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凛天很快的点了下头,不过灵烟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她的思绪像是已经远在天边。很久之后,她突然绽放了一个美丽到不真实的笑容:“有勇有谋,知人善任,爱民如子,心机深沉,阴狠多疑,杀伐果断。叶凛天你是个天生的王者!”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要义无反顾的去争你应得的!虽然这样一来你就会成为我最大的敌人,可是我仍然敬佩你,敬佩最为王者的你!这才是洛灵烟心中的话,可是此生她都不会有机会真正说出来。
“所以?所以你是说你不会跟我走?”
“我是圣龙神女,此生绝不会离开圣龙一步。”
“若我求你呢,若是我甘愿放弃天下,只求你跟我走!你也还是要拒绝吗?”
“是!”灵烟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了自己最后的生机。
“适才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我应该忘掉你,忘掉你的好,你的无情,你的羞辱!可是,不行,我放不下。今日就是我们诀别之期,来日若能再相见,也必定是我破城之时!”
粲然一笑,灵烟满不在乎笑语道:“我以为前次在润风阁,我们已经道了别。不过既然东凌王肯纡尊降贵前来这龙吟山,我也应该有所表示,不过如今灵烟如今身无长物,只有一句话敬送大王,希望大王说到做到,莫要在行此等宵小之事!”
叶凛天将双拳握的死紧,脚下暗自使力,像是坠着千斤重担无法移动。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他控制自己想要上前狠狠掐住她脖颈的冲动。这个女子果然是碰不得的毒蛇,她冷漠的心为她提供了伤害别人的毒液,而她那美丽的双唇中的话语,也永远不留余地。
他已经受够了她忽冷忽热、似笑非笑的反复无常。这一次他是真的看清楚了,真的醒悟了!在她面前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永远被她摆布,被她迷惑!总是被她偶尔的柔情低语给乱了心神,以至于忘记了她的温柔永远只是残忍的序曲。她的身体里只有几分算计人心的机谋,完全没有任何他以往所见的温柔,那些都只是她用来迷惑敌人的伪装!
上次在润风阁,他以为自己已经看的透彻了。却没想到数月之后,他竟又一次像个毛头小子一样,送上门来等她戏耍!真真是无药可救!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为你停留,为你注目。日后再相见,我叶凛天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
我发誓一定要将你的假面目在众人面前撕个粉碎,一定要将你视作神圣的国家,踩在脚下!让你的臣民跪在我的脚下,亲眼看着你怎么一点点失去光华!我发誓,这一次一定会彻底打败你,一定会让你心悦诚服!
“公主一番点化,孤王实在受用不尽,为表感谢之情,破城之日孤王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若有那一日,大王不必留情,尽可将我挫骨扬灰,为国尽忠灵烟无怨无悔。只是大王若还念昔日把酒论战之情分,介时还请允我临终遗愿一个,并发誓终其此生都会信守承诺。”
“公主有何愿望,何不说来听听?”
“既是临终遗愿,如今长刀在鞘,胜负未分,现在道来岂不为时过早。还是,大王根本没有必胜之心,所以连一句戏言也不敢应承?”
“不必用这激将之法,孤王纵然驽钝,此等雕虫小技也还是分得清的。不过,孤王与公主总算相交一场,既然公主有心愿未了,孤可以在此起誓,公主命丧之时,孤必当竭尽全力使公主不留遗憾。”
“好,大王金口玉言,重比千斤,灵烟相信大王必不会有负我今日所托!既然如此,我便于大王在此定下盟约,待我圣龙国丧一过,灵烟必亲率大军,与大王决一死战!”
“好!介时我们各凭本事,生死无怨!”叶凛天抬起右手,向前微探,灵烟随即抬手,迎上他宽大的手掌。一记清脆的巴掌声便订下了来日生死之约。
叶凛天走了,那夜之后走的决然。站在他曾经藏身的密林之内,灵烟百感交集。右手轻抚旁边那颗粗大的树木,也许他也曾经扶着树干这样静静站着,每日痴望着山腰处的自己?也许他也曾经独自坐在这树下,面带笑容的回想起往事无数?
只是再美的记忆都无法拉近他们互相防备的本能,再多的不舍也无法阻止他们互相伤害的结局。他已经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她只是想,哪怕能捡到他划破的一片衣角,也是好的。只是什么都没有,这山林之中甚至没有任何他曾经来过的痕迹,仿佛那晚的一场重逢只是她自己的一场梦。看来这一次,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无所谓了,再过不久她也要走了,不过好在月余之后,他们就能再相见。不管他最终是不是会将长剑砍向自己的头颅,这一生有过这一场眷恋,她已经足够!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转眼已近除夕。今年圣龙的冬天,似乎格外的阴冷,雪也比往年来得早,来的急。院中自入冬之后的第一片雪花至今都一直被厚厚的白纱掩盖,整整半月都不曾化去。只是她已经不能再披着雪花,翩翩起舞了。
多想再去院中煮一壶酒,作一支舞,多想再听一曲琴声,多想再看他英姿勃发的身影。可是她已经站不起身来,脸色也已经呈现青白。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笑语翩连的解语花,她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
也许是时日无多,最近她总是会梦到在夏邬城的那些日子。梦到守备府的那个后院,梦到他说江山为重时脸上那个一闪而过的犹豫。梦到他自己重病缠身,却还衣不解带的守着自己。梦到那个满城灯火的夜里,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纳入身后。梦到江心阁那缠绕着雾气的温泉池边,他捉弄自己时的笑容。梦到那日南阁的月色里他温暖的体温,还有那日紫藤花架下他一闪而逝的泪光!
