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夕岚回了外婆家,院子整洁干净,墙角种的瓜菜秧已经蔫了,她把行李放地上,屋里没人,才敢把凌公放出来。
凌晋刚落地就提出个意见,“凌公子这个称呼不适合你叫,太有礼貌了,我有些不习惯。”
学她说话,罗夕岚翻翻白眼,“那叫什么?”
“不如,叫晋哥哥怎样。”
罗夕岚脸上一僵,再僵硬一笑,“鸡皮疙瘩炒一盘给你吃。”
“那你干脆叫我大萝卜好了,反正你是小萝卜。”
“好的,大萝卜现在跟我去找外婆吧。”
凌晋跟过去,“我终于肯带我出门了,你放心我不会被别的姑娘抢走?”
罗夕岚转头笑的得意,给对方介绍这儿的地貌及特色,“这个地方叫洛溪村,最大的特点是穷,连个高中都没有,大家平日都去县城的寄宿制高中上学,月底才回来,年轻的夫妻呢流行结伴跑城里打工,所以村里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当然还有年纪适当的寡妇,嘿嘿,如此重口味你下的去手?”
凌晋把她肩头的一缕乱发拨到耳后,“这么说,你最可口。”
“那当然。”罗夕岚昂首挺胸往前走。
“你知道去哪里找你外婆?”
“月老庙。外婆不在家里肯定在那儿。”
还是山脚下那个很有年代感的月老庙,罗夕岚带着凌晋走进院子时,正好碰到一个风风火火穿着褂服的小胡子男,这男人腿脚利索,脚底抹油似的跑进院子咕咚跪在正门口的垫子上给屋内的月老坑了三个响头。
虔诚的让人心里发颤。
罗夕岚走进去,外婆正弯腰扫着台阶上的落叶。
“外婆。”她叫。
外婆转过头,喜笑颜开,“我的岚岚来了,怎么没有提前通知我呢。”
罗夕岚搂着外婆的胳膊,“给你个惊喜嘛。”
“冷不冷,饿不饿?一个人来的?”
罗夕岚摇头,指着一动不动站在小胡子旁边的凌晋介绍,“那个是我朋友,他就喜欢穿古代的衣服,也没换件衣服就跟着我来了。”
外婆一愣,“那是你朋友?”
“是啊,是我朋友,虽然他穿的奇怪,但是人很好的。”
罗夕岚见凌晋眼含深意一直盯着不停给月老上相磕头磕头再上相的小胡子看,这家伙不会说小胡子也不是人吧。
外婆嗯了一声,才点头笑笑,再指指红豆树下的竹凳子,“你们在那等会外婆,外婆把这扫干净回家给你们做好吃的。”
罗夕岚要代扫,外婆不肯,说是她曾许诺每日来月老庙亲身打扫,要被人替了就等于欺骗月老。罗夕岚咬咬手指头,不好意思跟一老太太抢扫帚只好去勾搭还在看小胡子的凌晋。
“怎么,看上人家拉?”
“他哪有你好看,我只是觉得这人挺滑稽。”
罗夕岚又心塞,那人绿豆眼蒜头鼻满脸的坑,谁要跟他比美。
外婆刚放下扫帚,院子外跑来个头巾大妈急头白脸说自家的宝贝孙子发烧不肯吃药非要听月老奶奶讲故事,她得罪不起小祖宗就请她老人家过去哄哄。
外婆临走前对罗夕岚说:“我先去看看,你们玩够了就回家等着我。”
“嗯,外婆要是哄不下来,我再去看看。”罗夕岚很热情。
□□崽子不吃药,灌也得给你灌下去。
月老庙正门口的相思树上挂着不少的红布条,罗夕岚揪着红布条大大方方偷窥上面的字。
都是成双成对的名字还有一些奔放的标语,比如我想把×××给睡了,我打算挖人墙角望月老保佑,我要把××囚禁在家请月老成全……
罗夕岚扯着一条写着:“脸小胸大屁股翘的老婆赐一打”的红布条给凌晋看,“瞧瞧,瞧瞧我们这儿的民风,何其凶猛彪悍呐。”
凌晋仰首望着两座庙高的红豆树,“难得这颗红豆树耐的住如此严寒,竟一直活下来。”
罗夕岚感慨一笑,“这棵树一直长的好,我小时候还爬上去摘过红豆呢。”
凌晋望望她腕间若隐若现的红豆手链,“所以,你手上的红豆链子是你自己的手艺?”
