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男孩每天中午都会站在阳台上浇花。那些紫色弥漫的植物,被阳光覆上一层浅黄的氤氲。似乎是一幅绝美的山水画。男孩喜欢望着远处,眼神哀怨缱绻,仿佛在追忆沉溺的往事。
十六岁的若水第一次有了心事。每到中午,她都会躲在自家的阳台上偷看对面的男孩。男孩轻笑如水的眉眼一点一点的化成爱恋淌进若水的心里。
若水的家里是做瓷器的。那些烧好的器皿,经过若水的描绘,一个个显得精美绝伦。很多时候若水笔下的人物总会莫名的画成男孩的模样。
那些瓷器经过雕琢,一个个被摆进商场或者超市。有时候,若水想,如果有一天,那个男孩看见,他会不会知道这是一个女孩对他的爱恋呢?想到这些,若水的脸便微微发烫。
咳,咳。里屋又传来爷爷咳嗽的声音。医生说爷爷的病已经到了晚期,即使花太多的钱也是无济于事。爷爷对此很释然,他说,一个人迟早要死的。只是觉得委屈了若水。
若水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在若水五岁那年,因为一次事故也离开了她。所有的生活,便靠着爷爷临摹瓷器来抚养若水。
爷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呆滞的望着前面。房间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腐尘味。爷爷说那是死亡的气息。若水拿着刚刚临摹好的瓷器放到了爷爷的床边。
爷爷微微转了转头,盯着瓷器看了看。然后,抽出左手指了指枕头底下。
若水顺着爷爷的指向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那是一个青灰色的瓷瓶,在昏暗的屋子里发着寒仄的青光。上面的画样似乎是一个佛像。
“这是青花瓷。是你父亲的,魂。”爷爷叹了口气,缓声说道。
“青花瓷。”若水的目光又一次聚到了瓷瓶上面。
夜里,若水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月光洒下来,似一层银霜宣泄在青花瓷上。若水望着上面的图案,忽然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她想起了爷爷的话,这是青花瓷,你父母的魂。
若水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桌子前,拿着精致的画笔往瓷器上描摹。一个女人坐在他的身边,眼里笑语,全是浓浓的呢喃爱意。
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瓷器,眉目之间,泛化着不可剥离的熟悉感。
然后便是很大的云雾,若水在里面不停的流转。云雾散去时,若水又看见了那个男人。他和另一个女人依偎在一起。旁边放着一个青色的瓷器,发着青色的寒光。
若水一下醒了过来,青花瓷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灯光下的青花瓷,光晕明媚。带着眩晕的色彩斑斓幻化。
抬眼,若水看见床头父亲的照片,她呆住了。
“当啷。”爷爷房间里传来一个声音,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若水没有来得及穿鞋,跑向爷爷的房间。
爷爷倾斜在床头,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若水想起了刚才的梦,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滴在青花瓷上,晶莹剔透。
桌子上,有一封爷爷留下来的信。
“若水,爷爷已经给你联系了一所美术学校。校长很欣赏你的绘画,爷爷很欣慰。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纸上的字迹歪扭倾斜,想来是爷爷用最后的力气写下来的。
若水拿着那封信,坐到了地上,失声痛哭。
[二]
底下的人又在喊了,若水还没有动,她目光直直的望着对面的阳台。
那个男孩还没有出现。
爷爷的葬礼上,那个男孩告诉若水,他们还会再见面。可是,为什么在离开的时候,却不能再见一面呢?
若水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样。爷爷走了,那个一直喜欢在午后浇花的男孩怎么也不出现了?
若水最后看了一眼,那些攀附在阳台上的紫色蔓藤花,已经有些开放,像是若水整个夏天的秘密一样。
新的城市很干净,大片的白云镶嵌在蓝天上,似一副精美绝伦的画。
很多时候,若水就站在校园的操场上,仰望着天空,思念家乡,思念爷爷,思念那个眉眼哀怨的男孩。
课余时间,若水还是习惯拿起那些没有描摹的瓷器一笔一画的勾勒。每每看到那些瓷器,若水总是想自己的母亲是谁?父亲离开前,他眼里那些阴霾又是为何?
