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131章 泻水置地,南北自流

八月十七,甲子。

万寿节当日。

上御皇极门,百官吉服行五拜三叩头礼,以未及大祥,余仪俱辍。

传制遣大学士吕调阳祭先师孔子,遣定国公徐文璧等祭九陵及各园寝。

以圣寿赐辅臣张居正、高仪银六十两,钞罗斗牛蟒衣各一袭;辅臣吕调阳、王崇古银四十两,钞罗仙鹤衣各一袭;讲官申时行、陈栋各银二十两,二品胸背罗衣一袭;陈经邦等四员各银十五两,五品罗衣一袭。

朝鲜国差陪臣表贺万寿圣节,上命礼部尚书马自强宴待。

皇帝的生日很是朴素——祭祀、叩拜、发红包。

一通仪式甚至连一个时辰都不到,百官就已经被打发回岗位忙自己的事情了。

没办法,忙的。

自考成法在月初开始清算以来,有司忙得是不可开交。

嗯,跟请辞的官吏多没关系,这一批人本来就是不怎么干活的。

主要还是工作量庞大。

以往京查三年一次,哪怕多是面子功夫,也都旷日持久,小半年起步。

如今动了真格,要赶在入冬前给官吏补发绩效,还要杀鸡儆猴黜落一批人,时间紧,任务重,那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

六科、吏部,门槛都被踩坏了。

下面忙,上面自然也没有闲的道理。

在皇极门接受百官朝贺后,朱翊钧婉拒了李太后家宴庆生的提议,简单吃了碗两宫送来的寿面,又一头钻进了承光殿,开始了今日的面见朝臣与奏对。

……

承光殿内。

中书舍人郑宗学,在起居注上简单记下一笔“是日,大学士高仪奏事承光殿,上端拱倾听,目不旁眴,音吐清亮,仪度雍容。”

随后便将笔墨收了起来,跟着内臣们一同装聋装瞎。

更没人去看皇帝与次辅,那不太好看的神色。

次辅束手站在御阶下,神情颇有些尴尬。

皇帝脸上则是面无表情,端坐帝位朝高仪投下目光。

“先生果然是好老师,教的都是好弟子。”朱翊钧语气不善。

这话当然不是自夸,而是在指栗在庭。

高仪自然听出来皇帝有些恼羞,不由暗道棘手。

他刚刚才翻开张宏递过来的奏疏,并未想好如何言语,只好恭谨道:“陛下神明风悟,天纵之资,微臣不敢居功。”

高仪假装没听出皇帝的不满,夸了一番皇帝这个好弟子。

实则是在腾出时间,好斟酌应对,替栗在庭求情。

朱翊钧无语地瞥了高仪一眼。

他干脆省了阴阳怪气,开门见山道:“栗在庭奏请外放的事,先生怎么看?”

对,栗在庭这厮,不好好在中枢当严嵩,竟然请求外放地方!

可给他能耐的!

朱翊钧看到这封奏疏的时候,第一反应还以为这厮湖广办了一趟差,给弄得丧失理想信念,准备跑路了。

好在往后看下去,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栗在庭先是梳理了一番湖广的案情,随后点明冯时雨跟武冈王或有蹊跷。

而后则是说什么此前的工作有疏漏,误导了陛下,可能会导致罪魁祸首逍遥法外,不能祭奠张楚城在天之灵云云。

往后还要寻根究底,有碍湖广局势也就罢了。

就怕两地传讯不便,来不及更正此前奏疏上的疏漏,让中枢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封赏了武冈王。

为此,等到形势不得已的时候,他或许会封驳圣旨,自作主张。

除了求皇帝宽恕,还愿意对此承担责任,请免吏科都给事中之位,下放地方,堪磨历练。

高仪并未立马回答皇帝的问话,反而是迅速扫过栗在庭的奏疏。

“臣职事阙误,误蒙圣鉴,恐致罪首漏网,弗克昭雪张楚城九泉之下。”

“此案后必穷源溯流……事急从权,或当封还纶音,擅断专行……乞罢吏科都给事中之职,贬谪地方,以堪磨砺,重起州部,谨状。”

看到末尾,高仪只觉后槽牙一酸。

他是了解自己这弟子的,别的话也就罢了,就那句或当封还纶音,八成是已经准备这样做了!

