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福伯带来了墨影非,林悦让他在院外等着。
屋里只有他和朱翎,桌上摆满丰盛餐点。他一边用着餐,一边给朱翎解释昨天的事情。
经过夜晚的折腾,朱翎精神不太好,却不再生闷气。听过叙述后正要说什么,一勺肉粥送到唇边,他只好吃下去,脸上微微羞赧。
朱翎轻叹:“我自己吃就可以。”
林悦挑眉躲开伸过来的手,夹了一块清爽可口的甜糕送过去:“咬一口。”
朱翎偏眸,也不见任何表情,就说:“与其花心思用这种恶俗肉麻的手段讨我欢心,不如多关心正事,而且我已经不生气了。”
被‘恶俗肉麻’四字砸得满头包,林悦苦笑连连。小凤凰的发言通常十分直率,也因此比起夹枪带棍更具杀伤力。林悦无奈地问:“你认为我是为了哄你才这样做?”
话落,只见朱翎淡然颔首,印证了一切。
林悦连连重叹,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浪漫不成,反被人嫌了。
“不是,无关任何人和事,我只是想这样做。”
“……”
“你不相信?”
“不相信。”
又是一记直球,林悦是吃得正着。他搓了搓额角,撇撇唇,接受了挫折。至少他该庆幸朱翎是直率的,不难对付。想罢,林悦轻笑:“没关系,以后你会相信。今天有特别想做的事么?上街也行,我们一起去逛逛。”
赤色眼眸注视着林悦片刻,朱翎稍稍沉思后说:“我没事。还是关心墨影非吧,他的确值得注意。以后白天由你监视,晚上则换我来,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你来?你不是没有判官的能力了吗?”林悦困惑地挠着脑门。
“我本身具有妖力,即使不强,但是化回原形监视墨影非,还是能够做到。”说到这里,朱翎顿了顿,轻叹:“我现在只是一只乌鸦,不会引人注目。”
很好的提议,如果朱翎仅仅是仆人更甚者仅仅是朋友,那么林悦会欣然接受,然后快快乐乐地等待答案。可惜朱翎不是,让朱翎变成一只乌鸦彻夜监视墨影非?那他宁愿每天去蹲墙角。
“不,不用你变乌鸦。”林悦拒绝,态度坚决:“绝不!”
朱翎垂眸:“的确,乌鸦很丑,比不上凤凰。既然你无法接受,大可不必看我化形后的模样。”话落,赤眸瞄向肩侧发丝,朱翎刻意又动作轻慢地将发丝拨向脑后。
林悦噎住了,朱翎虽然有话直说,但脑筋还是会绕很多弯弯。
“得了,你就是变成乌鸦,谁敢说你丑,我就跟他急。”
“这是事实,你不要无理取闹。”朱翎训道。
无理取闹?!林悦一头砸桌上,扶着额呻吟了半天。浪漫……在哪里?
“你为什么总是砸脑袋!你原本就不聪明,这样做就会变得更蠢。”朱翎蹙眉,语气有点冲,手上却轻柔地为林悦按摩。
林悦除了苦笑,也只有苦笑。他握住朱翎的手,重重叹息:“别的哪只乌鸦怎么样都好,是你变的,就都不丑。”
“哦。”朱翎微愕,淡淡地应了一句,总算明了林悦想要表达什么,脸上微微的红。
他明白就好,林悦顿感欣慰:“嗯,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担心墨影非的事,我来办法就好。”
朱翎微愕,眉头轻皱:“你做不到,还是让我……”
顽固。
林悦未回答,先抬手给了朱翎一记爆栗,直把那脸上打出一片惊愕。
赤眸瞪至最圆,朱翎捂着被敲的脑门,感受到隐隐的痛,这时候他才愿意相信自己被打了。可是他并没有为此伤心,更没有恼,反心中悸动。就像当初在地狱里见到林悦,那种满足的感动。
“想也别想,不准去。你要敢再提,我就把你关在房间里,做个三天三夜,让你什么都变不成。”比什么琴棋书画权谋计策他林悦或许不成气候,要比耍无赖?都靠边站去。
惊愕被慌张取代,朱翎匆忙拒绝:“不!我知道了,再也不提。”
这一回倒轮到林悦失望了,如果朱翎再犟一点,他就有借口实行了。闷闷地咂了咂嘴巴,勉强接受这结果。
“嗯。”林悦把朱翎的一绺黑发梳向肩前,见到那红眸执着地盯紧黑发看,他不觉挑眉:“你可以变成乌鸦,停在我的肩膀上。”
闻言,惊愕在年轻的脸上一闪而过,渐渐地,唇角浮起一抹淡笑。犹如雪化后萌芽的绿意,清新明媚。林悦陷进去了,半晌没能反应过来,而且钱无尽的壳子又起反应了。林悦总算明白钱无尽为何要弄扬花园了,那禽兽就一精虫上脑的色情狂,连身体都很黄很暴力。
许久以后林悦才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前话:“昨夜我已经考虑过,其实关键在于墨影非是我要赎罪的对象,只要撇开这个,整件事也不过是有人觊觎我身边某物。那么,夜袅有福伯关注,我只要专心将墨影非那傀儡娃娃的线剪断,使他不再受夜袅控制就可以了。”
朱翎稍怔:“你不怕有危险?”
