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雷霆手段整饬了一番宫闱之后,这明面上的谣言就了。而通过那些明明暗暗的耳目,暗地里也鲜少有人敢乱嚼舌头。只不过这宫外的情形就不在她掌握之中,更不好为了这么一丁点小事动用官府。于是,在表面上,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虽说不是过年之类的喜庆,但由于荣国夫人生日在即,贺兰敏之还是从青州赶了过来。就在去年初春,他禁不住李贤的激将,放弃了就在手中的周国公爵位,加冠之后就去青州担任了参军事。没了未来国公的身份,在青州这一年中自然过得异常艰难,可一想到李贤的讽刺,他就咬咬牙硬是挺了下来,年终考评还得了一个上等。
“你要是有本事就一直姓贺兰,别改姓武!”
正是李贤这么一句话,激得他显露了心中傲气。好歹他也是七尺男儿大丈夫,为了这荣华富贵连姓氏都丢了,那还算什么东西?
贺兰敏之的归来对于荣国夫人杨氏来说自然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毕竟是从小养在膝下的外孙,虽说也曾经恨铁不成钢过,但这情分毕竟不同,相见之后就留着他说了好一通闲话,最后才吩咐他去见贺兰烟。
当初姐弟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分开年许之后,贺兰敏之方才发觉当初姐姐确实是真正关心自己。他毕竟是荣国夫人的外孙,这家信一封封传递。再加上宅子中好歹有几个自己人,也勉强算是消息灵通。所以,当看到贺兰烟坐在莲花池边地石上发呆,他不禁皱了皱眉。
“姐姐!”
贺兰烟茫然转过头,瞧见是贺兰敏之回来了,顿时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站起身来绕着弟弟转了一圈。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样,她顿时笑道:“这青州去了一趟,好歹有个官员模样,不那么像纨绔了!”
“说什么呢!”贺兰敏之如今最痛恨的就是别人说自己纨绔,此时不禁面色一沉,冷不丁问道,“我听说那家伙这回除了要娶你之外,还准备迎娶屈突申若。这是怎么回事?他花言巧语骗了你,现在又看上了别的女人,他怎么对得起你?”
这话不提还罢,被贺兰敏之没头没脑地一说,贺兰烟的脸顿时黑了。屈突申若地事情她虽然也有些不高兴,可她毕竟和人家姊妹相称那么多年,再加上知根知底又看得出她和李贤中间那点意思,纵使嫉妒也就罢了。可是,这眼看多年夙愿就要得偿的节骨眼上,偏偏冒出那么一件事。她怎么能不烦?
瞧见贺兰烟沉下脸不说话,贺兰敏之也懒得再提。反正从当年的光景就能看出,他这个姐姐被李贤收服得透了,甭指望会有什么别的想头。叹了一口气随便提了提自己在任上的事,他正转身要走,谁知身后的贺兰烟忽然叫住了他。
“敏之。若是有人说贤儿不是姨娘的儿子,而是……而是娘和姨父生的……”
“你说什么?”这一回贺兰烟还没说完,贺兰敏之就倏地一个转身,怒声咆哮道,“你怎么会说这种傻话,娘都已经死了,这分明是有人诬蔑,胡说八道!”
虽说憋出了诬蔑两个字。但他自己也知道,韩国夫人生前和李治不清不楚,但一想到有人将自己最讨厌地那个人和自己最敬爱的母亲联系在一块,他还是感到气不打一处来。更觉得贺兰烟已经呆傻得不可救药了。
“你趁早嫁给那家伙算了,成天胡思乱想不着边际!和那家伙是表兄弟我就够倒霉了,怎么可能是亲兄弟!你是娘的嫡亲女儿,除非娘疯了,否则当初怎么会把你托付给那家伙
见贺兰敏之怒气冲冲这么一走,贺兰烟顿时愣在了当场,再想想上次对外婆提起自己身世时,杨氏那种哭笑不得的模样,她顿时感到自己实在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傻瓜。
而对于李贤来说,贺兰敏之的回来他压根没功夫注意,什么身世之谜之类的勾当也暂时更不放在心上。
原因很简单,这辽东连传捷报,一封封的报捷文书堆满了中书省的案头,而他老爹一个激动之下,几乎又犯了风眩。因此,秦鸣鹤忙前忙后累死累活,还得应付李治对前线战局的好奇心,又想到自己如今这幅模样都是李贤害地,于是,气急败坏之下,他干脆进言让李贤搬进宫里住,还用了好名头叫以备咨议,而帝后居然二话不说答应了。
按理说李贤原本的住处在太极宫武德殿,但李治嫌武德殿太远,武后更觉得走动不方便,这一对至尊夫妻双双一合计,竟是决定让李贤住在含凉殿的东配殿,以备随时召唤。于是乎,年纪尚幼的太平公主李令月和豫王李旭轮乐得一蹦三尺高,就连上官婉儿和阿韦也是喜出望外。
虽说李贤对住在宫中并不抗拒,但
如今是自由懒散惯了,这老妈眼皮子底下过一天两天可这好几天下来,饶是他精力再好,也免不了累得发慌,甚是佩服兵部派来的那两个年轻官员的好耐性。
文治武功之中,作为帝王往往最重武功,李治有一个武功盖世,征东征西几乎无往不利地老爹,当然最渴望在这一点上超越太宗李世民。所以,对于太宗生前最大的败绩高句丽,他那关心绝对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概括过去的,当初身体好的时候天天过问,如今身体不好却捷报频传的时候,他原本歇下去的心思猛地又提了上来。
“果然不愧是百胜将军,李卿果然没有辜负朕的希望!”
