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 京城的街市就已经热闹起来，摊贩们趁着天际那微亮起的光线纷纷支起小摊，李卓玉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 看了眼那些形形色色的行人, 呼吸了一口清晨的凉气后才放下了那块帘布。
“稍稍再快些。”
今早起来迟了, 出门就较往日里晚, 只希望不要耽误事情吧。
若是不出意外, 他这段时间脱手了武器坊的事情后，就要开始跟着谭宇熙一起去处理这些工部和兵部之间的乱摊子了。
果不其然，今日在朝上, 东阿国的圣上着重点出了武器坊这段时间的进步，不仅赐给了主管兵器坊的东平侯府世子一大堆赏赐后, 又破天荒的让他去鸿胪那边做事。
谭宇熙总算是除了那世袭的尊贵世子身份外, 得了个属于自己的差事。
而且起步就是从四品上的官职差事, 已经算得上是火箭般的晋升速度了。
相较而言，李卓玉只是被稍带几句夸奖后得了黄金百两, 哪怕拔了一级变成了从五品下的右司郎中，这样的赏赐就只能够显得是中规中矩了。
对此，李卓玉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他本身也没有想要位极人臣的想法，也不怪他平淡，只是骨子里一直觉得自己是他国人的李卓玉, 做不到像是周边这些同僚们一般, 对待东阿国的圣上, 那般推崇敬爱。
而且不过短短几年, 连升三级, 也算是很迅速了。
只要池月想，现在已经从五品的他, 已经能够让她当上诰命夫人了。
一想到这里，李卓玉又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下朝之后，同几个早回来的同僚们打了声招呼，他拿了纸笔去了自己之前办公的屋子里。
尚书右司的孙德推开门，才发觉人已经回来忙起来了。
“孙大人早，”李卓玉听见声音抬头。“诶，早。”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你之前改良的那几个东西我也看过了，听说兵部的那些人都对你赞不绝口呢。”孙大人对他总是有些奇怪的惋惜感，倒好要喝的茶水，对着茶杯上缓缓飘散出来的茶香热气，深吸几口气。“今天早上还有人过来问我，说是可不可以调你去兵部帮忙一个月，我想着还是要先问过你才行。”
兵部啊？
其实待在哪个部门，他也不是很在意。
只是多少在尚书右司也待了不久了，他也不想要再临时换一个地方去磨合，“孙大人难道就舍得让我去别的部门？”
“你这个小滑头。”
李卓玉抬头看了假装严肃的孙大人一眼，笑了，又低头继续处理自己手上的事情。孙大人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会帮你找个由头拒绝了的。”然后才慢慢踱步到他身后，在屋子里查看了一圈众人手上做的事情后，才回去打开自己桌上的那一堆册子，执起笔慢慢写。
期间，尚书右司的其他官员来过几趟，向孙大人禀明了一些重要事情之后退下。看见已有半月没出现的李卓玉都上前来恭贺了两句，毕竟是升职，有稍微面熟些外向的，甚至还大喇喇的上前来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准备庆贺的宴席？
毕竟只是升了一级，谭宇熙都没说要准备什么，李卓玉倒也不想要出这个风头，于是就干脆找个由头搪塞了过去。
大家也就是逗个趣，慢慢的，也就转到了别的话题上去了。
现在尚书右司里谁不知道李郎中得了东平侯世子的青眼，现在又通过那些个改良的兵器搭上了兵部的线，虽然现在官职不高，但多少已经在圣上的面前挂上了眼，只怕日后就要飞黄腾达了。
对此，李卓玉也只能够笑笑不说话。
回归了正常的上职之后，今日的工作量显得没有以前那般紧凑。
谭宇熙晚间还抽出时间来找他一起去用饭，久未谋面的赵云才站在他对面，时不时嘻嘻笑着打趣他们。“都说升官发财是人生一大乐事，怎么也不见你们面上好看几分？一个个的，还都板着脸？”
这话说的。
谭宇熙自是很高兴，觉得自己没有找错人，不仅顺利完成了这样一笔大单子，而且凭借这一件，估摸着周边威胁到东阿国的势力又能够消退不少。
单单只是为了这一笔买卖的进账，今日下朝后，还有人特意绕道到这边来想要宴请他们一起吃饭。
谭宇熙也不是没有感觉到，自从李卓玉来到武器坊，推新出了那么多的改良武器，不说周边的那些世家，就是朝中的同僚们都隐隐就对他们多了几分热情。
虽然真正有效的那几份图纸，都被陛下紧紧的攥在手里。
现在贩卖出去的，都是乍一看好似威力很大，但实际上却都有着各种各样致命点的试验性武器。这都是售卖前，暗地里告知过了，可也架不住这些人的趋之若鹜，单单就武器坊这些的进出买卖，已经能够抵上东阿国近一年的农事税收了。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李卓玉原本不过一个六品的小官，却依旧可以获得上朝殊荣的原因。
李卓玉现在的品级拔上来了，官袍的颜色也跟着变了，身量在朝中众人中已经是少有的高了，配上那新官服身形越显修长挺拔，只是看起来还是略带青涩的少年人模样，面上带着些许笑意。
毕竟还没加冠，单看这人外表，如何能猜得着他竟能有那般独特的想法？
“可是等久了？”李卓玉从院子里出来，也有点无奈道：“我也是刚忙完，时间紧，还是快些上车去吧。”