每天放学,美术学院的学生都会相约一起出去采风,他们背着大大的画夹,走过城市的大街小巷,寻找属于自己的风景。
若水也一样,只是她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她总是一个人穿过那些被人遗忘的地方,寻找属于自己的风景。那些风景,有时候被她画在宣纸上,有时候被她描摹在瓷器上。
那个黄昏,雨来得很快。若水还没有来得及收起画架,豆大的雨水已经落下来,滴在宣纸上和墨水混到一起。
转过弯,若水看到前面一个宅子,她跑了进去。
宅子是这个城市废弃的旧楼,所幸还可以遮挡风雨。
若水把画架放下来,整理了一下。
天渐渐黑了,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整个宅院看起来像一只怒目而视的野兽,在风雨中显得格外狰狞。若水蜷缩着身体,惊恐不安的看着四周。
黑暗覆盖在整个宅院里,一些稀稀碎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窜过来。那些游说在同学间的恐怖传说此刻也清晰的浮现在若水的脑子里。
城市的旧楼,因为阴气太重,很多人不愿回去。最后便荒废了,成了现在的样子。据说,每到晚上,便会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聚集。
若水紧紧抱着身体,四下张望着。眼前的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哒,哒,一个声音骤然响起,伴着雨声,打破了宅院的沉静。
若水悚然一惊,目光紧紧盯着前面,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削笔刀。
脚步声越来越近,若水能够感觉到来人就在自己眼前。
呼吸屏紧,心跳加速。
“啪”一个清脆的声响,一道火光亮了起来。
一个男孩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
若水呆住了,男孩的眉眼再也熟悉不过,正是自己描摹在瓷器上那个千思万想的男孩。现在,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男孩也愣在了那里,他似乎没想到宅院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这个时候,门外响了一个炸雷。若水一怔,吓得刚想大叫,男孩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若水的心窜到了嗓子眼,她闻到了男孩手心的味道。
“别出声。”男孩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宅院的门被什么东西推开了,吱吱拉拉的,外面的光亮透了进来,一些树枝般的东西沿着地面和墙壁爬了进来。
若水睁大了眼睛,全身几乎僵直,后背升起一股冷气。
那些东西一点一点向他们走来,男孩的手里多了一把刀,似乎在准备反击。
终于,就在那些东西靠近过来的时候,男孩站了起来。
若水看着男孩,刚想说什么。男孩却一把拉住若水,往前跑去。那些树枝般的东西瞬间往回缩去,男孩紧紧揪着,另一只手紧紧拉着若水。
经过门口的时候,若水的头重重撞到门板上,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三]
空气很稀薄,仿佛有一张纸贴在鼻孔前,若水感觉胸口沉闷,几乎就要窒息。她睁开了眼。
阳光灿烂,映入眼帘的是绵延起伏的青山,还有数十极乃至数百级梯田依山势盘绕而建,曲曲弯弯,层层叠叠,宛如一道道拾级而上的天梯直伸向云天。明媚的阳光照在梯田上,反射着绿油油的光芒,梯田里漫山遍野郁郁葱葱,整个个天空倒影下来,波光潋滟,色彩变幻。
如此美境,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可是,若水没有心思欣赏。她转了一圈子,却没有找到那个男孩。
记忆渐渐清晰,破旧的宅院,犹如树枝般的鬼魅东西,跟着自己被男孩拉了出去,然后撞到门板,晕了过去。
“姑娘,你是外地人吧!”忽然,身后有人说话了。
若水转过身,看见一个女人。她的装束似乎是少数民族,黑底红面的衣服上缀满了银色的小饰品,阳光照耀下,褶褶生辉。
“一定是被这风景迷住了吧!和我当初一样哈!这哪里是人间的风景啊,简直就是天上的瑶池圣景。”女人笑了笑,说道。
“三姑,在做什么?得回去了。”旁边走过来一个男人,同样他身上的衣服和女人身上的大同小异。
“这孩子,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了?”旁边的女人有些疼惜的看了看若水。
若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膝盖不知道什么时候磨破了,两只手也黑糊糊的,想必脸上也是脏
