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幽走了, 马雯雯在外租了房子和江金贵提前开始男耕女织的小生活,肖潇一个星期几乎有六天住在小马哥的单位里,刘欣沉迷酒吧, 夜夜笙歌乐此不疲, 程意日日加班,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消失无踪, 宋丽君在某天抱臂看着背包要去打工的程意哀怨道:“今夜不会又是我独守空房吧!”
“老大。”程意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宋丽君, 宋丽君摆摆手,窝在刘欣的笔记本电脑前把大衣裹得更紧了一些:“走吧走吧,儿大不由娘啊!”
工作室最近接下了一个大活, 设计具有城市特色的公共厕所,要求每条街道每个景区的厕所都各有不同各有特色, 全体员工激昂的翻找优秀的设计案例, 加班加点每个人都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每个人都想设计出自己的特色,被公司表扬被设计圈里赞叹, 程意学的不是土木,不需要这么拼命,只干些端茶递水,出图打印,快递传送的活, 不费脑子, 腿却跑细了一大圈。
打工结束, 程意拖着灌铅似地腿挪回了学校大门, 保安冲程意一笑:“回来啊。”
每每程意晚归, 保安总要这么打个招呼,话语里没什么具体含义, 却让程意有种回家的感觉,这感觉颇好,程意笑着点头,听前面醉酒的男生呼呼喝喝,听不清叫唤些什么,但是声音却很耳熟。
醉酒的人被拖着,走不快,程意走到这样沉重,仍旧赶上了,就看一个男生撒泼似地抱着一个垃圾桶:“不走,我不走,你别拉着我,别拉着我,拉我我跟你翻脸了啊!”
程意一愣,站在那儿一圈坚持不懈试图拽人的都是自己的同学,那么抱着垃圾桶的必然不会错,快走两步,凑上去一眼,竟是魏安。
“怎么了这是?”程意一惊,伸手摸摸魏安的脑门,魏安一仰头,俩眼本就细小,此时更是喝醉了睁不开,勉强张开一线瞅了半天,感慨一句:“程意啊,姐们,哥哥我今天喝多了!”
程意看看周围的人,大家都是苦笑,虽然四周的人一身酒气也有些步履不稳,但是都比魏安的状态要好许多,至少理智还在。
“还行,还知道自己喝多了。”程意笑着看看身边的人:“怎么了,提前喝散伙酒啊?”
“哪儿啊。”男生无奈一摊手,指指魏安,压低了声音:“失恋了。”
“别说悄悄话,看我笑话是不是?哥~”魏安大力拍着自己的胸脯:“哥失恋了!”一声自豪的吼声,若非说他失恋,还真让人觉得魏安不是失恋而是得了什么荣誉。
“好!”程意竖起大拇指比在魏安眼前:“有骨气。”
“爷们不?”魏安笑着,眼睛仍旧睁不开,嘴却张的很大。
“爷们!”
“爷们顶个屁用!”魏安忽然把脸趴在了垃圾桶上,四周的男生长长的出了口气,像是放了心似的,程意一愣,也跟着出了口气,不出意料的,魏安哭了,哭的惊天地泣鬼神,程意站在一边,感觉到了魏安那里传来的阵阵湿意。
在之后几天里,魏安失恋的八卦终于拼凑在一起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故事俗套到不能再俗套,大四了,劳燕分飞的季节到了,魏安还没飞,女朋友先飞了,让魏安伤心至此的原因是女朋友有意或者无意的说:“就你们那个大学毕业的,出来能拿几块钱工资?”
