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舔了, 饿成这样?”潘锐把手往后缩,秦铭的头就往前蹭,吸铁石一样, 终于, 因为潘锐的手几乎快举到了门楣上, 秦铭放弃了这一有些暧昧疯狂的行为。
“嗯, 饿。”秦铭的眼睛仍然盯着潘锐的手, 好像那不是手,而是刚炖熟还喷着香味的骨头。
潘锐感觉手心黏黏的,倒也不恶心, 就觉得这秦铭心理上估计比实际年龄还小,幼稚程度堪比Max, 说:“饿就赶紧回家吃饭, 杵这儿给我看门呢?”
“我……回不去。”秦铭的潜台词是, 我今晚要睡这儿!
潘锐理解成,哦, 这还撒起娇来了,得,谁让自己也算是叔叔辈的,“那……我送你回去?”
秦铭不领情,摇头, 又觉得这条件很诱人, 点头。
潘锐茫然了, “你是要还是不要?”
“我……车还在路上呢。”秦铭恍然想到自己的爱车还横尸街头, “你先陪我去拿车。”
潘锐这时候, 才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欺负一个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弱者, 这不是君子所为嘛,对付徘徊在人生十字路口的迷途青少年应该引导为主,不能以牙还牙,暴力欺压啊,何况还是利用了这个人对自己的爱,惭愧和怜惜一起泛滥滋长,潘锐把秦铭拉进屋说:“你先进来,我给你煮碗面再去取车。”
秦铭吃着潘锐亲自下厨煮的鸡蛋荞麦面,心里像温泉的水一样“咕噜咕噜”冒着泡儿,觉得又幸福又感动。如果说之前对潘锐展开追求,仅仅是因为潘锐长的不错等外在条件,这会儿附属的感情好像占了上峰。哪怕这个人不帅很丑没有钱,半夜肯为自己做一餐果腹的夜宵,也是值得爱的啊。那种想要证明自己无往不利一定能追到手的下赌注似的心情忽然下滑了,甚至自我意识到了这种行为其实很卑鄙,假如这个人爱的是女人,不是应该有一个善解人意的老婆更为匹配融洽吗?自己这样乱插一足的行为算什么呢?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又要像破坏潘钧和沈良那样,卯足了劲被人踹一脚才甘心吗?秦铭迷惑了,他第一次为这种事烦恼,放弃一个人,好像比爱一个人还要困难,像溺在水中,怎么也游不到岸上一样难受,这……就是爱吗?原来爱……是痛的啊。
宁静的夏日夜晚,闷热干燥的厨房,不流通的空气,潘锐斜倚在橱柜吃着Max遗留在厨台上的棒棒糖,衬衫背后已经汗湿一片,鬓角的汗珠流淌到下巴上。潘锐有一口没一口的吮吸棒棒糖,间歇地瞄一眼趴在圆桌上吃面的秦铭,头顶瓦数不高的灯泡照出秦铭模糊的轮廓,有一种朦胧美,瘦削的脸庞,被刘海遮住的额头,发梢滑过眼睛,偶尔露出一点晶亮的光芒。也许是面条太辣了?鼻尖的鼻涕拖出好长一条,甚至滴到碗里,可是明明没有放辣椒啊,潘锐这么想着,走到秦铭身侧,扳过他的下颚,看到的却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潘锐傻眼了,随即尴尬地笑道:“就算面难吃,也没必要哭吧?”
秦铭禽满泪水的眼睛,凝视着潘锐出神,溢出的泪珠顺着眼角滑到耳侧,真的要放弃吗?也许错过了,就再也不会遇到像潘锐这样的人了。
潘锐见秦铭不说话,面对这张迥别与常态的脸,心里某一处的弦被拨动了,现在的秦铭,像是一只被拨了尖牙利齿的老虎,伤痕累累,不再张牙舞爪,连垂死挣扎都懒的,只剩下奄奄一息。潘锐的拇指从颧骨慢慢往上移动,拭去秦铭开闸关不住的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像什么样子?”
小孩子跌倒了,自己爬起来也就好了,可一旦大人上前搀扶,即使不怎么疼,也会故作姿态的嚎啕大哭,此刻的秦铭就好比那穿开裆裤走路还不稳的三四岁小孩,本来自我调节也没多大点事,被潘锐这么充满仁慈仁爱的一安慰,完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涕泪横流。
小时候Max哭潘锐就很没辙,这是潘锐唯一的软肋,现在又一次体会到,潘锐慌了,遍寻无法之下,拔出自己嘴里的柠檬味棒棒糖,塞到了秦铭嘴里。
秦铭的嘴被堵住,哭声一下子停止了,打着嗝继续死盯着潘锐。
潘锐在法庭上,斗智斗勇从来没有怯场的时候,这时候被秦铭那无辜无助的眼神看着,潘锐却怕得投降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别再这么看着我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答应你总可以了吧?”