算时间,恐怕都已经发生了!

也得亏是没有昏了头,知道提前通气,否则等这边莫名其妙收到圣旨被封驳的消息,那才是犯了大忌讳!

如今姿态放得低,好坏能回旋一番。

皇帝也没有太过生气。

否则皇帝也不会没有直接拿那句封还纶音说事,反而是问对栗在庭请求外放地方怎么看了。

既然圣眷未削,就好求情了。

高仪沉吟半晌,终于行礼回话:“陛下,栗在庭既然自承职事阙误,那便法不容情!”

“当降二级调外任。”

吏科都给事中,是正七品官身。

真要降二级外调,连个县令都混不上,也就是个县丞,可谓是贬到姥姥家了。

朱翊钧撇撇嘴。

求情就算了,好好说不就行了,还玩心眼搞劝谏。

当初贬谪给事中冯时雨,都还得明升暗降,七品升到四品外放。

如今你这当老师的,一上来就要给栗在庭撸到八品去,谁还能有您老人家狠?

朱翊钧想到这里,突然来了性子,装模作样哦了一声:“先生老成持重之言。”

“那就贬到里塘宣抚司去。”

高仪一噎。

旋即反应过来皇帝是在耍性子。

他连忙下拜请罪,一张老脸露出苦笑:“陛下……”

朱翊钧哼了一声,摆摆手,无奈道:“行了行了,朕知道栗在庭给先生写过信,说罢,调去哪儿?”

他多少能看明白栗在的想法。

其实就栗在庭所谓的职事阙误,亦或者真就要封驳圣旨而言,只要湖广这趟宗室办好了,还真犯不着来领什么罪。

前者是两地通讯不便所致,后者本身就是给事中职责所在,虽然不合规制,但至少有个说法。

谁让他亲口承诺过便宜行事呢?

届时栗在庭厚着脸皮,在面圣奏对的时候往殿上一杵,跟着海瑞受赏就是,哪有什么罪领。

反而是如今,既是主动上奏请调外任,又是写信给高仪,让其出面说合。

恐怕才是别出心裁的为君分忧。

一者,封驳圣旨,终归是有损中枢威严,为免开了坏头,后面的人有样学样,栗在庭便主动受罚,自请贬谪。

这本身就是减小皇帝的压力的做法,态度不可谓不好。

二者,更是在回应皇帝的栽培。

别的请罪求贬都是虚话,反而是那句“以堪磨砺,重起州部”,才是肺腑之言。

所谓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栗在庭是在立志。

重起州部,是明晃晃地表示入阁之志!更是在回应皇帝的厚望!