魏安那夜实在醉到丢人现眼,之后数日,每每见到程意,均是挠头尴尬,连连慨叹:“哥也是性情中人。”
等程意看魏安终于差不多恢复常态,才斗胆开了几个玩笑逗他:“人家也没说错,你个穷鬼,就别不承认了。”
“你说哥穷,姐们,哥身上穿的可都是名牌!”魏安倒是没觉得怎么,跟着耍宝:“看看这鞋,正宗A版阿迪,看看这皮带,正宗A货皮尔卡丹,看看这钱包,驴的!看看哥的内裤!”在展示过自己兜里的超低仿LV钱包以后,魏安猛的站了起来当着全班的面拉了裤腰下来,露出CK俩字母。
在一片扔书的浪潮和臭骂的声音里,魏安喜滋滋的坐下,程意抱起书本鄙视的看了魏安一眼:“跟你这种俗人坐在一起真是丢人。”
这一天有魏安打诨,程意过了个喜上眉梢,等到了宿舍喝一口水,电话不是时机的响了,不意外,程意只能背包乘车赶到了“金屋”,一开门,嘴张开还没来得及吐字,却赫然发现坐在沙发上的是郑梅雪。
“程小姐,这里很漂亮。”郑梅雪插手,似笑非笑,程意觉得脊背发凉,看着郑梅雪的眼睛,口舌都有些发干。
“谢谢。”程意没换鞋,压根没有往屋里走的意思,甚至还往外退了一步。
“为什么不肯和我住在一起呢,我限制你什么了?还是我碍着你的眼了。”郑梅雪摆出一张压抑着怒气的脸,程意隐隐觉得不对,双手攥了拳头,预备着打架,心里只是觉得纳闷,那日郑梅雪找自己聊天的时候,看起来明明是一副自信满满天下在手的样子,此时再见,竟是摆出一副正室见到小三的表情,程意摸不透郑梅雪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是杜安邦安排的。”程意回答的很生硬。
“自以为是。”郑梅雪的双眼里甚至有了几点泪光,程意大惑,自己这句话到底哪里有了自以为是的意味。
郑梅雪缓缓的站了起来,而后带着一种走台步的感觉,双眸含泪控诉着:“我已经把我自己的房子腾出来,我就是想让安邦留在我身边,我连你都容忍了,你为什么还要带走他?”说着郑梅雪冲了过来,抬手要抽程意,程意一把扭住了,郑梅雪一愣,显然没想到程意手劲这么大,程意用力一甩,刚要说话,郑梅雪已经娇弱的撞了一下墙,哀哀痛哭着缩在了墙根下面:“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程意气的胸口都有些闷,郑梅雪摆出这样一幅正室的样子来演戏,意欲作何已经不在程意大脑思考范围内了,程意只觉得自己委屈,无比委屈,明明和这富贵荣华半点不沾边,却偏偏遭遇杜安邦这个败类,吃了这么多苦居然还没否极泰来,居然遭遇了人生中败类的巅峰——郑梅雪。
“别害怕。”郑梅雪拍拍手站了起来,脸上泪痕犹在,人却已经神清气爽的甩了甩头发,走向了客厅对面的餐厅,从高高的红木酒鬼上取了一件东西下来塞进了口袋里:“程小姐,演技不错。”
“你,你干了什么?”程意结结巴巴脑子断电了。
“不干什么,就是想留个纪念。”郑梅雪收拾收拾东西,从包里掏了小镜子出来补妆,将方才的一幕全然抛在脑后,嘴上淡淡的说:“刚才我做过什么,我希望你别跟安邦说。”这句话不是恳求,而是命令,程意清楚,要挟程意的砝码就是那缺德到冒烟的杜安邦偷拍的照片。
大门哐啷一声开了,像是被踢开的,杜安邦一脸气到喷火的模样站在门口,程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贤伉俪。”说完这三个字,程意从杜安邦霸占了一半的门口挤了出去,不顾身后杜安邦那样愤怒的嘶吼了一声:“你给我回来。”
“你做了什么?”杜安邦怒视郑梅雪,郑梅雪收好化妆镜:“我要见夏胜辉。”
“他不会见你的。”杜安邦白了郑梅雪一眼,准备出门,郑梅雪却在后面站了起来:“你必须安排。”说完,郑梅雪扔了一个信封砸在杜安邦的后脑勺上,杜安邦回头的同时,她也如程意一样挤出了门外。
杜安邦捡起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张小纸条,仔细阅读之后,杜安邦无力的靠在墙壁上,是一条地址,程意老家的地址,电话,邮编写的都对,郑梅雪等于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杜安邦,你不帮我,我就把程意的丑事邮寄回家。
“老板。”蓝庭也瞄到了纸条,皱眉心里惴惴,她不敢去猜测此时杜安邦心里在盘算什么。
“帮我联络一下辉豪那边。”杜安邦叹了一口气,将东西收好揣进胸前的口袋里。
蓝庭松了一口气,赶忙跑进了书房,杜安邦沉吟了一下,自己走了出去,坐上车给还在书房里的蓝庭打了个电话:“我去办点事。”
程意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纠结起来中心思想是:如何离开杜安邦!程意琢磨着偷窃照片拷贝,杀人灭口,远赴他乡隐姓埋名种种办法,却始终没有一个办法真能好用,她不确定杜安邦是不是真的能把照片视频寄回家,但是郑梅雪手里的东西却铁定是个□□,想到郑梅雪,程意打了个哆嗦,今天郑梅雪看着她的眼神,分明不是演戏那么简单。
“吱——”车子停下的声音,程意扭头,看到了四百万停在自己身边,杜安邦的脸从窗户的缝隙里透出来:“上车!”
“滚!”程意吼了一声,大步朝前,走了两步听到身后引擎响,干脆拔腿开跑,跑了不到五十米,程意只觉得一双大手将自己强行拽住了,程意回头,杜安邦抿着嘴皱着眉头,像是极力压抑自己的愤怒一样瞪着程意。
“你给我滚开!”程意踹了杜安邦一脚,裤子上立刻显出程意鞋底被磨得有些不清晰的花纹。
“上车。”杜安邦像是动了真火,几乎是将程意踹进车里,车子开行,车门锁了,程意在里面和杜安邦撕扯着,终于让杜安邦不耐烦了:“你装什么!”
