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明的第一缕阳光缓缓射了进来,赵小楼揉了揉眼睛,醒转过来。

他一向早睡早起,生活极有规律。被虏到这个地方后,更是精神高度紧张,不能安眠。

他看了看蜷缩一旁草堆上的东方无双,见他仍然呼呼大睡,不由再度佩服他的神经,果然不是一般人。

盘膝打坐,赵小楼像往常一样练习《暖玉心经》。

也不知是不是这功法的功劳,在这又yin又暗的牢室里过了这么多天,他竟一点没有生病,反觉得身体状态极好。

他不知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环境激发了他潜在的生存囧囧,而且没有那些琐事烦恼,他的进度已一日千里,进步神速。

不过《暖玉心经》是以强身健体为宗旨,在此之上慢慢积累的极为深厚的一种内力,所以初期的打底功夫枯燥漫长,而且进益不如其他功夫那般明显。因此武林中人修习这种内功的很少。

而赵小楼心态平和,又能持之以恒,所以不知不觉突破了第二层的筑底阶段而不自知。他现在虽不会使用这些内力,但其实整个人从经脉、肺腑、身子骨到精神状态,都已与一般人不同。

两个时辰后,缓缓吐息收功,赵小楼还在回味着刚才那股热气环绕周身经脉后产生的那种舒适通畅之感,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由匆匆睁开眼,捅了捅东方无双。

他也没有察觉自己最近耳聪目明,不比以往,只当是现下的危机处境让他比往日都更灵敏些。

东方无双其实早醒了,只是每日这个时候赵小楼都在练功,不便打搅。他一个人又无聊得紧,所以索xing睡个回笼觉。

二人刚刚坐好,大门已经打开,那个面目普通的黑衣人走了进来,对东方无双微笑道:「东方公子,还请随在下一行。」

此言一出,二人同时一惊。

东方无双道:「大清早的干什么?也不给人家用早膳,小爷没力气。」

那人今日没有心情和他们应酬,道:「东方公子还请原谅则个,在下失礼了!」说着伸手向他抓去。

赵小楼大惊,想都没想便要扑上去阻止,却被东方无双一把拉到身后。

东方无双被那人抓在臂弯下,浑身酸软无力,冲赵小楼使劲眨了眨眼,让他不要冲动,对那人道:「便同你走!但不许你为难我兄弟!不然小爷做鬼也不放过你!」

那人哈哈一笑,道:「只要东方公子好好配合,在下自然担保赵公子的安全。」说着将他夹在腋下,提了出去。

「无双!无双!」赵小楼惊慌地扑过去,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小肉包你别怕!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照顾好自己,我会回来找……你……的……」

最后几个字已在遥远的距离之外,模糊得听不清楚。

赵小楼使劲拍打大门,压抑了好几天的委屈和惊恐,在东方无双被带走之后终于释放了出来。

「呜呜呜……无双……」

赵小楼颓然地坐到地上哭泣,心中恼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连朋友都保护不了。

他用力地捶打地面,吼道:「我真没用!我真没有!呜呜呜……」

他发泄了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忽然用力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再次打量起这个关了好几天的密室。

可是这几天他和东方无双早已上上下下将这间密室搜索了个遍,既然是密室,自然密不透风。只是房顶上方有个通气孔,毫无其他线索。

赵小楼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有些颓废。又想起那个每日来给他们送饭的老仆。

那老仆看上去有六七十岁了,每日那黑衣人不来时,便是他来给他们送饭。赵小楼曾对东方无双说我们能不能打晕那位老仆跑出去,可东方无双不知为何没有同意。还告诉他那老仆功夫很高,他们两个不是对手。

赵小楼想想也是。对一位老人家动粗原本就不合适,再说那黑衣人既然敢让他来给他们送饭,显然也是心有成竹,知道他们不是对手。因而这个念头也就放下了。

可是今日,赵小楼决定冒险一试。

无论打得过打不过,他都决心拼了!