“公主,大王快要散朝了。”看她抱着小绍祥呆呆的坐在门前,微儿知道她又在想主人了,这些天来,她总是这样,一天比一天虚弱,却一天比一天坐的时间更长。
尽管相思刻骨,可是微儿知道公主永远不会再接受主人,就算将来主人知道了前因后果登堂谢罪,恐怕也于事无补。她的心,在那个血染的清晨就已经死了,这个世间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唤回她急速流逝的生命!
铜镜前,微儿轻柔的为她上妆。这一向,她都必须要靠着厚厚的胭脂,才能勉强遮盖青白的脸色。曾经割去的长发虽然已经及腰,但是却失去了以往柔亮的光泽。所以每到晌午,大王驾临之前,她都必须重新整理自己,以免大王看出端倪。
她不明白既然如此辛苦,为何又一定要大王每日到上仪殿用膳?若是放在以前,她恐怕早就耐不住性子问个明白,只是如今灵烟已经很少再开口讲话,所以她也不想惹她不快。头发尚未挽起,门外就已经响起了熟悉的嗓音:“奴才尉庭求见神女!”
微儿一愣,急匆匆道:“怎么今日竟到的这么快?”
转眼尉庭已经走进厅堂,灵烟转过身却看见尉庭跪在门前:“何事?”
抬起头,却是满脸的冷汗。尉庭是大王身边最信任的近身内侍,他跟在大王身边已有多年,一向稳重内敛。微儿进宫这么久还从未见他如此慌张的模样。尉庭叩了个头,低声道:“适才下了朝,大王本打算到上仪殿来的,却突然从撵上就摔了下来。奴才……奴才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才赶来求问神女。”
灵烟不疾不徐,镇定如常:“大王现在何处?”
“就在昌鸣宫,奴才未敢惊动任何人。”
“恩,你去准备轿子,我换件衣服这就过去。”内室中微儿慌慌张张的为她准备棉衣,灵烟却坐在案旁,挥笔写着什么。
待换好了衣服临出门的时候,灵烟却将一绢手帕塞入她的手中:“此去往南,临江城中有一山名祥龙,稍后,你抱着绍祥趁乱逃出,到那祥龙山上的云济寺找个法号叫远和的和尚,将此信亲手交给他。”灵烟压低了声音,谨慎的注视着门外的动静,小心的交代。
微儿一听公主竟让她抱着绍祥逃走,哪里肯依:“奴婢不走,公主身子如今这般,一刻也离不得人的。”
“大王好不了了,圣龙必会大乱。你本是东凌人,眼下是你逃回东凌的唯一机会了。”微儿百般不愿,只将头转到一边,完全不理会她的急切。灵烟不由也急了:“听我说,我不会坐以待毙的,你只要能将此信送到那和尚手中,他就一定回来就我。你不记得了,那时睿达楼外的那个和尚,他是我三哥,只要他回来,就能重掌圣龙大权,到时候我就彻底得救了。”
“您是说?”她当然相信灵烟有足够的办法自保,她担心的其实只是她愿不愿意自保。
“绍祥和你是我的软肋,一旦大哥拿住你们,到时候我就无计可施了。所以你们先走我才能放手一搏。何况,微儿你还是我的救星。从东凌到圣龙你帮过我多少次,怕都数不清,我身边只有你了,我只能信任你了,所以再帮我一次,把绍祥和这封信一起带出去,好吗?”
“好,只要不成为公主的累赘,奴婢什么都愿意做。奴婢拼了这条命也会保证小殿下的安全,也一定会带着三爷一起回来。”
灵烟眼中有一瞬间的迟疑,然后却将微儿紧紧抱入怀中。她枯瘦的身体上此刻却好像涌上了不竭的力量。让微儿觉得这个怀抱好紧,好温暖。
“好!我等着你!”
擦干微儿的眼泪,灵烟最后一次整整仪容,高声道:“来人!”
模糊的泪眼之中,微儿看到灵烟在众人搀扶下蹒跚离去的背影。却不知为何总有种隐隐的不祥之感。
她跟在公主身边多日,深知公主此刻大张旗鼓,背后的用心。很明显公主这样做就是为了扰乱那些那些,暗地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她也知道公主此刻一定正在为她寻找机会,现在,她只要准备好一切,耐心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