要知道,非翰林编修、庶吉士出身,想要入阁,几乎难如登天——论资排辈,哪里都不可避免。

当年的夏言算一个,如今的王崇古也算一个,都是“普通进士”入的阁。

前者靠的是圣眷——夏言七品的吏科都给事中,做到六部尚书之位,只用了一年时间,同僚皆称之为宠臣。

后者靠的是功勋卓著——策勋告庙,荫胄旌功可不是说说而已,王崇古入阁,同僚无不心服口服。

如今栗在庭与夏言一般,皇帝登基之前,就已经投诚,如今甚至同样是吏科都给事中之职。

朝堂上下,都默认这位是准备走夏言的路子,已经称他为严嵩第二的宠臣了。

只是连朱翊钧都没想到,这厮如今竟然疏请外放,放言要重起州部。

这份自我磨砺的自觉,也算得上难得。

对此,朱翊钧说恼怒也有。

下属自作主张,准备要驳领导面子,这种事情谁遇到都吃味。

更何况还是所谓的严嵩第二,突然来一出不听话,为上者,本能就会有些不舒服。

但其中也不乏有着欣赏之意。

栗在庭、申时行也好,张居正、高仪也罢,这些人终究不是提线木偶,贴个忠君爱国的标签,就能事事由他摆布。

如今在没有丧失理想信念的情况下,谋求自我磨砺,当然比一直待在中枢要好。

至少符合朱翊钧干部培养的价值观。

他还年轻,张居正高仪却有寿限,能看到中坚一辈官吏的成长,他当然乐见其成。

总不能坐吃山空,等这批经受过历史考验的人慢慢凋零,而后青黄不接吧?

所以朱翊钧也没跟高仪计较,只撒气逗了一句,立马就松了口。

高仪见状,也不由暗赞一声圣君。

封驳圣旨这种事,换先帝那种不争的性子来了,都要负气数日才肯罢休。

今上反而是一点脾气也没有,立马就松了口。

相忍为国,当真不是说说而已。

高仪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一丝和蔼的笑意,看着皇帝恭谨道:“陛下,一月时,中枢就下诏福建,令复建泉州市舶提举司。”

“三月时,仍未动作。”

“四月,再下诏催促,并升广西右布政使万思谦,为福建左布政使,提举复建之事。”

“六月乃复建。”

“七月,福建道御史又上奏,称市舶司空有衙署,五脏俱空。”

“随即,福建左布政使万思谦以水土不服,请调任。”

“元辅已经票拟同意,送去两宫了。”

内阁送去两宫的奏疏,朱翊钧向来都是不过问的。

今日才听说这档子事。

他忍不住摇头叹了一口气。

高仪口中说的是福建泉州,他听着还以为是陕西西安呢。

世宗皇帝罢福建市舶提举司一句话的事,他如今要复建,这就拉扯半年了。

还水土不服?

万思谦是懂说话之道的。

也罢,朱翊钧也能理解万思谦,当初他那位姓陆的同事空降地方,也是被上下明着陷害设计,好端端进西苑钓鱼的资历都弄没了。

但这万思谦要调走,阙自然要有人补,市舶司也要有人继续建。

高仪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栗在庭打算为君分忧,挑战一下福建的士绅乡党。

算栗在庭还有点眼力见。

朱翊钧对此,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他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向高仪:“那就升都给事中栗在庭为福建参政罢,等年前再升布政使罢。”

这是直接抹了湖广一行功勋,不再赏赐的意思。

都给事中,在内一般升任太仆寺、太常寺少卿,于外则转任参政,后者,一般算是贬谪了。

高仪连忙行礼:“圣明无过陛下。”

朱翊钧没好气哼了一声:“朕有言在先,泉州市舶司事关重大,他要是压不住福建,也别请罪了,自己致仕吧。”

工部尚书朱衡造的船也一年了,差不多再等个一年半载,就该出来了。

有了硬件,配套软件当然不能拖太久。

高仪自无二话,再度下拜。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没别的事情可以告退了——忙起来之后,小皇帝已经没空亲自相送大臣了,后面申时行还等着汇报考成法的事情呢。

高仪起身,正要出言告退,似乎又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先生有什么为难事,但说无妨。”

皇帝都劝了,高仪自然要但说无妨,他缓缓开口道:“陛下,夏汛、秋汛接踵而至,黄、淮、运河各处堤坝、沟渠,都有灾情。”

“尤其殷总督赴任济宁盐政衙门后,整日上书提及河工汛情,乞求勘察河工、疏浚漕运。”

“陛下,臣的意思是,能否复置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工部左侍郎总理河漕之位?”

朱翊钧疑惑看向高仪。

这一串职位,简而言之,就是管内陆河流的。

同时也不常设,一般只在需要整理河道的时候才会补阙。

譬如隆庆四年秋,黄河决堤之后,便临时补了人,堤一修好,就给人撤了。

所以没有“复”置这一说。

高仪这复置,指的肯定不是官位,而是在遮遮掩掩,复起前任河漕总理的意思。

他记得,他好像是潘季驯?

