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湿婆天？”听到一个相处极短印象却极深的名字，秦飞羽张张嘴按住桌子探身向前，“其实……他果然不是个新手指引NPC吧？”
“他只给你做了新手指引。”青云大师悠然道，“你的戒指、包裹，还有里面那些看上去平常但却是这个最真实的虚拟世界里最不可思议之存在的东西，都带着湿婆天的夙愿啊。”
“夙愿？”秦飞羽刚才听了青云大师一句慈祥的“没事”，暂时也觉得沙罗他们很安全，于是全心放在了这场对话上。他清晰地想道，对面那个一脸禅静的老僧所说的话，不是数据码编写的程序。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个夙愿呢？”青云大师笑道，“你所要做的只是走到这个游戏的尽头，然后回到你的世界中去。”
“是这么说没错。”秦飞羽挠挠头，“但不管怎么说被人寄托了希望，总想知道一下那个希望是什么。”
“湿婆天是这么告诉你的么？”青云大师目光沉水，“他把什么希望寄托在了你的身上？”
“没说，但我在新手指引的时候碰到的三个NPC都说过我是‘那个人’。”秦飞羽其实把那些自言自语都听在耳里，只是知道问了也没答案。
“这个虚拟世界的反扑在三年前就开始了。”青云大师淡淡道，“现实世界建立起一片游戏数据的国度，但是在最深不可测的数据末端，却自动把这个世界化为真实。世上非真便是假，这个世界如果真实了，那就要将另一面的存在变成虚假。”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数据末端把游戏里的世界变得越真实，就会让本来是现实的我的世界变成假的？”秦飞羽摆着把东西挪来挪去的手势才帮助思维不混乱起来。
“你现在能说出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马上你就会无法分辨了。”青云大师似乎对秦飞羽的总结能力很赞赏，点头道。
“这太荒唐了。”秦飞羽叹了口气，认真地拍了下桌子，“游戏就是游戏，现实就是现实，如果真与假混淆了，那世界就混乱了。”
“其实真假有准确的分辨么？”听着秦飞羽坚定的语气，青云大师也微微向前探身，“你认为是真的，别人有可能认为是假的。别人坚定不移相信的东西，你可能认为那根本不存在。”
秦飞羽懵了，只能听青云大师继续说道，“而且那虚假有可能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它却扎根在更深的深渊里，你无法控制，它却用它自己创造的世界来对抗你所相信的真实世界。”
秦飞羽灵光微闪，决定继续闭嘴听接下来的话，“不过就算虚拟的东西能够创造一切，它始终无法编写人心，所以它需要了解人心的构成，如果连人心都能用虚拟的方法编写出来，那么这个世界就成真了，你所来的那个世界就是假的了。”
“这个游戏世界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获得用虚拟数据编写人心的方法？”秦飞羽猛地整理出一句要害，意识到这就是湿婆天没有告诉他的打通这个游戏的真正意义，“打通了这个游戏，就能阻止数据末端继续觉醒了么？”
“不能。”青云大师淡淡摇头，但是十分干脆，秦飞羽一下子没电般往回一坐。“这只能让你们回去。”
“如果我们没有打通这个游戏，会怎么样？”秦飞羽严肃起来的表情充满凛冽。
“同化成真正的数据，永远留在纠缠的数据深渊里。”青云大师默然阖眸。
秦飞羽顿了顿，两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垫住往前探的身子，“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只有你能真正理解。”青云大师阖眸道。
“我碰到的这几个朋友都很聪明。”秦飞羽用大拇指反指了一下外面的方向。
“他们真能像你一样认识真与假么？”青云大师明眸微开道。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认识。”秦飞羽笑了，抬手摸到桌子上的茶盅，也不管什么数据不数据的端起来喝下一大口。“我只知道玩游戏是为了活得更高兴一点，但玩游戏不能直接让人活下去。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为了回到我的世界里活着而征服这个游戏世界。”
他又接着喝了一口，把茶水全部喝干，“不能想太多，目标越直接越好。”
“你跟湿婆天性格很像。”青云大师刚睁开眼睛就眯眼笑了，“看来真实的人心在穿过数据深渊的时候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本来已经准备起身的秦飞羽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忍不住又放下身子无奈道，“好吧，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知道湿婆天是谁么？”青云大师反问道。
“反正肯定不是新手指引NPC。”秦飞羽摇摇头道。
“哈。”青云大师轻轻地敲了下桌面让秦飞羽抬起头来，然后指着他道，“他是你。”
“……哈啊？”秦飞羽又想干笑一声又想疑问一声，一重叠发出了一个诡异的音节。
“三年前这个游戏开始运行的时候，无法控制的数据空间里也开始了建造。这个游戏建立得越完整，现在你所在的这个虚拟世界堆积得也就越真实。然后它苏醒了智能，想要用虚拟代替真实，用数据编写人心。”青云大师把手指一转，指向秦飞羽的心口，“你就是第一个试验者。”