兮兮的。
“我,我迷路了。阿姨,我找不到回家的路。”若水就势说道,眼泪不觉流了出来。
“强子,我看不如我们带她回去吧!她的手挺灵巧的,调教几下或许可以帮我们调色描摹。”女子看了看男人。
“好吧!就依你。”男人点了点头。
若水跟着他们往大山深处走去,四周风景秀丽,是若水只在瓷器的描摹画上见过的。以前,她总以为那是描摹作者想象出来的风景,没想到世间真有如此美丽的风景。
在路上,这里是云南南部一个偏远山峦地。这里民风朴实,大都以瓷器描摹为生。
不知不觉,若水跟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寨子。起先连绵起伏的大山,此刻仿佛瞬间移到了眼前,寨子的顶楼上写着两个古体大字,瓷寨。
“瓷寨。”若水轻轻念了念这两个字,不禁呆住了。
爷爷讲过,很久以前,有一个寨子专门为瓷器上色描摹。那个时候,无论是景德镇还是承德瓷,全部要运到那里进行描摹。如果说景。景德镇的烧窑据称一流,那么瓷寨的描摹功不可没。
只是,时光翩缱,瓷寨后来便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内。
“来,若水,别怕。瓷寨里的人都很好的。”三姑拉着若水,笑眯眯的往里面走去。
三姑说的很对,瓷寨里的人都很好。可能是因为经常要和外面瓷器商打交道的缘故,他们对于若水这个外来人都很热情。
三姑带着若水把整个瓷寨转了一圈,独独有一个房间没有带若水看。那个房间孤零零的矗立在瓷寨的里面,像是一个群离所居的老人一样,让人觉得凄凉心凉。
若水转过头又看了看那个房间,有微弱的光亮从里面透出来,说明里面有人。是什么人住在里面呢?
“若水啊,千万不要进那个房间,知道吗?那里是瓷寨的禁地。没有寨子老人的同意,谁也不能进去。”三姑再三叮嘱道。
[四]
夜凉如水,月光透过窗户窜进来,影象朦胧。
若水翻了个身,怎么也睡不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了瓷寨,还有,那个男孩去了哪里?
对于这样的事情,若水并不感到奇怪。五岁那年,她从外面回家。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站在家门口,笑容慈祥的看着她。面对陌生人,若水非但没有害怕,还觉得非常亲切。她被那个女子抱在怀中,眼前氤氲一片,虽然她看不清那个女子的脸,可是她能感觉到那个女子身上慈爱的气息。
后来,爷爷进来了。若水转过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半空中。爷爷慌忙把她抱在了怀中。那样的事情,让爷爷变得惊慌失措。他甚至还带了一个神婆来家烧纸作法。
那天晚上,父亲抱着她说了很多话,其中有一句若水一直记得,若水,你不是平凡的人。
第二天,父亲便出事了。
想到这里,若水的眼泪流了出来。她坐了起来,走到了窗前。
深夜的瓷寨,寂静了然。对面就是下午三姑说的那个瓷寨禁地房间。此刻,那里亮着灯。影绰的光亮下,可以看见那里有一个人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若水往前探了探,那个人似乎在给瓷器描摹。
看到这里,若水的心痒了。从小便跟着爷爷描摹瓷器,对于描摹早已经成了若水的最爱。三姑的叮咛,神秘的房间,仿佛几个爪子在若水的嗓子里挠。思来想去,她打开了门。
夜风很凉,若水蹑着脚步很快来到了那个房间门前。
房间的门闪露着一丝缝隙,灯光透过缝隙窜出来,若水把眼凑了过去。
一个男人背对着坐在桌子前,他正仔细的盯着手里的瓷器胎坯,聚精会神的往上面涂描画彩。
吱,若水身体不自觉的往前倾了倾,门响了一下,顿时开了。
听见响声,男人回过了头。
惊慌失措的若水刚准备道歉,却呆住了,全身犹如被浇了一盆凉水。
那个男人也顿住了,俊朗的脸上有些不快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父亲。”若水失声叫道,眼前的男人,眉目熟悉,就连皱起来的眉头也和父亲丝毫不差。
“什么?”男人愣住了,定定的看着若水。
“哦,不,对,对不起。”猛的,若水回过了神。父亲已经死了,眼前的男人也许只是和父亲有些相像而已。
这个时候,房间角落里的桌子上的一台收音机响了,“现在为你播放新闻,今天是1985年9月5日,我国正式引进国外工程技术……”
1985年?若水脑子里响了一个炸雷,她不相信的看着那台样式陈旧的海鸥牌收音机,抬头问道,“现在是1985年?”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男人点点头。
“你,你是陈笑天吗?”若水咬了咬嘴唇,继续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男人脸上的疑惑更大了。
