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从一开始, 就注定了两个人的命运要纠缠不清。
这场医患关系的冲突,陪伴她的是他,而她在有得选择的情况下, 除了父母, 竟然第一个就是他。
不管这是不是冲动的想法, 但是的确如此。
这和柠柠在不在国外无关, 甚至为什么, 她自己都说不明白。
一点五十分,两个人回了医院。
还在医院大堂的时候,就发现有很多人聚在电梯口, 不是排队坐电梯的患者。
中间的几个人手里拿着有电视台标识卡片的麦克风,后面的几个男人则身上背着很重的录像机。
杨安顿住了步子, 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媒体来了, 来采访了。
最近的新闻平淡无奇, 甚至连老城区哪个大叔家阳台有马蜂窝都放上了新闻,今天的事被看到的人给爆料了也难说, 毕竟爆料有偿,这个话题又如此特别。
杨安没有犹豫,转身就走,甚至都不敢再看多一眼那些记者,就怕一下子被认出来。
而事实上, 记者眼尖不是盖的, 其中一个女记者看到杨安以后突然间就小跑追了过来。她这么一追过来, 隔壁的别家媒体的男记者也就明白了, 忙叫上摄影师跟过来。
“杨医生, 杨医生请留步!”女记者三十出头的样子,浑身透着股利落劲, 几步追了上来。
当杨安看见这女人拉住她的衣袖的时候,就有感觉,不管自己跑不跑,她都会等到采访到自己为止。
“记者小姐,我不想接受采访,不好意思。”杨安不再走,转身和记者表明态度。
舆论的走向谁也不能控制,如果不上新闻,她可以把它当成一次意外,以后继续好好当医生。但是如果舆论走向一偏,遇到的麻烦会有很多很多。
并且她还有家人,今天的事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家人说,免得家人担心。而电视就是个大喇叭,把事情传遍所能及之处。
“没关系没关系,您只要很简单地阐述一下就好。”记者似乎没有听明白她的话,还让摄影师准备好录像机。
一小阵的沉默。
魏常青分明感受到杨安的手在微微颤抖,即便面上强撑着要镇静,内心的情绪依旧没有改变。
“要么,取消吧,”魏常青试着和记者协调,“我们理解你们不容易,但是这件事的确没有必要上新闻。”
他能明白她的感受,也能想到她在忧虑什么。
魏常青的确是没有想到记者会过来,如此轻易地又让杨安不好受起来,自己刚刚的安慰全都功亏一篑。
女记者看了眼摄影师,几秒钟的眼神交流,两个人点点头,后转过来同意了他的提议。
一个下午,其实都因为小插曲而不□□宁。
一个人的事,两个人的不安宁。
杨安情绪倒还好,他也能松口气,只是感觉杨安提不起劲高兴。
他想带杨安出去玩玩,哪怕玩的不能让她特别开心,也能暂时抹去烦忧。
下班时间,他在她的诊室门口等着。
就这么坐在医院冰凉的铁座位上,双腿自然地放着,低头看手机。
“杨医生明天见。”杨安身边的实习小医生在诊室内和杨安再见后就背着自己的双肩包出来了。
魏常青抬起头,按灭了手机屏幕。
两分钟过后,杨安出来了。
眼睛一直看着地面,有些心不在焉地走着,看到魏常青以后笑了笑。
“走吧。”魏常青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让她振作起来的意思。
“好,去哪里吃?”杨安随口问着。
“医院对面的那家粤菜,”魏常青看了她一圈,发现了不对劲,“今天没背包来?”
杨安一直都很学生气,觉得双肩包最方便就基本上出门都是背双肩包。
走出社会没多久的人,背着双肩包还有十分年轻的味道。
“嗯?”杨安下意识摸了摸肩膀上,才发现自己把双肩包落诊室桌子下了,“糟了,还在桌子下,你等等我。”说着就跑了回去。
她今天扎着马尾,长头发扎起来很好看,跑回诊室的时候扎起来的长头发摆了摆,只是总感觉比不上以前有活力了。
魏常青轻叹气,只能想着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至少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会明媚一些。
粤菜很清淡,能飘出来的味道,都是很好闻的味道。
比如老火汤的味道,还有烧鹅的味道。
杨安撑着头看菜单,有时抬头问问魏常青的意见,基本上得到的都是由着她的回复。
她点的大多数都是地地道道的菜品,倒没有太多的花式。两个人都是从小生长在这的人,知道哪些更值得吃。
这里的上菜速度比较慢,桌子上留了一盘盐花生,杨安拿着筷子一个个夹来吃,有时候没夹稳又像强迫症一样执着地去把那颗夹起来吃。
“高中校庆回去吗?”魏常青就当没看见她那小动作,喝了一口茶,“十二月要来了。”
学校校庆在十二月一日,每年都举行,当天的确是十分热闹。
最美好的年华都在那里度过了,总会想回去看看。
她每年都会柠柠一起回学校参加校庆,而魏常青则因为出国多年的原因,很久没有再回去过了。
“回,那里就像家一样,”杨安很甜地笑了下,小梨涡很清新,“那常青同学会回去么?当年咱班主任那么喜欢你,简直把你当宝贝了。”
“今年也想回去看看,上次回来都是好几年前了,”魏常青说得很轻松,开始用茶水来烫碗,“一起回去吧?”
追寻最好的回忆,都是开始于“一起回去吧?”。
总需要那个陪你走过那段回忆的人去陪你找回回忆的痕迹,柠柠是,他也是,前者教会她什么是最深刻的友情,后者教会她什么是最深刻的爱情。
都是青春中很重要的人,从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曾经不曾经。
“好啊,”杨安打趣着,“你说班主任看到我们会不会以为我们还在一起。”
她现在已经学会怎么去面对过去的那些事,最好的面对方法,就是去坦然直视,并且用随意自然的语气去开玩笑,这就是放下的最好体现。
他们都已经习惯现在这种相处方式了。
“还挺有可能的,”魏常青笑着点头,“她大概不会让我们见她现在教的学生,别给我们带坏了。”
谈笑间服务生端上了老火汤,开始用汤勺把汤舀好两碗。
药材炖蝎子汤,有些地区的人会觉得难以下口,而事实上是好喝得要命。
墙上挂着巨屏电视,在播放本地新闻。
声音开得有些大,两个人都抬头看了一眼。
而这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
自己熟悉的医院大堂背景,画面里是今天中午打了她一耳光的矮小男人,正在对着镜头激动地讲述今天发生的事。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下子明白了记者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那男人讲话的时候有唾沫星子喷出,说出来的话还有很多添油加醋的成分,记者在一边认真听着,还很投入地不时点头,面上有惋惜的神情。
她以为就会这样结束,却发现接下来的镜头才是她意料之外的。
镜头里的是她和魏常青,明显是当时摄像机已经偷偷打开了,一直在录。本身很没意义的视频,却因为和前面的视频衔接了起来,反而很能突显这则新闻的主题。
明显就是做医生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不肯接受采访,肯定是自己理亏。
视频很短,就这样结束了,接下来是主播的点评。
地方台的新闻不能和中央台的新闻相比,主播的点评一般都很有个人色彩。
“如今有医德的医生已经很少有了,只希望以后每个患者都能遇到好医生吧。”
接着就是播放下一条的新闻,至于播了什么内容的新闻,她甚至理解不了。
脑子一下就卡壳了,这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自己冷静得可怕。
舆论是被片面的言论引导偏的,不能代表什么,不对吗。
她看着魏常青,很用力地在寻求答案。
魏常青只是握紧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没有说话,却给了她足够的力量。
她知道他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也给了回复。
他说,一切风雨都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