林悦也微怔,而后失笑:“哈哈,我?夜袅如果够聪明就不会干杀鸡取卵这种傻事。而且我会努力学武的,终有一天会成为武林高手,就不怕人威胁啦。”
闻言,朱翎侧目,淡漠道:“太过乐观就是白目,要知道大学四年,你的英语四级始终未过。”
真相是禁不住揭发的,林悦顿时泪流满面。当初他体育无望,原本准备培养一门外语,好冲出国门去挣洋鬼子的钱。但事实证明他不是这块料,四级都过不了,更别提投奔老美资本主义的怀抱了。
重重一叹,林悦执起朱翎双手,语气真挚地说:“这一回我真的会很努力。而且我只花十多天就记下这么多的穴位,可见我是挺有天份的。”
朱翎垂眸,感受手上传来暖意,轻叹:“即使你一事无成也没关系,我会保护你。”
果真是爱操心的小凤凰,林悦不觉失笑:“朱翎,别为我想了。你不是还要去唐三那里吗?走,我们一起去。”
“练武呢?”
“那是用过午膳以后的事。”
朱翎轻点头,正准备起身,那块甜糕又送到唇边来,他稍稍犹豫。
“真的不喜欢被我喂?”林悦故意把眼神放得可怜一点……虽然因为硬件问题而显得惨不忍睹,可是对象是朱翎就没问题。
果然,朱翎略显不知所措,最后仍是就着甜糕咬下小一口。林悦笑着吃下另一半,痞痞地笑道:“我们像不像在喝交杯酒?”
“……”红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紧林悦。
林悦动手整理朱翎衣襟,笑语:“其实喝过交杯酒以后应该洞房。”
“不……不要随便调戏人。”朱翎霍地起身,匆匆往门外走。
“调戏?”林悦追上去,轻笑着说:“呃,你不也喜欢吗?”
“对,我喜欢,但是只有禽兽才会不分场合地发情,我不要现在跟你洞房。”朱翎在大庭广众下也没有特别收敛,这话直把门外众人唬住,各个都活见鬼般瞪着他看。
林悦先是微愕,而后哈哈大笑,他抱着朱翎亲了好响的一记。朱翎捂着脸颊,抿紧了唇。林悦是王八属性的,咬住就不放,同理,抱住了就不放手。他直接将朱翎护进大氅里,手揽着细腰,心情大好地往前走。
“那走,去唐三那里,见到他我肯定能灭火。”林悦说着,笑容不减。
朱翎眨眨眼睛,侧眸瞄向贴得很近的那颗脑袋,再缓缓回首看上身后黑色身影。
墨影非正静悄悄地跟在二人后头,一言不发。
此时林悦也注意到了墨影非的存在,才看一眼,就出了一身冷汗。
今天的墨影非也是阴森森的。较深色的皮肤,绿眼睛,在英国这遍地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国度里可是十发罕见的,墨影非应当异常醒目才对,偏偏他的存在感非常薄弱,而且不苟言笑,性格阴沉,还要思想扭曲。平常人即使注意到他,也比较喜欢把他归类为游魂野鬼类。
真是十分不好应付的家伙。
可是有些事非做不可,林悦稍稍酝酿,便攀谈:“墨影非,用过早膳了么?”
绿眸缓缓移至与林悦互视的高度,似乎经过一番思考,才开口:“回少爷,属下已经用过早膳,是福管家准备的。”
“……”林悦不得不说,这模样完全不像吃饱了,他让墨影非上前比肩而行,打量一番后立即皱紧了眉:“你不冷吗?”