若水惊呆了,自己竟然来到了二十五年前,并且遇见了自己的父亲。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五]
青花瓷,流传于唐代。后有人把佛像画做于锦布或者瓷器上,故流传为唐卡。
陈笑天痴迷于唐卡的创作。他坚信,在唐卡上能找到自己的追求。疯狂的创作使用他陷入了深深的逆境中。为此,他不惜抛家离乡。
他一个人来到唐卡的最初流传地。在那里,他整日于瓷器画样做伴。他的痴情无意中被一个叫念瓷的女子知道。念瓷不远万里,找到了他。
念瓷的故乡就是瓷寨,那里的人不以财富论地位,不以样貌学识论人品,他们只信瓷器描摹。
念瓷带着他来到了瓷寨,陈笑天所有的描摹才华在瓷寨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受到了瓷寨最高的爱戴与拥宠。
他们在瓷寨举行了盛大的婚礼,那个晚上,整个瓷寨篝火连天,群人嬉闹。陈笑天一直喝到醉眼薰迷,才回到了自己的新房。
可是,他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自己娇羞美丽的念瓷,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念瓷躺在床上,鲜红的血染在喜服上,触目惊心。
没有人知道,念瓷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陈笑天抱着念瓷的尸体,呆呆的坐到了天亮。一时之间,他绝望到了极点。曾经举案齐眉,欢言巧笑勾勒的美好画面,如今似是一把尖刀深深刻在心上。
失去爱人的陈笑天,整天陷在痛苦中,每天除了描摹瓷器,再无心做其他。寨子里的老人便把他的住地规为了禁地,不让其他人踏入半步。
若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收不住,这就是青花瓷上的故事。陈笑天拿着手里的瓷瓶,怅然悲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你问起这些,我便告诉了你。我总觉得,你很像她。当然,你不是她。”陈笑天别过脸,擦掉了眼角的泪。
若水没有说话,她心里在喊,父亲,我是你的女儿,你当然会告诉我这一切。
一直以来,爷爷都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的眼里总是覆满了阴云。不论谁向他提亲,他都断然拒绝。原来,他的世界已经有一份爱情,有一个爱人,那是谁都无法替代的。
可是,念瓷死了,那自己是谁的女儿呢?若水忽然停住了哭泣,她觉得这个问题好奇怪。
“这个送给你,你回去吧!要是让别人发现你来这里,会被赶走的。”陈笑天拿着一个白玉瓷瓶放到了若水的手里。
若水愣了愣,接过瓶子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房间,天已经快亮了。若水呆呆的靠在床上,她想起了爷爷临终前留给自己的那个青花瓷。她摸了摸口袋,竟然还在。
灯光下的青花瓷,光晕明媚。带着眩晕的色彩斑斓幻化。若水抚摩着上面的画彩,不禁黯然神伤。
“不用难过,所有的世事都已经注定。”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若水一惊,抬起头,她看见一个人站在自己床边。竟然是那个男孩。
“你,你怎么进来的?”若水问道。
“若水,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凡人,我就是你手中的青花瓷。每当你遇到困难挫折的时候,我便会出现。”男孩微微一笑,黑色的风衣像是将军的盔甲,飘逸在眼前。
“这,怎么回事?”若水更加疑惑了。
“所有的一切,都要你自己去经历。我已经把你带到了二十五年前,你所迷惑的,都将会在这里找到答案。”男孩说完,身形像云一样渐渐消失。
若水望着床上那个青花瓷,靠在床头,深深叹了口气。
[六]
天亮了,若水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靠在床头上睡着了。头有些晕沉,昨天晚上的记忆渐渐浮现,若水的心随之又沉了下去。
砰,砰,门外传来了急剧的敲门声。
若水愣
了一下然后走下床,开了门。
门外站满了人,为首的正是三姑。她一脸阴沉的看着若水,身后的人同样怒目而视。
没有等若水开口,三姑的话便连珠代炮的响了起来,“不是说过,晚上让你别乱跑。你怎么不听?你到底是谁?亏我可怜你把你带来了瓷寨,谁知道你竟然是个扫把星。”
“什么?三姑,你说什么?”若水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们看,那是什么?”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人指着若水床边说道。
回过头,若水看见那正是昨天父亲送给自己的那个瓷瓶。
“呀,那是念瓷的白玉瓷啊!”