不过他这个念头到底没有付诸行动,因为有人替他出手了。

替他出手的人,自然是风听雨无疑。

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到这深山老林中的废旧殿宇中,跟在那功力深厚的老仆身后出手救人,有这份本事的本来就没几人。

风听雨清晨时候便按照那无言堂下囧囧寥寥几句传闻寻到这里。

前朝的废殿只剩下几座砖瓦,幽深空荡。

风听雨没有贸然出手,他躲在屋檐上等候时机。太阳直上之时,他看见那黑衣人夹着一白衣少年从内殿深处奔出。

那少年风听雨见过,正是那日与赵小楼同游市集的好友,想必便是静王世子了。不过他没有出手,因为他并非为他而来。这个世子,就交给风闻雪去处理吧。

待那老仆像往日主人不在时一般,准备好粥饭,稳稳端着走向地牢密室时,风听雨就缀在他身后,在他打开牢门时长剑击出。

破空一剑,仿佛晴天霹雳,又恍如乌云出日,雷霆一击,绚亮不可夺目。

那老者也非无能之辈,一惊之下极速回手,一双铁掌犹如铜墙铁壁,挥舞得厉厉生风。

可是他的武功再高,在这世上唯一一位已达臻化的大宗师面前,他的反抗都犹如螳螂挡臂,不堪一击。

老者当年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以为以他的高手境界,就算在突然袭击之下也可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可当面对那凛厉杀伐,却又飘然如仙的长剑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如此微小,呼吸如此困难。

老者惊悸地瞪大眼睛,身体向后仰去。

直到死亡来临的刹那,他都不能相信自己竟没有在那人手下走过十招。

这是怎样的境界……

主人,你的盘算可以如愿吗?

风听雨抖了抖剑尖。

实际上那上面一滴血都没有。

他一把抓过一旁呆愣得傻了的赵小楼,双足点地,轻飘飘地飞出了密室。

虽然这场打斗结束得很快,但异动很快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废殿里不只那老者一人,还有余dang。

若是平时,都杀干净了也罢。可是此时的风听雨,不能保证自己全胜。

刚才那位老者,如果他没认错,应是江湖上成名三十余载的黑道水路头领王老邪。当年靠着一双铁掌叱诧风云,后因得罪了西天门门主被追杀,从江湖上消声灭迹了十来年,却原来躲在这里。

看来这黑风派隐藏的实力远远超过他明面上表现出来的。

风听雨为了速战速决,刚才在密室的地牢里用了七分功力。虽然解决了王老邪,但也很深地牵动了内息。以他现在的情况,不能冒险。

赵小楼被他提在身侧晕晕乎乎的,很像当初被他掠上三绝山顶时的感觉。不过赵小楼比那时已经长进多了,没有吓得魂飞魄散,反而很快镇定下来。

老实说,看见风听雨的那一刻他的脑子就停止了。

他真的没想到还能见到他。而且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

他……他怎么会来?他是来救自己的吗?为什么……

赵小楼脑子里转着许多疑问,不过这些都没有风听雨本人重要。

耳边呼呼的风声,脚下飞沙走石,道路崎岖不平。

赵小楼还有些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攀着风听雨。感觉他在自己身边,不由有种心满意足之感,竟盼望着这条路能走得越长越好,好让他与他更亲近些。

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风听雨提着他的姿势有些不自然。

赵小楼还在糊涂的时候,忽觉风听雨脚下一个踉跄,双手一松,自己立时一屁股跌落到地上,不由惊叫了一声。

「你、你怎么了?」

赵小楼这一跤倒跌得清醒了。他揉揉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见风听雨背对着他,弯腰俯在一块岩石边,不由担心地道。

看不清风听雨的神色,只见他一手撑着石壁,一手似乎放在身前,看上去十分辛苦。

赵小楼心中一跳,冲过去道:「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风听雨略略抬头,只见白玉般的额上浮了一层细汗,那远山一样的眉眼也笼上了深暮之色。

赵小楼从没见过他这种普通人般的表情,这下是真真吓了一跳,急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快告诉我你有没有事?」

他极速在风听雨身上上下打量,这才发现一向只穿白衣的他竟披着一件黑色风衣。这风衣甚是宽长,将他全身遮得严实,看不出受伤的迹象。

赵小楼想都没想,伸手要去扒他的风衣,却觉手腕一紧,已被风听雨握住。

「无事。」风听雨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却不由深吸了口气。

腹中翻江倒海一般,竟搅得他冷汗淋漓。腰腹也酸沉得厉害,这是从未有过的。

「怎会无事!你看你脸色……」

忽然天下炸下一道惊雷,将赵小楼后半句话噎了回去。

二人抬头,才发现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竟已布满yin霾,夏季的第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风听雨知道在山中遇雷雨的厉害,强强直起身子,抓紧赵小楼的手腕,正要带着他继续前行,忽听赵小楼指着前方惊叫:「你看!」

风听雨顺着方向望去,只见远处一座山峰左侧竟燃起汹汹大火,浓烟冲天,显是已烧了好一会儿。

风听雨心中一凛,凝目细看那山峰形状,只见左侧怪石嶙峋,蜿蜒前伸,于半空中突然断裂,隐约成弯折之状,正似飞鹰之翅凌空而断。

断翅崖!