朱翊钧皱眉,好奇道:“这是正事,先生为何单独来说,直接票拟到两宫就是?”

所谓正事,就是中枢的日常运行,朱翊钧向来是放心交给内阁的。

没有困难的事,他都一般也不过问。

高仪听罢,面色有些为难,过了一会才支支吾吾道:“陛下,嘉靖四十四年,黄河决堤,潘河漕主复故道,朱尚书主开新河。”

“隆庆五年,朱尚书还弹劾过潘河漕……”

朱翊钧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高仪这是想起用潘季驯,但是顾及朱衡的反对,来询问自己的态度——毕竟朱衡颇得圣眷。

朱翊钧沉吟片刻,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

这种想法直接的技术官僚,因为方案理念产生了分歧矛盾,反而不好调和。

思虑了半晌,朱翊钧还是有了决意:“那就复起潘季驯吧,朱尚书那边,先生不妨略微安抚一番。”

谁让朱衡脱不开身呢,又是要造船,又是在弄盐票,火器的事情也要他上心。

治河这种要去现场的,也只能让潘季驯上。

高仪得了准信,立马知道怎么做,连忙表态道:“朱尚书硕德长者,理当会为国事考量。”

这次见皇帝没再说话。

高仪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过了好半晌,朱翊钧看着高仪离去背影叹了一口气:“大家都相忍为国嘛。”

朱翊钧摇了摇头。

这才招手,让人去请申时行进来,又唤张宏到近前。

朱翊钧后仰躺倒在椅子上,趁着这点空隙闭上眼睛养神:“说说针工局那几个局司考成的成效吧。”

张宏低眉顺眼走到皇帝身后。

双手放在皇帝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起来。

嘴上则是轻声汇报:“陛下,这一年里……”

朱翊钧先还在细听着,而后便觉得声音渐渐模糊,越发听不真切。

等到申时行被请入承光殿的时候。

便看到张宏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申时行定睛一看,皇帝赫然是睡了过去。

他连忙低下头,跟着张宏,缓缓退到了侧殿等候起来。

整个承光殿内,只剩下朱翊钧轻微的呼吸声。

……

九月初六,白露。

金秋九月,气候逐渐凉爽了起来。

因为栗在庭的横插一脚,让湖广之事悬而未决,官场、宗藩已经是急得不行了。

各藩、官吏等连连上奏。

或曰“臣入楚,谒陵,闻骈戮诸宗,时祖陵地震,连日夜,武昌、汉阳、荆州、德安同日地震者亦各数次。”

或曰“戮后,各家灶釜皆有篆文,老幼骇传。”

或曰“提兵亲捕,惟恐其不尽;驾言谋反,惟恐其不戮。”

纷纷椎心泣血请求“惟愿皇上悯死者而念生者,开生者之路,以补死者之冤。”

总而言之,就是别再牵连了。

在这种焦灼的情形下,中枢的第二道诏书,终于如期而至地送到了湖广,并且收归钦差符节印信后,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可惜栗在庭的抗旨,并未在中枢掀起什么波澜——说是中书舍人郑宗学拟旨不慎出现了错字,被给事中封驳,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好在最后还是意思了一下,将其贬谪到了福建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也算是出了口气。