“怪不得,怪不得啊!看来,强子就是她害死的。”
人群中吵了起来,乱糟糟的。若水听得一头雾水,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你说,你到底是谁?你老家是哪的?怎么会来到瓷寨山下?”此时的三姑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慈眉善目,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狐疑。
“我,我。”若水努了努嘴,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告诉他们自己是从二十三年前来的,那样的话谁会信啊!
“白玉瓷是我送给她的。你们不要再为难她了。”人群中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顿时冻结了所有人的喧哗与猜测。
若水呆住了,她看见父亲走了过来。
“你?你为什么要给她?难道你不知道白玉瓷代表着什么吗?你明知道念瓷死得不明不白,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昨天强子出事了,就是这个白玉瓷惹得祸。”三姑神情有些黯然,继而变成了哀嚎。
“都别说了,都别说了。造孽啊!”人群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寨子老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其他人虽然忿忿不平,却也不敢说什么,跟着老人走了。
“三姑,强子哥他怎么了?”若水看了看三姑问道。
“死了,死了。”三姑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房间的门被关上了,若水呆呆的坐下来。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确定,所有的事情肯定和眼前这个白玉瓷有关系。
“这个白玉瓷是念瓷留下来的。”陈笑天说话了。
“什么?”若水一惊,抬起了头。
“在瓷寨,白玉瓷是用来陪葬的。它是属于死人的东西。瓷寨有一个传说,如果两个人想一生一世相守,那么需要把两人的血浇注在瓷坯里。即使,人死了,他的魂也会留下来。这个白玉瓷就是念瓷的魂。因为念瓷死的蹊跷,所以瓷寨里的人对于她的白玉瓷很害怕。他们害怕念瓷的魂魄不走,诅咒活下来的人。”
“可是…。”
“你是想问,既然是念瓷的魂,为什么要送给你对吧!”陈笑天打断了她的提问。
若水点了点头。
“因为,我需要你帮我。”陈笑天说着站了起来,他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放到桌子上。“这是瓷神的画像,我一直相信我的瓷器描摹能够出神入化是因为受到他的庇佑。念瓷死后,我一直在等一个人,一个主动走进我房间听我讲故事的人。我要把故事告诉她,然后用我自己的生命铸造一个和白玉瓷一样的青花瓷。”
“青花瓷?”若水惊声叫了起来,她不禁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个青花瓷瓶。
“很幸运,你出现了。若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从你的眸子里我看到的是真诚和信任,还有莫名的亲切。所以我才会请你帮我。今天晚上,你只需要拿着白玉瓷守在房间里,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若水心里一颤,问道。
“我要到念瓷的坟前,陪她最后一程。”陈笑天说完,用力吸了口气。
[七]
爷爷的葬礼上,那个男孩站在一旁,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面容苍白。爱恋已被悲伤取代,若水平静的看着男孩拿着一束洁白的花放到爷爷的坟前。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似乎是纠结了几千年的仇怨。男孩走到若水面前看着她,眸子里闪过青灰色的光芒。若水的心里不禁一颤。
“我们会再见面的。”男孩说话了,声音圆润。
“我,我。”若水欲言又止,低头无措。等她抬起头的时候,男孩已经不见了。
若水第一次怅然失眠,除了爷爷离开的悲伤,还有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表白。就像父亲和念瓷的故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甜蜜,便成了伤悲。
若水望着手里的白玉瓷,她不知道念瓷是不是就是自己的妈妈。还有,后面的事情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夜色如墨,一点一点侵蚀着所有的光亮,就像此刻若水心里的阴霾,怎么也看不见晴朗。
若水盯着对面的房间,心里一片纠结。就在她准备转身的时候,对面闪过一个人影。若水仔细看了一眼,是三姑。
三姑走得很急很快,不时回头张望。最后,她走进了对面的屋子。
父亲去了念瓷的坟前,现在屋子里面没有人。三姑去那干什么?