原来他们不知不觉竟已掠到那断翅崖附近。

风听雨眉宇紧蹙,心生不妙之感。

「那边怎么了?」赵小楼虽不知道那石狂与风闻雪相约断翅崖一事,但东方无双早上被人带走,他一直提着心。此时见到那边断崖突然冒火,自然而然便想到了东方无双。不由心下也是一惊。

糟了!不知道无双会不会有事!

他正想着,忽觉手腕一紧,风听雨已提起他施展轻功,向山下掠去。

赵小楼担心他的身体,叫道:「你不用带着我,我可以自己走。你身子不好,快快放手!」

「别出声。有人追!」风听雨打断他,仍然提着他飞奔。

以赵小楼的功力,自然听不到身后追踪者的声音,但听风听雨这么说,便乖乖闭了嘴。但他既担心风听雨刚才的异状,又担心东方无双是否在对面那座山上,不禁皱紧了眉头,满脸忧虑。

身后果然有人紧追不舍,想必是刚才废殿里那些黑风派余dang,察觉了不对追赶了过来。

风听雨本想带着赵小楼回到山脚下的神冥教别庄,那里自然有人接应。可是此时他腹痛如绞,功力大打折扣。手上还带着个人,脚程不如从前,只怕甩不脱身后那些人。

风听雨此时也是心思飞转。他虽很少参与世事,但并非无知之人。而且他临战经验丰富,头脑清晰,立时心里便有了决定。

只见他方向一变,拉着赵小楼转了弯,向山腰横侧奔去。

赵小楼被他拽着一阵狂奔,早已晕头转向。待明白过来,已被风听雨塞入一处狭小的山洞。

「这、这是哪里?」

风听雨一路强调内息,此时已如强弩之末。将赵小楼拽进山洞,自己不由脚下一软,倒在旁边的大石上。

赵小楼照例摔到地上,却不觉得痛,一跃跳了起来,扑到风听雨身边叫道:「你怎么样?」

风听雨腹内正痛得紧,也无法回答他的话,只是倚在那巨石上,低低哼了一声。

赵小楼听他呻吟,更是担心,急道:「你果然受伤了。不要管我,后面有人追你赶紧走吧。那些人答应了无双不会为难我的!无双……无双是静王世子,是和我一起被掠来的,那些人不敢骗他,你别担心!你来救我我很高兴,但真的不用。你、你、你怎么样了?要不我出去引开那些人。」

他急急地在风听雨身旁解释,一时也顾不了别的,双手在他上下摸索,想看看他哪里难受。

忽觉手中触感有异,低头一看,风听雨的长衣在奔跑中已经散开,他的手不知何时伸到了那长衣里面,竟是一片圆隆。

赵小楼骇了一跳,扒开衣服一看,只见几个月未见,风听雨竟腹大如鼓,恍如妇人怀胎十月一般。

赵小楼面色青白,指着他的肚子战战兢兢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风听雨向他望去,见他面色有异,想到自己现在的身形,只怕吓到了他。想出口解释,但他从不擅长言词,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又挤出两个字:「无事。」

赵小楼双目通红,忽然猛然抱住了他,低声道:「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还是练功如此的?你、你是不是难受得紧?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赵小楼声音已经哽咽,却硬忍着不哭出来。

他已认定风听雨是患了重病,不然常人如何能腹涨成这样?

他曾听闻有人肚子里长了瘤子,那瘤子越长越大,大夫束手无策,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瘤子涨到极致在腹内破血而亡,是不可救治之症。

赵小楼想到风听雨如今也患了此症,不由心痛如绞,恨不得替他死了的好。

「你别怕!咱们必定是能治的!我一定找人治好你!」仿佛怕怀中人飞走一般,赵小楼紧紧地搂着他,不停地道:「你别怕!别担心!一定会好的!一定能治好的!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风听雨见他白玉般的小脸泪流满面,却一脸坚毅地紧抱着自己安慰自己,不由面色渐渐平静下来,心底升起一股暖意。

我陪着你……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何听来却如此异样?