大雪天的,谁不是穿得像个胖子?偏偏墨影非要风度不要温度,竟然只穿一身轻巧黑衣,那模样让人看了都替他冷。
林悦瞪了福伯一眼,怪他办事不力。然而钱无尽的壳子就是邪恶的放大镜,不满瞬间被巨大化为愤怒,于是福伯被盯得很爽,老脸容光焕发,神情陶醉。
一朵黑云飘到头顶,下起了雷阵雨,林悦连忙捂住眼睛,拒绝接受限制级画面。
“少爷,是墨公子拒绝保暖的厚衣裳。”说着,福伯双手交握于胸前,一脸梦幻泪光闪闪地瞅紧林悦:“但这也是失职,请少爷狠狠地责罚。”
福伯身后娇嫩菊花朵朵开,林悦立即掩脸退散。
“墨影非,你又是为什么了?床太大不习惯睡床,难道衣服太暖和也不习惯穿么?”林悦转过脸,对墨影非吼。
墨影非还真的点头:“厚衣裳会影响敏捷度。”
林悦唇角轻抽:“你不冷么?”
“冷。”
“冷怎么不知道穿衣服?你还三岁小孩吗?”
“会影响敏捷度。”
“别提该死的敏捷,要是冷死了还有敏捷什么事?!”林悦要抓狂了。
“不,只要持续运功就不会冷死。但是敏捷度降低则有可能被敌手杀死。”墨影非说得头头是道。
林悦听了,环视四周,雪天里到处一片银白的祥和。他决定了,宁愿对福伯的菊花牌笑脸,也不对墨影非废话。
“福伯,该穿戴什么就给他带来。”
“是,少爷。”福伯转身交代仆人去办。
林悦满意了,发现那双碧眸正凝神盯视他,不觉挑眉:“又怎么了?”
“……”
墨影非一言不发,就像睁大眼睛睡着了。
林悦揉揉额角,轻叹:“说吧,直接说,别少爷属下的,省掉。”
得到指示,墨影非可不客气,发挥好奇宝宝的本能:“为什么少爷知道把朱公子包在大氅里保暖,却不把我包进去呢?”
死寂降临,林悦张口结舌。
一旁的福伯无限唏嘘:“少爷尽招烂桃花。”
这下要呛死林悦了,他招也就招了朱翎和水大侠,这个墨影非分明是凌乱了。林悦一指指着朱翎,对墨影非郑重地声明:“看好了,这个!是我搞断袖的爱人。你!不一样。”
“不一样?”
“没错!”
“因为他不是买回来的?”
“哎!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男宠都要买或者强抢,像楚楚和水公子不是少爷强抢的吗?”墨影非顿了顿,又加一句:“为什么朱公子不一样?”
朱翎冷不防来一句:“因为我是倒贴的。”
林悦才被墨影非说得闹心,又被朱翎呛着,差点背过气去。
那厢墨影非已经融会贯通,了悟出‘真理’:“哦,原来爱人就要倒贴。”
“我靠,墨影非,不准你再灌输脑残观念给朱翎,现在,闭嘴。”骂完那个,林悦又教训这个,不舍得骂,声音就放轻一点:“朱翎,这个我们慢慢探讨,快把墨影非的话忘掉。”
淡定始终没有从朱翎脸上褪去,赤眸中似有流光闪过,朱翎冷静地说:“我认为他没错,你若认为不对,就提出论证吧。”
林悦张口结舌,在红绿灯的迫视下,他汗流浃背。他能说什么呢?这二人特能说的。最后林悦一咬牙,搂起朱翎狂奔。
这落跑行为成功让朱翎和墨影非都闭嘴,红眸的有点害羞,绿眸的有点好奇。
待冲到唐三院里,被唐三见了,又把唐三夫逗得抱肚子拍桌子,笑的不可开交。
在朱翎学医术的期间,林悦跟墨影非大眼瞪小眼瞪了整个上午,林悦开始醒悟,调教墨影非的过程将会是无比的艰巨。
用午膳的时候,人都齐全了,林悦这顿饭是配着惊疑吃的。他怕搞不好,会演出六国大封相。
由于位子让给了水绝流,林悦现在坐到朱翎另一侧。在他,朱翎,水绝流,墨影非,司马易,悟空,唐三的顺序里,似乎找到了平衡。水大侠和司马易的注意力大多摆在墨影非身上,后者完全死水派,激不起一丝涟漪。唐三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看戏配饭,也吃得香。剩下的都是不爱闹事的主,于是,情况和谐了。
暂时和谐。
中午到水绝流那里学武,也超出林悦想象的顺利。
水绝流摆明公事公办,由始至终不曾提及私事,于是林悦专习学习运气调息。