疑惑像水草一样在心里飘摇伸展,若水决定去看个究竟。
走到父亲的屋子前,若水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我说什么来着,强子的死肯定会被推走的。寨子老人那么偏袒陈笑天,肯定不会查的。”说话的是三姑。
“哈哈,这还要靠你三姑啊!话说,你带回来的那个若水,和念瓷年轻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样。我估计寨子老人和陈笑天也看出来了。所以,才会不追究白玉瓷的事情。”另一个声音是一个男人。
“那是,我三姑可不是盖的。当初我说杀死念瓷,你还不同意。自从念瓷死了后,陈笑天的描摹技术简直是令人惊叹啊!这就是悲愤的力量。”
“就是,就是,如果不是强子发现咱们的秘密,也不至于命丧黄泉。真是的。陈笑天到底把东西藏哪了?”
若水惊呆了,她顿时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转过身,捂着嘴疯了一样向前跑去。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三姑他们为了让父亲画出更好的描摹,竟然杀害了他最爱的人。
这简直令人发指。
不,一定要把这一切告诉父亲,否则他永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想到这里,若水跌跌撞撞向瓷寨坟林赶去。
十几分钟后,若水终于跑到了坟林。
往前走了几步,若水顿住了脚步。她看见父亲正在挖坟,片刻后,父亲从坟里抱出一个孩子。
若水呆住了,她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念瓷,念瓷。”陈笑天用颤抖的手抚摩着怀里的孩子,泪水沧然。
“难道,难道。”若水摇着头,喃喃地说道。
“不错,你就是那个孩子。”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若水转头看见了那个男孩。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若水看着他,歇斯底里的问道。
“念瓷本是天上的瓷神,她被陈笑天的痴情感动。所以附身在瓷寨女孩念瓷身上。她宁可放弃天上神仙不做,甘愿与陈笑天做一对凡人夫妻。可惜,她没想到的是。在新婚之夜,念瓷却被人杀害。她的魂魄也永远留在了念瓷的躯体里。
念瓷死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为了保住孩子。瓷神用自己仅存的法力保全了墓里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你。”
五岁那年,在房间遇到的那个白衣女人。她的眼里流露的是一个母亲给女儿的慈祥之爱。
若水想起父亲对他说过的话,“你不是一个平凡的孩子。”
“故事本来是陈笑天带着你离开瓷寨后,在你五岁的时候他知道了念瓷的真正死亡原因。他觉得生无可恋,于是选择了离去。
可是,真正的故事被死去的人掩埋。青花瓷是你父亲离开前描摹的最后一件瓷器,一直以来他都相信瓷神的存在。这也是我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让你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勇敢的面对后面的人生。”
男孩说完,若水看见父亲抱着自己踉跄离开的背影。她禁不住蹲到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八]
依然是破旧的宅院,依然是一片黑暗,仿佛只是黄梁梦一场。若水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手里拿着那个青花瓷。
雨早已经停了,风透过缝隙吹进来,凉飕飕的。
若水站起来,走出了宅院。
有几束光亮晃过来,似乎是有人拿着手电。隐约还传来自己名字的声音。若水背起画夹,向前走去。
“若水,你在吗?若水。”
是同学们的呼喊。
“我在这,我在这。”若水大声喊了起来,她仿佛又听见了那个男孩的话,“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勇敢的面对后面的人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