瞧见李治在那里激动得咚咚咚捶榻边的案头,李贤瞥见那两个年轻官员想要劝解又不敢,只得干咳一声,委婉劝谏老爹不要太激动,顺便附和着称赞了一下辽东地大好战绩,将士上下用命功勋卓著之类的话。他这本是无心之语,结果李治恰好想到了当初李贤在西边的大胜,又想起朝廷在东西问题上的政策倾向问题,愈发觉得这个儿子懂事。
没来由得到了老爹地赞许,李贤自个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辽东主帅是李绩,前锋将军是薛仁贵,再加上李敬业也在,盛允文从西边战场上下来也被他推荐上去了,再加上林林总总走了他的门路得以去辽东建功的好几个低级军官,他说两句好话很正常吧?
—
兵部的两个年轻官员详细解说了唐军拔南苏、木底、苍岩三城的情况,瞧见君王神情振奋,其中一人也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其他道理,忽然趁热打铁地提了一句,道是安西大都护府也打了胜仗。这话题一开,李贤自是来了兴致,李治也同样追问了一番。
原来,吐蕃先头进攻吐谷浑吃了大亏,暂时没有余力窥伺安西四镇,因此,由于李贤先前抓到了那条西突厥余孽的大鱼,李弘又进言让裴行俭进军,这位安西大都护趁机拿出了剿抚并用的手段,在西域很是来了一通大扫荡,不但让野心勃勃的疏勒王消停了下来,更是以一千破八千,打得李遮匐余部全数西窜。
“这安西大都护府自从设立以来,还从不像如今这样威名远播,裴行俭果然了得!”
李治赞赏了一番之后,竟是选择性遗忘了昔日正是自己听从武后的话,将裴行俭这个长安令贬到了西域,反而洋洋自得自己用对了人。而李贤闻听黑齿常之也在建功将领之列,自然也庆幸自己当初主动放人并没有错。
两个兵部官员都还年轻,年轻自然有锐气,有锐气自然就还未被官场上那一套规矩潜规则了,对李贤这位敢亲自上战场的亲王都很有好感。再加上这几天有李贤在场,他们少受了不少责难,自然就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顺带一提契苾何力安抚吐谷浑大见成效,言下之意不外乎是提醒了一下李贤在这件事上还立了大功。
不说起这事也倒罢了,他们一提到这个,李贤登时想起自己回到长安之后就被诸般事由缠住了手脚,把那个吐谷浑王子慕容复带回来,就把人不知道丢在哪个犄角旮旯,竟是忘了去理会他。
而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李治竟也被这件事吊起了心思,冷不丁就问了一句:“贤儿,你不是从吐谷浑带回来一个王子,听说汉名叫做慕容复的,如今怎么样?”
“……”
李贤无可奈何地卡了壳,所幸旁边那两个都是消息灵通的,其中一个矮个年轻人当下就笑道:“陛下忘了,太子殿下先头请旨,让那慕容复在东宫崇文馆读书。听说他虽是番人,却很是勤学,崇文馆的几个师傅都对他很是赞许,就是太子也曾经对外人提过。”
这事情我这个当师傅的怎么不知道?李贤闻言自是大感郁闷,正琢磨的时候,却只听李治忽然发声道:“朕倒是忘了这一条。也罢,他既然是弘化长公主的养子,就宣来让朕见一见。对了,贤儿你不是还从西边带回来一个红发番人么,干脆也一并叫来!”
在亲民这一条上,李治向来很花功夫,对于番人更有不少好奇心,所以此时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李贤压根连反驳也没办法,只得答应一声,“自告奋勇”亲自去叫人。这慕容复只需跑一趟东宫就好,可是那只红毛猴子成天和屈突仲翔扎在陈家铁铺不知道捣鼓些什么,这要是别人去宣旨,非得折腾出什么事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