原本林悦还会烦恼与水绝流之间暧昧不明的关系,只是当他感受到体内蹿动的真气时,就完完全全点然了林悦少得可怜的男儿魂。他对内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全心投入学习中。
墨影非始终扮演布景板,黑色身影杵在树干旁边,乍一眼,就像一对树干。
日复一日,十多天一下子过去了,由于内力是现成的,林悦掌握运用以后,直接进入武技方面培养。这期间,水绝流就像一位苛刻的导演,而林悦就像一名九流跑龙套演员,十八般武器都林悦都耍过,也NG了数回。
然后水绝流绝望了。
“你这个手足不协调脑子里长草的蠢货!”水绝流第N次骂道。
林悦捡起摔了数百回的剑,虚笑:“有什么办法,钱无尽的技艺又不可以直接传给我,当然要慢慢来。”
“那你想从蹲马步重新开始?!或许真要这样。”水绝流苦恼地喃喃。
“要么,你先教我轻功吧。”林悦一脸响往地建议。他喜欢奔跑,十分期待飞檐走壁的滋味。
面对这没志气男人的请求,水绝流一张美脸都扭曲了。只是怒火很快就被理智扑灭,他咬唇思忖片刻,也只能点头:“罢了,先学会逃命也好,不然以你这蹩足的身手,也只能站着受死。”
“太好了!”林悦举起双手欢呼着,乐得像中了福彩一样。
见到这副嘴脸摆出来的拙模样,水绝流无奈苦笑:“真是……不知道你有什么好。”
“啊?”林悦没听清楚。
“没事,立即给我练!”水绝流说着,瞄了一眼墨影非,后者迅速将视线从林悦身上调开,与他对视。水绝流眼睛微眯,心里烦闷,他总感觉墨影非太过关注林悦,很可疑。
“水,我们快点开始!”林悦兴奋地催促。
水绝流将注意力摆回林悦身上,挑高眉,抖袖嗤笑:“好啊,就开始。”他倒要看看林悦能坚持多久。连舞剑弄枪都嫌累嫌麻烦,学轻功?行吗?
然而结果却出乎意料。
后来很多天,林悦就算摔了多少回都毫无怨言,痛过又爬起来继续。
林悦实在不是天才,半路出家更是难上加难。而且林悦练轻功,就喜欢有多高飞多高,于是摔得更加惊心动魄。
林悦每天摔得鼻青脸肿伤痕累累,说是练习,倒像是在自杀。
朱翎心痛,劝他不要练,甚至连水绝流也扬言说不教这废才。林悦却死乞白赖着要学,水绝流不教,他就自己摸索,结果摔断了腿,连司马易都惊动了。
大家都拿他没办法。朱翎劝,林悦就耍无赖;水绝流怒,林悦就阳奉阴违;司马易激将,林悦就当耳边风;福伯老泪纵横,林悦就吐一番霸王陈词,于是福伯产生了化学反应,转变成忠粉。
唐三倒不劝,只是帮林悦接回断骨的时候,弄得他差点升天,那惨叫声绕梁三日。可惜林悦还是没有怕,你打了鸡血般,撞到南墙也不回头,一头扎进轻功里了。
于是大家终于明白,林悦根本就一块装豆腐的花岗岩。平时那是滑头,真给磕上了,谁也吃不开。就在大家以为林悦要摔到死的时候,废才总算憋出点小成绩,摔的次数逐渐减少,飞檐走壁也没有难度了。
某一天,林悦特地找上朱翎和水绝流,还有司马易,公开演出轻功,炫耀了一番。后来院子里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据福伯指,少爷因为触了众怒,于是被三国联军围剿了。
自此又过了两个月,年关将近。
早上才下过雪,一名白发老人腿脚麻利地走在雪山小径上,直至一度高高的山壁挡住了去路。
“少爷!少爷!”福伯朝上头喊话。
“福管家,有什么事?”
阴森森声音突然从后头响起,福伯淡定递上一封信:“是老夫人来的信,麻烦墨公子转交给少爷。”
“是。”墨影非接过信,足下连点便顺着山壁上去了,那身姿就像被山风吹起的一片纸灰,动作轻盈优雅。
福伯轻抚胡子眯了眯眼睛,回过身喃喃着:“还是先做准备罢,回虞州有好一段路程呢。”
作者有话要说:俺又病了...昨天坚持不住,还是睡了,今天憋了一整天...哇漏....怎么办...这两天内还要出几章...我却没有存货....ORZ....
神啊,给一道雷,让我穿过去和林悦一起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