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青艾为宿风梳着头发,在铜镜中对他认真说道:“苏芸若跟去京城……”
宿风漫不经心:“知道,她和邹仝就永远夫妻分离了, 算了, 先呆着。”
青艾笑嘻嘻亲一下他头顶:“京城中, 无事吗?”
宿风笑笑:“有事, 时玉有孕三月, 安王欣喜若狂,突然就落胎了。”
青艾想起郎歆问她落胎药的事,咬牙道:“这个女人, 这样的狠毒,对孩子下手。”
宿风瞧着她, 青艾简短说起上次郎歆来访, 宿风嗯了一声道:“安王正失落的时候, 时明夫妇从武灵关跑到京城,痛斥他对时玉负心在前照顾不周在后, 要辞去武灵关守将回乡告老,褚文鸳趁机让自己的情郎齐遇前往武灵关。”
青艾一听有八卦两眼放光:“褚文鸳的情郎?怎么回事?”
宿风说声无聊,接着道,“他们两方起了争执,无暇顾我, 我也乐得清闲, 另外就是……”宿风叹口气, “薛文奇中了二甲, 赐了进士出身后说是回徽州一趟, 然后一去不回,宿槿快疯了。”
青艾啊一声:“那你还不快回去?”
宿风摇头:“已经派人去了徽州, 得将人找着再回去。当年高季槐惨死,父亲急痛攻心吐血重病,宿槿拿刀逼着我去报仇,我让她暂时忍耐,她再不理我,一年后,我带兵杀死卫国主帅并将卫人向西驱逐百里,卫国大王被刺死,宿槿才又肯认我。
青艾两手搭在他肩头:“你派人刺死的?”
宿风站起身:“不是,我跟宿槿说是。”
青艾笑道:“卑鄙。”
宿风捏捏她肩:“兵不厌诈。对了,青艾跟师兄,就畅所欲言吧。”
青艾歪头道:“怎么?”
宿风唇角一翘:“师兄很好奇,问题很多,我想听听青艾怎么往下编。”
青艾嗤了一声,这人,还是不信。
出了屋门各自忙碌,青艾忙着照顾苏芸,又要应付白先生层出不穷的问题,一日下来十分疲惫,只是三日后,白先生突然去了渭城。
时令进入五月,天气渐热的时候,苏芸痊愈,青艾准备动身回到京城,月牙儿强留到端午之后。端午这日一早起来,二人来到苏芸房中,为她结五色缕,却不见苏芸的身影,问起伺候的人,说是一早去了白衣庵。
苏芸自打身子好些,隔三差五前往山上的白衣庵敬香,也常与师太喝茶谈佛吃素斋,月牙儿说庵堂太过素净,怕苏芸去多了灰心,本想拦着,青艾道:“庵堂清幽,利于苏姑姑恢复心境,就让她去吧。”
可这大过节的也去庵堂,月牙儿叹口气:“这些日子,一句没提起邹仝,又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越想越觉得不妙。”
青艾笑道:“肚子里有了孩子,怎么四大皆空?过些日子就好了。”
月牙儿啊一声,摇着青艾手臂:“这样的好消息,姐姐怎么瞒着大家伙?”
青艾笑道:“之前苏姑姑身体多有损伤,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万一再没了,苏姑姑就撑不下去了,只能瞒着,如今看来,脉相平稳强健,肚子里的小家伙很争气。”
这时门外小丫鬟一声禀报,说是邹将军来了,正在客堂等候。
二人匆忙迎了出来,邹仝瘦了不少,瞧见出来的人中没有苏芸,失望得抿一下唇。青艾笑道:“苏姑姑全好了,邹将军放心吧。”
月牙儿撇了撇嘴:“就是不想理你,一次也没有提起过。”
邹仝坚定说道:“我想见她。”
青艾吩咐一声上茶,笑说道:“坐下喝口茶,苏姑姑也就回来了。”
尚未坐定,一位小尼姑被带了进来,进来双手合十道:“哪位是俞夫人?师太让小尼知会一声,夫人的姑姑如今跪在大殿,恳求师太要落发出家。”
邹仝一听跳了起来,对小尼姑道:“哪家庵堂?前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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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尼姑瞧他神情,凶神恶煞的,似乎要去放火烧庵堂,身子一缩躲在月牙儿身后,青艾忙对邹仝道:“我也认识,大家同去就是。”
几个人急火火赶到庵堂,大殿中传来诵经之声,邹仝几步跳上石阶冲进去喊一声苏芸,苏芸身子一颤没有回头,趴到地上磕头道:“求求师太。”
师太瞧一眼邹仝:“六根未净,走吧。”
苏芸又磕头道:“我已无家可归,求师太收留。”
邹仝一听几步过去抱起她扛在肩头,对师太说声对不住,疾步走出大殿,对挣扎的苏芸说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只要你高兴,我在将军府里为你盖个庵堂。”
苏芸咬牙道:“我意已决,你若强逼我,我宁愿一死。”
邹仝一愣放下她来,定定瞧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苏芸避开他的目光,又往石阶上走去,邹仝瞧着苏芸背影,跨步出去伸了伸手又缩了回来,
两手紧握成拳咯咯直响,额角青筋暴出很高。
月牙儿在旁跺着脚喊道:“你们两个,心里怎么想的,倒是说个清楚,这算什么。”
青艾叹口气,这邹仝平日比俞哙机灵,怎么在男女情/事上,反倒是石头一块?