这么多年来,好似只有这个人……只有眼前这个纯善温良的少年,能让自己封尘清冷了一生的心感觉到这种温暖。

我陪着你……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何听来却如此异样?

这么多年来,好似只有这个人……只有眼前这个纯善温良的少年,能让自己尘封清冷了一生的心感觉到这种温暖。风听雨慢慢抬起手,温柔而轻缓地抹去赵小楼脸上的泪珠,轻声道:「别怕,我没事。」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和颜悦色」地与赵小楼说话。一向清冷没有感情的声音彷佛蕴含了无数的情感,虽然仍是那般淡淡的,却又无比轻柔地落下来。

赵小楼怔愣地望着他,被他的温柔所迷醉。风听雨想掰开他的手,却见赵小楼回过神来,眸中闪过一丝惊慌,更紧地抱住了他。

风听雨低声道:「我要出去解决那些人。」

「不行!你不能去!」

「不!不放!你不要出去!我不让你……」他话没说完,便随着风听雨的手指拂过囧道,不由自主地松了手,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风听雨撑着石壁缓缓站起。

起身后,下腹的膨隆更加明显,痛楚也越发深了。他原本脸色便白,但因为功力深厚,内息流转之间肤色也好似晶莹的白玉,氲着一层温润的光。

赵小楼曾在冰湖湖畔看得他痴傻,只叹是个白玉雕琢的仙人,袅然如烟,不带一丝凡气。此时这仙人的脸色仍然白,却苍白得好似天上的浮云,没了根基,轻飘飘地快要散去了一般。赵小楼看着,好像有把刀子在他胸口狠狠剐了一刀。

「你好好待在这里,等我来接你。我若不来,你……便沿着山脚向东行,那边有条小溪。沿着溪水翻过……南边两座山,便有村落了。」

风听雨不惯说这么长的话,但他怕赵小楼一人在山上出什么意外,又不认得路,因而耐心地交代清楚。

他语速仍十分缓慢,只是受腹痛所扰,话语断断续续,感觉更加艰涩。赵小楼软倒在地上,泪如泉涌,犹如生离死别一般,忽然双目通红地叫道:「风听雨,你给我解kai囧道!我不许你去!不许你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叫出他的名字。

从前总是「宗主」、「宗主」地唤,因为二人的身分、地位甚至年纪,都相隔如此之远。可是此时此刻,赵小楼想到他身患「绝症」,也许命不久矣,却还千里迢迢跑来救自己,更为了自己要出去与那些恶人搏斗,便心如刀绞,只恨自己没用。

「风听雨,你别去!你别去!我求你,不要去……」

赵小楼嘶哑的吼声突然被止住。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泪水滚滚而下。风听雨竟点了他的哑囧!

风听雨看着他,心口隐隐闷得发痛。他想,也许这就是心疼的感觉。

「你身上的囧道两个时辰后自会解kai。自己下山……小心些。」

这是风听雨第一次对赵小楼吐露关怀之语,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回来!你回来!求求你……回来……

赵小楼的双眸好似会说话。那流露着哀求、担忧和绝望的爱意,让风听雨的心口又窒了一窒。

可是他是风听雨,他决定的事绝不会改变。所以他转了身,毫不犹豫的离开。

不要——

赵小楼心底爆发出一声悲鸣。

风听雨好似听到了他心底的那声嘶吼,在洞口顿了顿,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轰轰——

外面又是一声惊雷,大雨瓢泼而下。赵小楼一人被留在那黑暗却安全的山洞里,听着外面的霍霍雷雨声,想到那人臃肿畸形的身体,只觉眼前彷佛冒出了白光,灼烧得他快要被焚毁了。

风听雨出了洞,拔出剑将周围的杂草树枝拢到一起,掩住洞口,然后掠身向山的另一侧奔去。腹中的疼痛间隔好像越来越短,内息也受到很大影响。

风听雨心中隐隐不安,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没有把握。

这孩子是怎么了?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风听雨奔了一阵,终于撑不住,踉跄地靠到一棵大树旁。手紧紧地压着肚腹,越演越烈的疼痛让他双腿有些酸软。