“什么?”程意被杜安邦这句吼问的有些愣。
“我给你找工作,我给你买衣服,你跟我在一起衣食住行什么都不缺,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让你缺了几分面子,你逮到机会就发泄你那点小情绪,你能不能懂事一点?”杜安邦控诉着,自己心里莫名慌了一下,这番话并非他本意,他原本只是想责怪程意对自己不够信任,却没想到竟说了这么一套出来,说完立刻就后悔了,再看程意寒冰似地眼神,更加后悔,嘴上却硬,想要借别的话头挽回:“我对你......”
“闭嘴!你的脏钱,我一分也不想要,别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我不是你女朋友,跟你在一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恶心!”程意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杜安邦错愕的看着程意,手上松了松,张张嘴:“我只是....”话没说完,杜安邦就觉得眼前冒了金星,原本他按住了程意不断的厮打,此时手松了,没防备程意突然抬了脚起来,不偏不斜,正正踹在杜安邦嘴上:“闭上你的臭嘴,我恨你。”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程意情绪已经略略平静了一些,看着杜安邦的样子,程意有些尴尬,嘴唇被程意踹的破了多处,肿胀的像是香肠嘴,门牙让程意踹的松动了,虽然修了一下,难保以后那颗牙不会出别的什么问题。
上了车,俩人分开很远坐着,半天,用纱布捂着嘴的杜安邦说:“不打了?”
程意有些局促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没回答。
“回去吧。”杜安邦叹了一口气,程意看着窗外,不肯开口。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贫穷的人,会披上坚强的外皮,裹着一颗贪婪的心,内里是邪恶的灵魂。”沉默了一分钟,杜安邦突然开口,程意被这句话刺激的打了个激灵,猛的扭头怒视着杜安邦。
“我印证过这句话。”杜安邦平静的看着程意的眸子,程意哼了一声:“物以类聚,你也只能遇到那种人。”
“你觉得你不是么?”杜安邦口气颇为挑衅,程意瞪了他一眼,杜安邦看着窗外:“你为什么还能苟活,为什么不在我威胁你的时候选择自杀来表明你的志气?难道不是因为你还贪慕我会给你赔偿么?”杜安邦茫然如白痴一般的口气让程意不怒反笑:“这就是你老婆教你的?”
“难道不是么?”杜安邦没看程意,仍然只看着窗外,带着一种迷茫的眼神。
“随你怎么想,自杀不是我这种人的选择,老娘要留一条命活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程意不在开口,也扭头看着窗外。
杜安邦的思绪飘了很远,想起初二那年夏天的那个下午,自己被罚站在大厅外面的台阶上,太阳暴晒,他的头有些晕乎乎的,只听着父亲在发脾气,摔东西,母亲用她一贯娇柔挑剔的嗓音,嫌恶的表情对着自己:“你真的以为她是什么大小姐?她就是个油瓶子,她遭遇过那种肮脏事你知道么,好女孩遭遇那种事情就该自杀,可是她还活着,还是手段耍心机拉你下水,你懂不懂,你到底懂不懂,穷人就是这样包藏祸心,你打碎了她的假面具看看,里面肮脏污秽的东西会让你恶心一辈子!”
杜安邦有些晕呼呼的听着这些话,其实一句也没思考,左耳进右耳出,眼前出现了幻觉,那个中午,衣柜里的薰衣草气味那样难闻,缝隙里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喘息,看着那张被蕾丝边包围的大床上发生的一切,那两具白花花的身体在自己眼前翻滚,手里的摄像机几乎抖得要发出声音来,柜子外面气喘吁吁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进柜子里清晰的像是刀子:“你爱我对不对,你爱我比她多对不对,你回答我!”
“我爱你。”男人的声音闷声闷气。
“和她离婚娶我,我要嫁给你。”
“别傻了。”
“你不娶我,我就让你失去一切。”
“看我收拾你。”
......
杜安邦看着车窗外闪动的街道,苦笑了一下,程意听到,气愤的也跟着哼了一声。杜安邦回想着在自己昏倒了被抬进房间里之后,父亲母亲终于心软了,坐在床边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的教育着,可是当杜安邦将那卷录影带拿出来的时候,父亲的双眸里明显闪过了兴奋的光芒。之后,辉豪的在房地产竞争中败给了巨峰,父亲扬眉吐气,自己也有些迷茫,直到接到了一个来自孤儿院的电话:“我帮了你父亲对不对,我在电视里看到了。”
“对。”
“呵呵,你爸爸看起来很神气,比夏胜辉看起来神气多了。”
“小雪,你....”
“我被抛弃了,因为你。”话语斩钉截铁。
“对不起....”
“你会报答我的对么?是我让你父亲的企业起死回生。”
“我会的。”
“等我。”电话挂了,那一段忙音在耳朵里,仿佛魔音,这么多年,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