上白大褂,准备工作,给我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没事儿就赶紧出去,我这你看也看了,没你稀罕的。”
我暗自嘀咕,“没稀罕的才怪!你不给看而已,等着……”
“什么?”
“没什么!知道了知道了,我出去就是。跟个老头子一样,你嫌不嫌唠叨?”
这样想着就乖乖出去了,然后挂了个电话,没过十分钟,沈南歌就匆匆走了出来,还仔细把门关好。我偷笑到内伤,沈南歌果然是恋爱中人也变白痴了吗?这种程度的锁,来十个二十个我也照样不放在眼里。
待他乘着电梯下楼去,我又进到办公室。
一进门,我感觉到凉飕飕的,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正绷紧全身肌肉肌肉戒备,就听见——
“你来了!”优雅淡然的话语,有点暗哑,大约是所有变声期男生无可避免的缺陷,他的声音却是恰到好处的令人舒服,当然,如果不看他的眼睛的话。那双眼睛有着无可回避的锋芒,就好像只需一眼,就能够看进人的心里面。
这个人坐在沙发的一边,上面杂七杂八的东西也没收拾,而是就近堆在一边,刚好挪出一个人做得位子,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每一颗扣子都扣住,双腿交叠,后背挺直靠在沙发背上,看起来懒懒散散,却又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仿佛他一直都坐在那里,从未离开。
他的手里端着一杯泡好的咖啡,冒着腾腾热情,淳香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话不留情地掠过,仿佛在观察着猎物,又仿佛在看一件极有意义的艺术品。不管是哪样,都让我鸡皮疙瘩不断地冒起来。
这个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绅士气息,偏偏又有种邪肆张狂,一时间我有了时空错乱的恍然。我恍惚忘记了他的年龄。这个人,并不是一个正在上初中三年级的少年,而是长时间浸淫商场的捕猎高手。任何人任何事,在他的目光下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价值,没有例外!
他,真的是那个人?
我不禁怀疑。
怪不得我,像沈南歌这样阴晴不定的性子,怎么也得找个积极向上的阳光型,面前这个,怎么看怎么狡猾啊!
有点迟疑,还有不确定,“你是?”心里突然有些期待,不要是我以为的那个人啊!
他一扬眉,锋利的眼神毫无遮掩,“忍足侑士,看样子,你就是他常挂在嘴边的柳生?”
“常挂在嘴边?是什么意思?”
“他说你马上会回来,果然不错。”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着风牛马不相及的话,听得我一头雾水,仿佛抓到点什么,仔细思量又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个什么事?
他没有给我解惑,反而放下咖啡,进了起居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套上深咖色外套,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框眼镜,藏蓝色的刘海垂下来,已经没有方才那种咄咄逼人的锋芒,整个人有了伪装的温柔。
好吧,这年头大家都喜欢伪装。
“听说柳生小姐失忆了?”他问。
这个是我如今的挡箭牌,我自然是点头承认的,然后道,“虽然不知道你哪里看我不顺眼,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叫我柳生,或者直接叫我小瞳,柳生小姐柳生小姐地叫,仿佛我们不熟一样。”我们当然不熟,加上前些天远远见过一两次,我们总共才见面三次。且,前两次连话都没搭上的。
忍足不语,静静地看着我,镜片后的那双眸子,像极了千年的寒潭,深邃而凝远,澄澈的似乎能看透一切,但却又什么都捕捉不到。
我了悟了。
沈南歌栽在这样一个人身上,不冤,一点都不冤。
我仍然扬起笑脸,轻轻问,“可以吗?”
他道,“好,小瞳。”
一个名字的距离,是跨越的时空界限,这一层的突破,很多时候,需要花上很久很久,也许都没有办法。
但是,很显然,忍足了解了我的意图,一问一答之间,我们便成了同盟。
“我要出去了,不知道小瞳你还有什么事,如果没有,和我一起离开吧?”听着这句半强迫的话,我突然发现这小子的声线真是好听,方才光注意他锋芒毕露的样子去了,反而没有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特别的——温柔。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知道沈医生在自己的屋子里藏了什么人而已!你可能知道的,沈医生人很好,且对我照顾有加,我很喜欢他。你知道吗?沈医生不知道为什么至今单身哦,我和他这么熟了都不明所以,今后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他。对了,今天他没过来,我就想来看看他,不曾想忍足你也在。”我有点尴尬,毕竟在外人看来,我和沈南歌只是患者和医生的关系,再如何亲近,毕竟还有一道防线在。
可是我如此轻易地闯进别人的地盘,是在是太无理。
忍足却是很善解人意,更温柔地岔开话题,“沈医生是我们医院请来的外科专家,……”
没等他说完,我突然叫起来,“啊!忍足,忍足,难道这间医院是忍足你们家的吗?”