秦铭嚼棒棒糖的牙齿猛的咬到了牙膏肉上,疼得眼泪又飚出来了,那副样子啊……比被抛弃的流浪狗还让人心疼,心和嘴唇一起哆嗦着问道:“你……你说什么?”是不是幻听了啊?还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他这在岸边风雨无阻的钓了半条鱼,一无所获,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收杆走人,不带鱼儿又忽然上钩的。
潘锐作为一名律师,因为职业习惯,说话一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头一遭说话没过脑,没想到就可能铸下弥天大错,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舌头,被秦铭这么一问,当即反悔说:“没听见就算了。”
话已出,岂有收回之理?更何况是等这一刻等的差点都要坐牢的秦铭,“我……我要你做我男朋友!”
这是关于信誉和性/欲的荣耀之战,这是紫禁之巅的巅峰对决,惊天地泣鬼神,两个长身玉立的对手,正义与邪恶的较量,究竟鹿死谁手?潘锐的大脑正处于天人交战状态……
大律师的信誉自不用多说,那是有口皆碑的,至于性/欲嘛,首先要向性向讨教。潘锐虽然从没看上过哪个男人,但也不是非女人不可,他不排斥男人,只是正常状况下没必要为了实践去尝试,但常在岸边走,哪能不湿鞋?拒绝的多了,也有不忍心看别人受伤失望的时候,可真要被这个小自己一大截的小鬼拖下水,潘锐又怕溺水身亡,难道要随时穿着潜水服?等等,都想到这一步了,代表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小鬼?潘锐不得不承认,种种推论和迹象都表明,他这一次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嗯……”
“嗯?”秦铭呓语似的反问一声,顺带回味潘锐这简明扼要的一个字回答,他当然不知道潘锐此时已经自我对战拼个你死我活了,他也只是命悬一线,横竖都是死,干脆死前大胆一搏。
潘锐倾身收走秦铭面前的面碗,里面的面条已经烂得完全没法吃了,“肚子饱了没?饱了就去拿车,天都快亮了,我还要上班……”潘锐站在盥洗池边,刚拿了洗涤精滴在碗里,话还没说完,身后就被温热的身体压覆住,腰上两条手臂紧紧勒着,潘锐拍拍秦铭的手,“放手,拿开。”
秦铭退后一两步,缩手缩脚站着,像只刚被领养的宠物,还摸不清主人的喜好,不知道走错了哪一步就会踩到主人的地雷。
潘锐见状,斥责秦铭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边洗碗边说:“你要给我一个适应期,实在适应不了我也无能为力,这期间你别逼我,也别动手动脚,我就说这么多,你要不能接受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过。”等了半天没听到秦铭的回答,潘锐转头,却见秦铭一个劲的点着头,挂着泪痕的脸笑开了像一只哈巴狗。
去农家乐取车的路上,秦铭沉默乖巧的如一只绵羊,他这一晚上化身的动物也实在够多了,总之是完全收敛起了本该属于秦铭这个人的劣性,潘锐表现的倒是和平时无甚两样,只是凌晨的公路上,过往车辆稀少,如果连人声都没有这安静度足以让人犯困。为了不把车开到栏杆上,潘锐不得不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秦铭不知道是还没从追到人的狂喜中回过神,还是适应不过来身份的转变,潘锐说什么都只“嗯”“啊”应对,搞得潘锐兴趣缺缺,最后只得搬出平日里接Max放学回家的那一套,问秦铭在学校的学习情况。这回秦铭比Max这个小学生应付考试测验还认真,极力树立自己的品学兼优形象。潘锐听的同时,交流意见,传授自己大学时的学习方法和技巧,搞得这完全不像是一对刚刚确立关系的恋人,反而更似一对师生,或者父子?
潘锐是不介意把秦铭当自己儿子的,反正一个孩子是带,两个也是带,秦峰教不好那是他水平低,说不定秦铭这块顽石到他手里就是璞玉也不一定呢?如果自己养的好的话。这么想着,潘锐觉得答应秦铭也不是多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了,大禹治水,堵不如疏。至于亲吻以上的事情……暂且还不在禁欲系的潘锐的思考范围。
按照秦铭的回忆指示,终于在绕了几圈弯路的情况下,发现了田埂间的一辆几乎被泥泞涂鸦了的保时捷,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等秦铭和潘锐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烂泥走到车跟前,才看清车门前还依偎着两个黑泥人,是大眼睛和小眼睛。
秦铭见到这两个使自己无故遭罪的祸首,才像是从梦境中忽然醒了过来,手臂和腿上的酸痛还没消失,这一对倒霉蛋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啊,不往死里整……的谢谢他们,都对不起自己!
大眼睛和小眼睛头靠着头睡的很浅,一有动静两人就都睁开了眼睛,还以为是做噩梦,这……这不是昨天被抓走的那个有钱公子哥吗?唉呀妈呀,一天还没过,就找上门来算账了,前有围追,后有车堵,砸个办啊?两兄弟急得额头冒汗,刚想要讨命求饶,秦铭却率先低头来了个90度鞠躬:“两位大哥,对不起。”
不仅黑兄弟二人组愣了,连潘锐也万没想到不可一世的秦铭会向两个绑架自己的农民道歉,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