巡抚衙门外,梁梦龙听着天使抑扬顿挫诵念着圣旨,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栗在庭。

见其神态自若,也不由佩服。

清贵言官,外放,可不是只看品阶的。

如今栗在庭遭逢外放,却神色泰然,这风姿,实难不赞叹。

当然,他频繁看向栗在庭,更多的,还是怕其人又弄出什么事端,再出变故。

天使继续称赞着几名钦差用心任事,并且将邬景和处置宗室的方案全盘落实。

众人听后见怪不怪。

看到内臣以及宗人府、户部的官吏随行时,众人就知道这是来接收宗产的。

随后天使又表示。

皇帝听取了礼部、刑部、大理寺等各部司的意见,酌情对各藩减少惩戒。

只将岷王、武冈王、东安王等亲眷,发往凤阳高墙圈禁。

而武冈王与东安王,则是槛送京师,待告慰宗庙后,再明正典刑。

至于楚宗几名遗腹子。

中枢震怒,下令彻查,务必不能使其有一丝一毫可能玷染天家血脉。

未有定论明证之前,暂由通山王府及宗人府代掌楚藩。

至于怎么查,又什么算定论明证,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在这之前,楚王之位,就先空悬着了——毕竟还有可能是楚王血脉的,总不能随便移嫡嘛。

这什么意思,明眼人都听得出来。

这一出伪楚王案,在楚藩除国之前,是别想有定论了,往后恐怕也别想有楚王了。

至此,岷王以谋逆除国,家眷发往凤阳高墙,没收宗产。

荆藩、吉藩以罪论,降等袭爵,没收宗产。

楚藩武冈王、东安王槛送京师,家眷发往凤阳高墙,没收宗产。

这一轮削藩,在梁梦龙恭谨接过圣旨的时候,终于划上了句号。

往后,就看怎么改制了。

众人见得内廷、礼部、户部来的官吏摩拳擦掌,垂涎欲滴,不由纷纷摇头。

……

九月初九,重阳节,大飨帝,尝牺牲。

码头道上行人来往,相迎作别的更不在少数。

钦差四人整整齐齐来的湖广,归返上船时,却是各有各的路。

朱希忠中道薨逝,早早就被收殓。

邬景和还要留在湖广,看着宗人府,清点完各藩宗产,晚上数天再走。

栗在庭要去福建赴任,走的陆路,已然提前数日动身。

海瑞在甲板上,凭栏看着长江,头也不回道:“冯参议怎么不跟栗藩台走陆路?”

冯时雨上月疏请致仕,皇帝准了他的请求。

按理来说,这回苏州府,跟着船也行,走官道也可,反正都不算很远。

况且冯时雨晕船,按理来说应该与同科一道,走陆路才对。

冯时雨沉默片刻,面色复杂道:“陛下天恩,虽准了我致仕,却在八宝山赐了我一座宅邸修养,我与海御史回京,才是顺路。”

栗在庭虽然替他略微遮掩了些许,保全了官声,但必然不会瞒着皇帝。

皇帝哪里是赐宅邸,分明是让他替张楚城守灵。

想到这里,冯时雨叹了一口气:“所以,栗藩台与我,并不同路了。”

海瑞深深看了冯时雨一眼,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转身离去。

……

思亲佳节,最是容易念及亲友。

邬景和站在窗边,怔怔出神。

半晌后,一阵风吹过,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老仆闻见,连忙取了一件衣服,搭在邬景和身上。

“驸马爷,深秋天冷了,要注意将息。”

邬景和顺手将衣服往脖子上裹了裹,惘然道:“银,你我多年主仆了,这些年难为你了。”

老仆略有动容,别过脸低声道:“驸马爷,折煞老奴了。”

邬景和抬头看着天空,带着哀意道:“我兄弟夭折,妻子早丧。”

“自我而立之后,便没再结交新的好友,也无有什么小辈子侄。”

“只有怜惜我的父母、熟悉我的好友,不断地老去,死亡。”

“我这大半辈子,能记住的,都只有一次次的告别与遗憾。”

“银,如今,总算是到你们向我道别了。”

老仆回过头,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扶住邬景和,哽咽道:“驸马爷……”

邬景和打断了老仆。

脸上挂着向往和笑意:“这是好事,没什么好哭的。”

“陛下既然说我随时可以入主我妻的陵墓,我也不想多等了。”

“否则,到时候我定然忍不住看一眼她那森森白骨。”

“看惯了她十八九岁的模样,我肯定不习惯。”

说罢,他便将手中丹丸服下,静静合上了双目,不再言语。

老仆老泪纵横地看着邬景和青丝暮雪,前几日还饱满的脸庞,已然沟壑满布。

这位侍奉多年的驸马爷,再无声息。

他轻轻将邬景和扶到椅上。

后退数步,连连磕头,伏地不起。

半晌之后,老仆抹了抹眼泪,推开房门。

朝外喊道:“驸马爷坐化了!驸马爷坐化了!”