「唔……」风听雨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吟。瓢泼的大雨早已将他淋个精透,因而他竟没有察觉自己股间不知何时缓缓流下的**。那**已与雨水融在一起。

身后嗖嗖声响,几名黑衣人落在他周围,头上覆面,双手持剑,幽冷的眸子没有一丝人的气息,直直地盯着他。风听雨知道这是黑风派的摄魂邪法,控制住了人的心神,让他们成为没有知觉的杀人工具。

没想到黑风派竟然还有余力,风听雨和风闻雪这几日一直怀疑当初击杀的派主是假的,真正的石狂也许还隐在幕后。现在看来,这种怀疑八九不离十。

不过他没有时间多想,只是握紧手中的剑,挺直身躯,冷冷地回望那些杀手。

风闻雪有些狼狈地赶到附近,密林深处的打斗已经结束。几具黑衣人的尸体东倒西歪地落在四周,血迹几乎被大雨冲刷干净。

他急切地巡视一周,才在一块岩石后面发现了风听雨。

风听雨坐倒在那岩石下面,右手用剑支撑着自己,身体微微蜷缩,左手紧紧抱着隆起的肚子。

大哥,你怎样了?」风闻雪扑过去,急切地问道。

「你、你怎么来了?」风听雨面色苍白,向他望了望,皱眉道:「那个世子呢?」

「别提他!」风闻雪不知为何突然恼怒起来,眸中闪过一丝愤恨的光,急切地问道。

不过很快又被焦急所取代。「大哥,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扶我……起来。」风听雨的声音似乎十分吃力。

风闻雪心下一惊,连忙扶住他,见风听雨身子摇摇欲坠,被雨水打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越发沉重圆隆的肚子。

「唔……」风听雨身子一歪,靠在他身上,只觉腹痛越发难以忍受,双腿轻轻打颤,腹中之物沉沉地向下坠着。

风闻雪见他这样子,心下忐忑不安,一边摸上他的脉,一边问道:「真的没有受伤吗?」

风闻雪脸色青白,后面的话几乎是无意识地飘出来。

「疼……肚子……」

风闻雪僵硬了片刻,突然大怒道:「当然疼了!你是要生了!」

风听雨诧异地抬起眼,疑惑道:「不会,刚、刚九个月……」

「是早产!你这个笨蛋!你早产啦!」风闻雪气得已经忘记眼前的人是他大哥了。

风听雨拧眉,暗道难怪这么疼,疼得他几乎站不起来,直想把肚子里的东西挖出来。

风闻雪扶着他的手气得直哆嗦,吼道:「我说过让你别上山!你竟敢背着我半夜跑上来,还甩脱了紫衣。你别以为自己是宗主就可以任xing妄为!别忘了我才是教主!」

风听雨疼痛又起,皱着眉没空理他。

雷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他捧着肚子浑身难受,只想着早产那是怎么回事?现在应该怎么办?

风闻雪气得胡涂了,还在那里吼个不停。风听雨只觉肚皮一硬,知道那种疼痛又要来临,不由握紧了手掌,呻吟着弯下腰去。

风闻雪的手臂被他捏痛,倒回了理智,见他大哥满脸痛色,神情可怖,才想到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他这个白痴大哥要生产了!

风闻雪意识到这一点,脑袋也有点懵。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带他回庄吗?可是山庄离得那么远,还得要翻过三座山,他……哦不不,是「他」等得了吗?

可是不回去的话,现在下着暴雨,又在深山,怎么生产?

一向英明神武的风大教主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觉身上一重,他大哥正靠着他向下滑去。

风闻雪一惊,慌忙搂住他。

风听雨低垂着头,咬牙抵抗着肚子里的疼痛,知道自己原来是要生了,忽然心里也生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一阵一阵难以形容的疼痛折磨得他双腿无力,竟真的站不住了,不由自主地弯曲着双腿想跪到地上,好在风闻雪及时搂住了他。

风闻雪从没见过他大哥这般「脆弱」的模样,一咬牙,决定还是先带他离开。

他记得上山时曾在山脚下见过一座木屋,想是山中的猎户为了狩猎宿夜所盖,便扶着风听雨向那奔去。

两个江湖上的顶尖高手,此时行来却跌跌撞撞。风听雨固然不在状态,几次几乎脚软地跌下去,风闻雪却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好在两人到底不是一般人,纵然情况不佳,仍是顺利地下到了山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