唤一声苏姑姑说道:“苏姑姑的病,是玲珑害得,她在茶里加了阿芙蓉和西域草乌头,上了药瘾加神智昏聩,邹仝那日在书房,被玲珑下了五石散,这五石散,是催情的药,是以邹仝难以自持。”
苏芸站住回过头来,青艾又道:“苏姑姑已有身孕两月,之前胎像不稳……”
邹仝再忍不住,几步冲了上去,苏芸两腿一软,邹仝及时扶住抱在怀中,急急说道:“我不知是下了药,一直为那日强迫芸儿自责不已,日思夜想不敢来见,如今怕芸儿随着胡军医回到京城,才厚颜来的。”
苏芸不再挣扎,邹仝又道:“我没有碰那玲珑,她解开衣带冲过来时,我拎起她扔了出去,听到芸儿在外面说话,就……”
苏芸趴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月牙儿说一声阿弥陀佛,在院中石凳上坐了下来,青艾扯扯她衣袖:“走吧,总说我没眼色,你就有了?”
月牙儿指指两个人笑道:“这样的热闹不瞧白不瞧,再说了,这会儿我们在与不在,都一样。”
邹仝与苏芸这会儿眼里只剩了彼此,只怕天地都不在了,何况是她们,青艾说声也是,坐在月牙儿身旁,就听邹仝对苏芸道:“我查过了玲珑的来历,原来是彭耀祖府里的人,我一气之下冲到太守府将他斩杀,渭城大乱,白先生赶过去平乱后上奏朝廷,说彭耀祖乃是被卫人所害,才平息纷争。大将军调了杨监军之子杨太守前来赴任,此时正在上任路上,我闯了祸,又加此次私自离营,只怕要遭大将军责罚。”
苏芸泪眼朦胧瞧着他:“是死是活,我都陪着你。”
青艾一笑,宿风这人护短,不过是一个彭耀祖,那里就会将邹仝如何,此番邹仝渡过难关,日后定会倍加小心,俞哙也是一样,宿风说他长进许多,只是那薛文奇无故失踪,青艾心中更加猜疑。
回京前嘱咐月牙儿和苏芸严谨治家,保证内宅万无一失,枕边风勤吹着点,让俞哙邹仝防范小人,二人答应下来,瞧着青艾的马车远走,都滴下泪来。
月牙儿含泪笑对苏芸道:“苏姑姑腹中若是女儿,许给我们家吧。”
苏芸说行,当下就一个摘了玉珮一个拿下项圈做了交换,算作信物。月牙儿回到府中,高兴得给青艾写信告知此事,青艾尚未回京,信先到了国公府,老太君瞧见月牙儿来的,高兴说道:“拆开来瞧瞧。”
这一瞧,老太君沉了脸,人家两个都结娃娃亲了,她怎么还不见动静?
马车中青艾对宿风笑道:“以为你特意将白先生调去渭城的,不想冤枉了你。”
宿风枕着她腿唇角一翘道:“以为你一日就编不下去了,谁知过了三日,师兄一日比一日眉飞色舞,我瞧不下去,正琢磨呢,渭城那边就来了信。邹仝斩杀彭耀祖,很及时,是以这次没有罚他。”
青艾手抚着他的眉,笑说道“你呀,连自己的师兄也要算计。”
宿风笑道:“我要算计他彻底些,青艾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青艾听了迟疑道:“不太好吧,还是让他到京城来,既有小时候的情分,日久生情不是难事。对了,吟歌小时候,喜欢你多些?还是喜欢白先生多些?”
宿风轻捏着她耳垂,不让她起来:“师父师娘偏心我,吟歌偏心他。
青艾耳朵麻麻痒痒的,索性也仰面躺下来,笑说道:“薛文奇,可找着了?”
宿风懒懒说道:“找着了,他倒是个孝子,他的娘亲来了京城后,没几日他就出现了。”
青艾侧过身子,手指上缠一绺他的头发:“他为何一去不回?”
宿风打个哈欠:“宿槿护着呢,一句也不让问。”
说着话也侧个身,和青艾两两相对,搂住她腰道:“睡会儿吧。”
青艾嗯一声靠在他怀中,心想此次回去,头一桩要事,就是与宿槿恳谈一次,将自己的忧心告诉她,她翻脸也好打人也罢,都要将心中疑问说出。
不想回到国公府拜见过老太君和老夫人,宿风刚走,老太君一声吩咐,喜姑带出一位女子,笑说道:“夫人,这是许姬,许姬,拜见夫人吧。”
青艾瞧着这女子,容貌娇艳体态丰盈,老太君在旁笑道:“千挑万选来的,青艾待她好些。”
青艾心里咬着牙,面上恭敬说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