为了避免再发出什么诡异的音节，秦飞羽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在你注册这个游戏的时候，就是那个电火般的时间点，数据深渊苏醒了第一个智能。你在现实世界开始玩这个游戏，你的数据已经通过游戏复制到这里。但是因为毕竟是虚拟世界，所留下的影子只保留了一部分性格的数据，根本不足以编写人心。”
“也就是说……”秦飞羽指指自己，又指指空气，“湿婆天……就是我在游戏世界的复制？”
“你见到他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么？”青云大师淡然道。
怎么没有，他所在的整个行宫，都给秦飞羽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那就是……自己看见了自己，一个不是和自己百分百契合的复制。
“复制性格数据……”秦飞羽抿嘴抱起手臂道，“这样下去我看这个世界真有可能彻底变成真的，如果它做到编写人心。”
“你也相信人心可以被数据编写出来么？”
秦飞羽抬起头，莫名地突然想起沙罗又想起北辰雪，还有把故事都藏在凝重的沉默里的战云，脑袋一时超负荷地疼了一下。
他想了想，突然淡淡地下了坐台走到满屋环绕的字卷之间，“不能。”
“怎么这么确定呢？”青云大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地问道。
“因为虚拟的数据可以创造出最真实的世界，却永远不知道每个闯入这里的人都经历过什么故事。”秦飞羽想起沙罗欲言又止的眼神，北辰雪纯真又深邃的微笑，回头笑道。
“如果你发现他们都是假的呢？”青云大师也下地来，慢慢地踱向秦飞羽，“当你发现你经历的这一切，反而只有这个游戏世界最终才是真实的呢？”
“不管真假，”秦飞羽长吸了口气，“我的目标简单明确，打通这个游戏，走出这个虚拟世界。”
青云大师点头微笑道，“没认错，你就是那个人。”
“算了吧，我只是秦飞羽。”秦飞羽拍拍自己的肩膀，“我可不想在这里混到连自己都快忘了是谁了，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隐藏场景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你听。”青云大师点了点太阳穴。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系统滴滴地打出一行字，却好像在头脑深处幻化成了声音。秦飞羽按住一边的耳朵仔细感受着，然后放下手臂看着青云大师。
“你只是想告诉我，有可能我走到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吧？”秦飞羽看着那个绝对不是NPC的人脸上的笑容说道，“可是无论如何，我要走到这个游戏的尽头。”
“不怕？”青云大师探问道。
“吓死了也没用。”秦飞羽用了他跟湿婆天说话时的声口，想来湿婆天那时听自己说话不时的发愣就是因为发觉熟悉。
“我放心了。”青云大师看了一圈周围的字卷，然后空气发生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波动。同时，秦飞羽的数据眼滴滴地响了起来。
“隐藏场景结束，获得：GM的箴言。”
“什么玩意儿……？”秦飞羽感觉很纠结，低声挑高了声调重重地疑问了一声。
“把这个游戏打翻天吧。”青云大师拢起袖子，“我看好你哟。”
“……啊？”秦飞羽感觉有点混乱，他不确定刚才那句话是不是青云大师说的，连忙伸出手示停然后甩了甩头，“你刚才说什么？”
“我看好你哟。”青云大师用充满禅意的语调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顿时坑爹击中了秦飞羽，“这是隐藏场景对话成功时设定的话，不成功时还有另一个。”
“你等等，你等等……”秦飞羽转过身掰了掰手指，然后回身一个惊呼，“你是……GM？！”
“我想你带着那么些特殊的地方，被人以为是GM穿越好几次了吧？”青云大师突然正经变坑爹让秦飞羽一时接受不了，“老衲才是真正的GM。”
“你和湿婆天一样是复制么？”秦飞羽飞快地在他们中间指了个来回。
“不全是，我还是比较标准的数据，我所说的都是现实世界那边的本体给我设定的数据。”青云大师摇头道，“是天地英雄这个游戏开发最早的GM之一，他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没人相信也无法解决，所以用他GM的身份把我放在了这里。”
秦飞羽一边点头一边喃喃，“这游戏怎么这么诡异啊。”
“还有，湿婆天不仅是你的一个复制数据。”青云大师竖起一只手指，“在游戏的尽头，你还会看见他的。”
“游戏的尽头？”地图上标注的是“冰河天川”，唯一的大主线摩可拿的阵营所在。秦飞羽点点额头，“游戏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我想你会看到数据末端。”青云大师淡定地说完，挥挥手道，“不过，你的目标简单明确，也知道自己最终要面对这个的吧。”
“……数据末端……”秦飞羽一边思索一边转身，然后不小心撞了下门框。身后的青云大师笑而不语。
秦飞羽回头看了一眼门两边的诫语，整了一下身上的轻衣，一边走一边开启体内聊天器，“真的假的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我得在这个会死人的游戏世界里活下去。”
体内聊天器发出讯息连通的一阵沙沙声，沙罗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终于连上了，秦飞羽你死没死？”
“死了。”秦飞羽干脆地回答。
“死了也要给我飘过来。”沙罗早就习惯了秦飞羽的调侃，锵声道，“我们在名将馆这儿出了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