谭宇熙带来的这辆马车足够宽敞，三人同坐车中，并不显得拥挤，车内也不知道点的什么熏香，戳戳约约的，还挺好闻的。
三人一路上说着话，虽然只是些听来的小趣闻，倒也不无聊。
谭宇熙咳了咳见赵云才注意力转了过来，这才开口问他最近有没有意向，去他那边帮忙。
“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帮忙了？”是不是碰到什么难题。
“这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手里总要有点自己人。”谭宇熙打着哈哈，没有说自己的这个空降，手上刺头不少却没有亲信。
只是他不说，赵云才却也能够猜的出来，没点破的打趣道，“鸿胪大人愿意提携我也行，反正我现在也只是在国子监里做个助教，自从你上回来我这逛了一圈之后，原本看我不顺眼的那几个太学博士也就很少把自己的事情丢给我了……我现在可清闲着呢。”
“当初让你也去兵器坊做事，你偏生要留在国子监里。”这都几年了，还是原来的那个从六品上的国子助教。谭宇熙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带着两人下了马车，朝着他最先约好的那个酒楼过去，“好在现在还不晚。”
包间里的酒席早就备好了。
“哪里又是我动作慢了？”赵云才有点哭笑不得看着这两个升阶超快的同窗，“分明就是你们太快了。”国子监在各个部门里算是最清平的了，但也不是没有小人，毕竟是个清贵的闲职。像是之前撞上的那些个人，大多都是从京城那些个小世家里出来，向来喜好捧高踩低，大多看不起他这般从京外地方起来的。
他这几年见的多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委屈的。
只是如今，倒也不好真的落得这两人太远了。
还是要奋起啊。
“别再给我夹了，”赵云才看着自己手上又冒出了尖的小碗，有点苦恼的摸了摸那松软了不少的肚子，犹豫片刻，却依旧还是嘴不对心的吃了一大口。“我觉得我这些年都胖了不少了。”
李卓玉早知他的性子，见他还跟以前一样贪嘴，提醒他，“少食多餐，我和你说过许多次了，要是真还没有效果，不若和我一起去锻炼？”
锻炼？锻什么炼，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知道了，知道了，”赵云才赶紧把自己手上的筷子放了下来，忽然回忆起，道，“唉，我记得前段时间池公子也跟着你一起进京了？怎么这段时间，也不出来和我们一起聚一下？”在他眼中，池月虽然年长他们几岁，但也是相识了几年的好友了，平日在苏城里的关系就不错，难得一起到了京城，可不就得好好碰个面嘛。
“他最近有点事情忙住了，”李卓玉脸不红气不喘，他知道赵云才就是个体贴周全的性子，“等过一阵子定会一起聚一下的。”末了还提了一句，“到时候你可别被吓到了。”
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就能够被吓到了？
赵云才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那我可就等着了？”
见状，谭宇熙笑着给自己舀了碗汤随口提道，“既然都要出去聚一下了，到那时可别忘了叫上我啊。”
李卓玉想到谭宇熙他家中那些不省心的烂摊子，咳了咳，“你最近还能够抽的出时间来？”这次赏赐，在朝中可是很有点打眼呢。
只怕他的那个后母，又要闹出不少幺蛾子来了。
一想到自己之前帮着处理了不少，李卓玉也大大的长了一番见识，“做好准备了？”
“嗯。”谭宇熙是个心里有主见的，他若是一直靠着祖辈的荫蔽坐着那没有什么实权的世子，只怕还没有现在这样的轻松。但是他现在有了个一官半职，虽然比不得自己那是侯爷的父亲，但好歹在朝中也多少算是说得上话了。
不枉他这几年起早贪黑的谋划。
等回头禀明了祖母，在侯府隔壁单独开一间属于自己的院子出来，半分家的状态，多少也算是摆脱了那烦人的内宅，自己也能够轻省些。
不过他现在尚未婚配。
前一阵子就听人说那后母给父亲吹枕边风，想要把自己娘家侄女安排给自己做正妻，不过中途被祖母拦下了。他深知那后母的打得什么主意，只是没想到那侄女是个眼皮子浅的，被祖母横插一手进了府中后，竟是迅速扒拉上了自己的那个糊涂父亲，被抬了姨娘。
狗咬狗一嘴毛。
现在整个府里乌七八糟的，如非必要，每天下值后他也是真的不想要回去。
只道他的婚事还是让祖母全权做主，省得被人横插一手，他也头疼。
李卓玉看着他那心事重重的样子，点了点头，“你自己心里有成算就好。”
“要是真觉得避不开，也可以先到我那里住上一段时间。”想起他那家里，赵云才不放心提醒他。
“嗯嗯！”谭宇熙哭笑不得的点头。
他虽然在家中算不得得势，但是自己私人落脚的院子，还是有两个的。
不过多少也是赵云才的一片心意，谭宇熙也就承了他这个人情，“到时候可别嫌弃我烦啊？”再怎么说，两个人，也是要比一个人要热闹多了。
“怎么会。”
三人在食堂门口分别时，只见谭宇熙扶稳自己的官帽，又重新板回那不苟言笑的脸，私下里却偷偷朝他们两点了点头，这才朝着原来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这瞬间变脸的模样，赵云才有点哭笑不得，眼见着谭宇熙渐渐走远了，他忙几步赶上去还不忘转身回去和李卓玉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