他微笑着,光风霁月一样明朗,那样的笑容我才意识到,这还是个少年而已,温柔的少年“是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有机会接触到沈医生。”
“看起来,嗯,你们相处地不错嘛!”我歪着脑袋,眼中闪烁着八卦和戏谑的光芒。
他很坦然,没有一点回避,“是挺不错。”
“那以后你要多来看我好不好?你知道,在医院,我很惨的,失忆了,朋友也不来,沈医生又不止我一个病人,他还不许我出门,老是一个人呢对着白色的天花板,我敢打赌,在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看见我满身长着青苔的。——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太好了,你真是个好人!那就这样吧,我们下去喽!”
“……在下的荣幸。”偶发誓,我真的有看见忍足嘴角不自然地**哦。
我们的话题不再围绕沈南歌,我们心照不宣。
东拉西扯天南地北地聊,什么都能来上一点,不过没想到这个年纪的人居然那么地学识丰富,从世界历史艺术,在说到了中国,居然一点都不差,再加上他温柔磁性的声线,相谈甚欢,明明只是个和我一样的初中生而已,好吧,比我大了一届。
回了病房,就看见柳生家的哥哥满面焦急,心里稍稍愧疚。
好奇心害死猫。幸好有个沈南歌给我遮掩,不然我一个人到了这样陌生的地方,说不定就会被人给认出来。这个世界超乎自然法则的事太多,很多古老的家族都掌握择神奇的力量,稍稍有点家族积淀的人都有可能猜得出来。
柳生家的哥哥见我安然无恙的回来,给我一个小眼神儿,大有待会儿找你算账的架势。不过有忍足侑士在场,倒也没说什么。两个人一对上眼,那电流时滋滋滋乱窜,仿佛下一秒就要天雷乱轰一样气场十足。
还是柳生家的哥哥先说话,打破了僵局,仿佛,似乎,好像,也许,两个人曾经见过,还有一点点棋逢敌手的英雄狭路之感。
柳生家的哥哥笑,“原来是冰帝的忍足啊,今天多谢你将舍妹送回来。”
这边也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倒是令妹活波可爱,实在招人疼,难怪沈医生喜欢得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照顾了,换做是我,我也一定会的。”这话说得,明明让人极不舒服,翩翩用那种温柔得要命的声调来说。
气死人不偿命的。
忍足侑士和柳生家的哥哥过节挺大吧。
当然,柳生家的哥哥也不甘示弱,“能多一个人照顾小瞳,我也是很高兴的。难得小瞳入了沈医生的眼,如此一来,我这个做哥哥可是放心多了。”
忍足道,“那是肯定的。不过小瞳,”他对着我道,“在医院无聊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哦,我随时欢迎你。至于以前的事情,忘记了也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能忘记的事,想必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只要记住开心的就好了知道吗?”方才才一会儿的功夫,这厮基本上已经从我嘴巴里挖出我了我知道的所有东西。
汗一个!怎么就我就这么没用啊!
闷闷点头。郁闷得很,明明按照实际年龄,我可是要大得多了的。
还有,你说你们要吵就直接张嘴叉腰瞪眼睛,拿出泼妇骂街的起来时啊!不要拿我作伐子。
“那么,柳生,我告辞了。小瞳,下回过来看你。”我可以说不吗?
