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的人最怕什么?
不是怕大臣造反,也不是怕边疆告急,往根子里说,但凡当皇帝的人,最最害怕的就是短命。因此,看到李治露出了鲜有的暴躁易怒那一面,而武后则在那里不厌其烦地安慰,李贤不禁觉得这一刻那两位至尊很像普通的一家子。
终于,折腾了许久的李治沉沉睡去,武后这才站起身来,脸上闪过一丝疲惫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奕奕。李弘身为太子,当仁不让地被武后赶回了东宫读书理事,至于李贤和李显两兄弟则被留了下来。
“百善孝为先,陛下如今时常犯病,你们身为人子,除了晨昏定省之外,也别忘了平日多多承欢膝下。弘儿是太子,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你们俩自当把兄长的份一并算上,明白么?”
李贤敏锐地听出承欢膝下四个字带上了重音,脑袋瓜子一转便立刻醒悟了过来,连忙答应不迭。而他一答应,周王李显立刻如同应声虫一般连连点头。这时,武后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又吩咐了几句方才放过了两兄弟。
“六哥,母后说的承欢膝下是什么意思?”
听到耳边传来的这个问题,李贤转头看了李显半晌,发觉这个弟弟一本正经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由得一阵头痛。当然,他不能像要求自个那样要求这个弟弟,只是,李显好歹也学学人家李弘,这年纪也不算太小了,说话做事不要那么木知木觉行么?
“七弟,所谓承欢膝下,就是说我们有时间多陪父皇说说话,别让父皇感到寂寞,你明白么?”
看到李显依旧是满脸茫然,他不禁有些头痛。听说最近他那位庶兄素节和废太子李忠都有奏折问安,李治的态度有所松动,所以,武后刚刚那些话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
李显是三个皇子中最小的一个,有什么风雨全都让两个哥哥分担光了,因此见李贤在那里皱眉沉思,他忽然狠狠拍了拍巴掌:“六哥,我明白了!”
李贤这下子自然高兴,谁知李显接下来一番话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反正大道理我不懂,以后六哥怎么做,我依样画葫芦肯定不会错。六哥,这宫里头规矩多,我都快憋死了。你帮忙去求求父皇母后,让英国公顺便收了我当徒弟,我也要学骑马学武艺!”
他这个弟弟把李绩当什么了?他当初要不是耍诈加上运气好,然后还有几分聪明,能那么顺顺利利地把这位不掺和皇家家务的老狐狸拉下水么?
“七弟,我看这样吧,英国公如今年纪大了,赶明儿我让敬业和伯虎教你骑马。伯虎的三板斧你不是最最羡慕么,到时候我让他一并教你!”
这样的承诺自然而然转移了李显的注意力,兴致勃勃地答应之后便自顾自地回转了去。出了大殿,李贤却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武德殿,而是在附近兜了一圈,远远望见武后也离开了,他这才准备打道回府,可还没来得及走,便有小内侍匆匆而来,说是李治要见他。
当了那么多年皇子,李贤很少遇到过李治单独召见的事,此时不禁有些犹疑。心中奇怪归奇怪,但他还是立马二话不说地回身进去,这个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这位父皇已经醒得炯炯的,虽然眼神间隐约可见痛苦之色,但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听你母后说,薛仁贵之子如今也在李宅?”
当头第一句话让李贤吃了一惊的同时,也放下了一桩心思。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添油加醋地把当日看到薛丁山神射的经过一说,又点明李绩曾经指点了小薛几手,李治非但脸色释然,反而还赞赏有加地冲他点了点头。
“英国公曾经对朕提过,他孙儿李敬业以前是难以管束的性子,既不喜欢文理,武艺上也不过稀松平常,论理并不适合当什么伴读。谁知道跟着贤儿你这几年,李敬业在习武上颇为用功,总算没有堕了他英国公的名声。他还说,就连程家上下,也对贤儿你颇为感激。”
他没听错吧,老狐狸李绩居然会夸他,而且是在李治面前夸他?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这都是英国公教导的功劳,儿臣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不过是练武有个伴儿,大家都有争强好胜之心罢了!”强忍心中的兴奋,李贤乖巧地谦逊了两句,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治截断了。
“弘儿勤于读书,东宫诸官一向认同他这个太子。你生性聪颖不在弘儿之下,朕当年还担心你们兄弟都太聪明,是否会有不合,如今看来这担心着实无谓。就连许敬宗上官仪都称赞太子和沛王俨然一体,足可为兄弟友爱的楷模。”
这番话一说,李贤仿佛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心情轻松的同时不免还有些疑惑。许敬宗会溜须拍马不奇怪,这老头就是靠溜须拍马起家发家的。可是,上官仪没来由说他的好话干吗,他和这位准宰相又不熟!
“原本你母后的意思,是让你住在承庆殿的,但朕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让你住在武德殿。这也是为了周全你们兄弟俩的情义。平日弘儿到你那里去,或者你去找弘儿,都不用横穿大半个太极宫。你虽然好武,但是一味不懂文也不是道理,得空了也该向东宫诸位请教请教。”
李贤一边听一边点头,心中暗叹自己宫里那两位左膀右臂白担心了一场。而最后一句话一进耳朵,他便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偷觑了一下李治脸色,见确实没有其他端倪,他这才放心了下来。只要不是让于志宁那个白胡子老头专门来教导他,那么万事都好说。
见李治的精神有些不济,他便连忙岔转话头,说起了自己回长安之后的一系列趣事,说到那场马球时,更是添油加醋了几分。果然,只见他这位父皇渐渐露出了笑容,神情也轻松了下来。还没等他完全说完,李治便沉沉睡了过去。
见几个内侍小心翼翼地上前服侍,他这才悠悠然地再次出门,心中不免存下了十万分疑惑。李绩对他一向严苛,就算有夸奖往往也是别有深意居多,这回这老狐狸在李治面前这么拐弯抹角地夸奖他,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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