……

思亲的方式有很多,除了邬景和这般热烈的情感,还有朱时泰的吊儿郎当。

朱时泰手上摩挲着一枚骰子,一心二用地一面听着酒楼的评书,一面听着身后一桌的动静。

他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往嘴里夹菜,嘴里偶尔蹦出一两句惊叹:“编排太祖就算了,竟然还写得这么惨?”

“为什么要保留太祖皇帝当乞丐的历史呢?”

“还沿街乞讨,寺庙要饭,真是一点不美化啊!”

同桌临时的酒友不屑道:“懂不懂什么叫英雄气魄!?”

“还美化?就是要这种开局,才能展示太祖皇帝的天命不凡!”

朱时泰撇了撇嘴,勉强点了点头。

他也懒得争辩,只将注意力放在偷听身后一桌上。

不过话说回来,他虽然不太懂这些,但太祖皇帝的经历听起来越惨,确实越让人期待后续。

其中一名酒友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谁写得这本《元明英雄传》,更新如此之慢,简直不当人子!”

同桌几名酒友纷纷点头附和。

朱时泰突然咧嘴一笑:“听说,是写金瓶梅那家伙写的,这笔力,还是写黄书过瘾。”

几名酒友不约而同地嘁了一声。

“又用听说来吹牛,你一个游侠,懂什么?”

“就是,知道金瓶梅是哪位大人物写的吗?”

朱时泰笑而不语。

自顾自转动了一下手上的骰子,转出个二,便在喝了一杯酒后,又伸手倒酒。

立马就有酒友责骂他:“你这厮,又偷偷多喝了一杯!下壶酒你请了!”

朱时泰昂首挺胸:“我爹给我出的鬼点子,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喝两杯。”

说罢,他强行夺过酒壶,给自己再倒了一杯酒。

不过只是抿了一口,便尽数浇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怒骂他暴殄天物。

又是一阵吹牛打闹。

酒过三巡,朱时泰已然微醺,身后一桌墙角也听够了,他便起身告辞。

酒友还在挽留:“天色还早,你这厮哪里去!”

朱时泰哈哈一笑:“不喝了不喝了,明日我还要入宫面圣!”

又是齐齐一阵嘘声。

朱时泰晃晃悠悠踏出酒楼,一瞬间,左右仆从便迎了上来。

朱时泰的神色,也立马恢复清醒。

他眼神森然,喃喃自语:“果真是无法无天,光天化日竟然有人编排陛下蒸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身后那一桌,都给我悄悄绑了。”

说罢,他便钻进了轿中。

他皱着眉头,却是在思忖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编排这种事情。

陛下又知不知道?

朱时泰有些心烦意乱,将手上的朱希忠指骨打磨的骰子再度抛在空中,嘴上喃喃道:“老爷子,给我出个鬼点子。”

(第二卷,完)