“那就麻烦了。”柳生哥哥替我答了。我稍稍好过点。
柳生家的哥哥是个好人,前一刻还在和忍足剑拔弩张,这个时候对着我这个顶着他妹妹皮囊的人,依旧是和风细雨,没有一丝的埋怨,该关心的关系,该体贴的体贴,十分好的哥哥样儿。如果不是他眼里若有若无的难过。
看来,那副秋后算账的样子只是做做看的。
于是,我肆无忌惮了。也不管他倒是是如何想的。
撒娇耍泼,一样一样上来。柳生家的哥哥本来就不打算和我算账,我这么一来,他连这茬儿也想不起来了。
后来才知道,柳生比吕士还有忍足侑士,两个人之所以能够见面就掐,和他们本身所在的学校有关系。忍足隶属冰帝网球部,柳生家的哥哥隶属立海大网球部,两个学校同为关东地区的种子队,两个人也同时所在网球部的中坚力量,还是同一个年级,自然有些过节在里面。而且比赛的过程中自然不可能有多好的气氛,加之上个赛季立海大乃是全国大赛的冠军,而冰帝却是止步于全国大赛的第二名,这其中恩恩怨怨自然是……
不过好在两人都是懂得分寸的人,虽然强敌在前,还能克制自己,顶多言语上有一点点摩擦,其他的倒还不至于。尽管我觉得这个情况在他们这种早慧的人身上,有一点奇怪,不过也没什么可以深入探究的。我和两个学校恩怨可没有关系。
忍足说的下一次很快就来了,其实就是第二天的下午,忍足带着一大群热情奔放的少年们到医院做检查来的。
干劲十足的少年们,且不说容貌如何,就是那股子不同于医院安静沉郁还有一点点死亡的恐惧的生气,无法不让人侧目。
忍足很快搞定了自己的检查,他走进来是绝对的从容悠闲,但是我就是觉着他一定是偷着空跑到我的病房里。
我这个时候正在沈南歌的唠叨下昏昏欲睡,怪不得我,谁让我出个门,他就觉得我的恢复速度太快,不合情理。其实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他太紧张了。
当然,忍足还没在走廊的时候,沈南歌便听见了脚步声,于是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我如何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非要到处乱跑云云……
忍足和我们打了招呼,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沈南歌说话,就那么随意地坐着,沉静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锐利的眸子遮挡在镜片背后,偶尔可见镜片反光,忍足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浩瀚的海洋般,风平浪静的水面下蕴藏着一个又一个深渊,一步错,便失足。无可挽回。
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人。
沈南歌虽然有点心眼,但大多时候都是个外强中干的主儿。沈南歌沈澜寻是一对同卵双生子,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连个痣的位置都一样。可是,沈南歌看起来温柔却不拘一格,实质……唉,倒是沈澜寻,看起来道貌岸然一派正气,其实才是个真正的腹黑,阴人从来不手软,再加上身体强悍,沈南歌对上沈澜寻,从来都是不够玩的。
言归正传,现在忍足明显不是沈南歌对手,可他还小,还年轻,才十五岁,他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老练,也会更加有城府,到时候十个沈南歌都不够他玩儿的。
我可不是长他人志气没自己家人威风,事实如此。
不然沈南歌怎么就被沈澜寻压榨了二十几年还不敢有怨言?虽说强权政治在前,玩心眼儿他也此次都输啊!沈澜寻教训沈南歌,从来不屑于手段,对他而言,光是物理攻击足矣!
很快,脸皮子比城墙还厚的沈南歌说不下去了,匆匆说了几句作为结语,又细细嘱咐该注意什么,不要做什么,还有最好不要随便挪动的话,明里暗里地训斥我。好在我这个人心胸宽广,也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忍足在一边安静了很久,突然开口,“还有两个月有关东大赛的决赛,不知道那个时候小瞳能不能去?”
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了!
沈南歌不高兴地看了忍足一眼,用十分不爽的语气对我说,“不要高兴得太早!那也得两个月之后去了,你且等着,这段时间你要给我弄出一点事情,看我让不让你出门。”
我暗自吐吐舌头,被忍足看到,对视一眼,又别过脸去。
忍足对沈南歌道,“沈医生,我今天来有事来找你商量,……”他看我一眼,便拉着沈南歌和他一起往外走。
危机解除。
“什么事?”
“就是想问问,沈医生能不能兼任我们网球部的助教,网球这种运动最可温和可激烈,也不乏意外,……”
沈南歌不知道在想什么,迟了许久才开口,“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后边的话离得远了便听不清,柳生瞳这幅身体怎么说也是肉体凡胎,不管芯子是个什么资质,身体素质摆在那里,很多事情都做不了,就连灵敏度也差了很多。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太贪心,这样的日子波澜不惊,以后不过是一点带你小打小闹,比不得从前,哪里还需要。况且,就是从前那样好的资质,那样的能力,还不是没有逃过他的手腕,万事多小心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