这章字数有点多,写得有点久。

136.第135章 抽丝剥茧,猪卑狗险第50章 截镫留鞭,如日中天第145章 纷繁复杂,悃愊无华第31章 关于更新和追读78.第77章 惩前毖后,受国之垢119.第118章 斠然一概,意料之外第55章 有条不紊,心服首肯76.第75章 诛心夺志,揆情审势93.第92章 乡党亲故,荆棘满布113.第112章 和平赎买,凭山负海第48章 赦赏天下,云行雨洽106.第105章 旗开得胜,嘉谋善政63.第63章 以退为进,任情恣性87.第86章 四季轮转,任重致远140.第139章 悬石程书,事必有初81.第80章 及锋而试,后人故智第4章 峥嵘初现,太子升殿第12章 天下大弊,攘争名器94.第93章 瞶祸翫灾,火烧钦差第59章 惊雷炸响,摩拳擦掌第6章 暗流涌动82.第81章 坐地分银,时诎举赢131.第130章 职责所在,韩卢逐块第11章 蚍蜉戴盆,语出惊人第38章 铢称寸量,分廷相抗第57章 投石问路,疑团满腹第14章 发个单章69.第68章 声东击西,陶犬瓦鸡第22章 事核言直,他山之石126.第125章 后继之人,连昬接晨84.第83章 众楚群咻,多事之秋88.第87章 因任授官,心照不宣132.第131章 泻水置地,南北自流143.第142章 捰袖揎拳,进退两难第45章 暗伏惊雷,舍我其谁10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艰履危104.第103章 宴无好宴,寻瘢索绽120.第119章 急转直下,心狠手辣第50章 截镫留鞭,如日中天139.第138章 水土不服,矫世变俗131.第130章 职责所在,韩卢逐块110.第109章 鼍鸣鳖应,大义灭亲92.第91章 故家乔木,退让贤路122.第121章 囊漏贮中,善始善终128.第127章 望风希指,狸猫换子第27章 蛛丝马迹,风雨将至86.第85章 随波逐流,降格以求123.第122章 吟诗作赋,褰裳躩步第54章 君臣相见,殊深轸念第57章 投石问路,疑团满腹第7章 孝事两宫100.第99章 比肩随踵,溘然殂薨119.第118章 斠然一概,意料之外第9章 拿腔做势,箧书潜递第28章 根据槃互,大戏序幕79.第78章 燔黍捭豚,治病救人126.第125章 后继之人,连昬接晨第36章 循循善诱,半推半就第37章 疾风劲草,稳中向好120.第119章 急转直下,心狠手辣第46章 杀人试锋,白虹贯空第38章 铢称寸量,分廷相抗10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艰履危第13章 各有谋算,飞蛾赴焰第149章 枕戈待旦,兵荒马乱98.第97章 怀黄佩紫,越凫楚乙第8章 蛰伏待机,涓流以蓄第22章 事核言直,他山之石第7章 孝事两宫第147章 磨砻淬励,文武相济第21章 积弊成病,勉从劝进87.第86章 四季轮转,任重致远86.第85章 随波逐流,降格以求第37章 疾风劲草,稳中向好10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艰履危第58章 应然归圣,实然归朕102.第101章 如期而至,小黠大痴76.第75章 诛心夺志,揆情审势130.第129章 原委始末,阴差阳错第16章 别宫星霜,外柔内刚82.第81章 坐地分银,时诎举赢144.第143章 白马非马,只鳞半爪第9章 拿腔做势,箧书潜递126.第125章 后继之人,连昬接晨第2章 母慈子孝,机心蕃茂104.第103章 宴无好宴,寻瘢索绽第20章 坊间传闻,异苔同岑73.第72章 兴灭继绝,查漏补缺第56章 炊金爨玉,殚精竭虑第2章 母慈子孝,机心蕃茂102.第101章 如期而至,小黠大痴118.第117章 威福自用64.第64章 调和阴阳,用舍行藏139.第138章 水土不服,矫世变俗第16章 别宫星霜,外柔内刚第147章 磨砻淬励,文武相济99.第98章 克传弓冶,分化瓦解第149章 枕戈待旦,兵荒马乱第51章 三江感言ampampampamp下周三上架
136.第135章 抽丝剥茧,猪卑狗险第50章 截镫留鞭,如日中天第145章 纷繁复杂,悃愊无华第31章 关于更新和追读78.第77章 惩前毖后,受国之垢119.第118章 斠然一概,意料之外第55章 有条不紊,心服首肯76.第75章 诛心夺志,揆情审势93.第92章 乡党亲故,荆棘满布113.第112章 和平赎买,凭山负海第48章 赦赏天下,云行雨洽106.第105章 旗开得胜,嘉谋善政63.第63章 以退为进,任情恣性87.第86章 四季轮转,任重致远140.第139章 悬石程书,事必有初81.第80章 及锋而试,后人故智第4章 峥嵘初现,太子升殿第12章 天下大弊,攘争名器94.第93章 瞶祸翫灾,火烧钦差第59章 惊雷炸响,摩拳擦掌第6章 暗流涌动82.第81章 坐地分银,时诎举赢131.第130章 职责所在,韩卢逐块第11章 蚍蜉戴盆,语出惊人第38章 铢称寸量,分廷相抗第57章 投石问路,疑团满腹第14章 发个单章69.第68章 声东击西,陶犬瓦鸡第22章 事核言直,他山之石126.第125章 后继之人,连昬接晨84.第83章 众楚群咻,多事之秋88.第87章 因任授官,心照不宣132.第131章 泻水置地,南北自流143.第142章 捰袖揎拳,进退两难第45章 暗伏惊雷,舍我其谁10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艰履危104.第103章 宴无好宴,寻瘢索绽120.第119章 急转直下,心狠手辣第50章 截镫留鞭,如日中天139.第138章 水土不服,矫世变俗131.第130章 职责所在,韩卢逐块110.第109章 鼍鸣鳖应,大义灭亲92.第91章 故家乔木,退让贤路122.第121章 囊漏贮中,善始善终128.第127章 望风希指,狸猫换子第27章 蛛丝马迹,风雨将至86.第85章 随波逐流,降格以求123.第122章 吟诗作赋,褰裳躩步第54章 君臣相见,殊深轸念第57章 投石问路,疑团满腹第7章 孝事两宫100.第99章 比肩随踵,溘然殂薨119.第118章 斠然一概,意料之外第9章 拿腔做势,箧书潜递第28章 根据槃互,大戏序幕79.第78章 燔黍捭豚,治病救人126.第125章 后继之人,连昬接晨第36章 循循善诱,半推半就第37章 疾风劲草,稳中向好120.第119章 急转直下,心狠手辣第46章 杀人试锋,白虹贯空第38章 铢称寸量,分廷相抗10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艰履危第13章 各有谋算,飞蛾赴焰第149章 枕戈待旦,兵荒马乱98.第97章 怀黄佩紫,越凫楚乙第8章 蛰伏待机,涓流以蓄第22章 事核言直,他山之石第7章 孝事两宫第147章 磨砻淬励,文武相济第21章 积弊成病,勉从劝进87.第86章 四季轮转,任重致远86.第85章 随波逐流,降格以求第37章 疾风劲草,稳中向好103.第102章 兔死狐悲,涉艰履危第58章 应然归圣,实然归朕102.第101章 如期而至,小黠大痴76.第75章 诛心夺志,揆情审势130.第129章 原委始末,阴差阳错第16章 别宫星霜,外柔内刚82.第81章 坐地分银,时诎举赢144.第143章 白马非马,只鳞半爪第9章 拿腔做势,箧书潜递126.第125章 后继之人,连昬接晨第2章 母慈子孝,机心蕃茂104.第103章 宴无好宴,寻瘢索绽第20章 坊间传闻,异苔同岑73.第72章 兴灭继绝,查漏补缺第56章 炊金爨玉,殚精竭虑第2章 母慈子孝,机心蕃茂102.第101章 如期而至,小黠大痴118.第117章 威福自用64.第64章 调和阴阳,用舍行藏139.第138章 水土不服,矫世变俗第16章 别宫星霜,外柔内刚第147章 磨砻淬励,文武相济99.第98章 克传弓冶,分化瓦解第149章 枕戈待旦,兵荒马乱第51章 三江感言ampampampamp下周三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