“嗯。”
“既是红豆,要一对才完满。”
“本来,本来是有两个手链的。”
“另一个呢?”他问。
罗夕岚就不说话了。
凌晋对正月老庙,拿起龛台上的三炷香点燃,“看来我也要求月老保佑我因缘顺畅,眼下我心上的姑娘还想着别人。”
罗夕岚的眉眼一下子精神了,这家伙上相的动作行云流水古风十足,跟小胡子一对比,胡子就是来串场演戏的,不过这小胡子演戏还挺认真,从院子一直磕到正门,正门磕进月老殿,他的姻缘是有多么的崎岖坎坷吧。
凌晋上好了香,对上罗夕岚的眼睛,“你心上人,是谁?”
罗夕岚心头一阵恍惚,“其实,说不上是心上人。”
那年她七岁,平日爱好上房上树摔跤打架的她生了一场大病,病后郁郁寡欢,俗称少儿自闭症,之后再也不会说话了,只会坐在外婆门口的石阶上发愣,中药西药吃了不少跳大绳的围着她跳掉了好几斤肉可她一点不见好。
直到那个蜻蜓漫天的黄昏,邻居家来了个男孩,漆黑的眼珠,白净的脸,好看的像是假人一样,男孩比她高半头,笑着对她伸出手,“你长得好像一只萝卜呦,你要没意见的话可以叫我晋哥哥。”
后来她听大人们说自称晋哥哥的小屁孩是大城市里来的,跟他妈妈来姨外婆家小住,小屁孩的母亲也像是画中走来的仙女,温柔的像是挂在红豆枝叶上的月光,叫雪姨。黄茉说雪姨是她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也是当时出了名的才女,罗夕岚这个名字都是雪姨给起的。
凌晋盯着庙宇翘起的瓦角停了只雀鸟,沉吟道:“彩翠时分明,夕岚无所处。王维的《木兰柴》,却是不像你妈妈的手笔。”
罗夕岚听说,她刚从她妈肚子里掉出来时她妈就给她起了个特通俗的名字叫罗来钱,她老爸多次反对才请了雪姨出山。
凌晋视线收回来,看她,“后来那个男孩一直陪着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后你们留了信物私定终身。”
其实大体上是那个意思,但细节上有些出处,那小屁孩确实每天都来找她,一天不奚落她都睡不着。
嘿,你长得真黑。
你牙又掉一个啊,来说句话听听看漏不漏风。
你的脚长的真难看,像是烤鸭掌。
你几天不洗澡了啊,身上都馊了,挨着你这么一会我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你以后别剪头发了,本来长的就不像个女的……
罗夕岚觉得后来她能说话全是被那小子逼出来的,殊不知她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草你姥姥!
至此,她每天都要跟那小子对骂俩小时,不久后,自闭症痊愈。
罗夕岚感慨着往事不堪回味啊,叹口气说:“那时候我才七岁,晋大头也不过十岁怎么说得上交换信物还私定终生呢。”
说完罗夕岚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一不小心透露了天机。
凌晋皎洁一笑,“晋大头,那男孩不会姓凌吧。”
罗夕岚瞬间想撞树。
“我猜那小男娃娃喊你小萝卜,你才喊他晋大头。”
罗夕岚没说话,一心琢磨往哪撞合适。
凌晋会意,“原来如此。”
“如此什么?”罗夕岚恼羞成怒,她什么还没说呢。
“某种意义上那男娃娃治好了你的病,你呢为了感谢人家亲身爬树摘红豆做了两个手链,一个给了他一个你自己留下来,再后来那男娃娃走了,杳无音信。”
全中,罗夕岚从树杈上使劲拽下两条红布条,漫不经心的说:“童言无忌,不过那小混球确实说长大了要娶我的,结果呢,不知道现在他娶了谁,他孩子是不是遗传了他的大头和毒舌。”
凌晋不安慰反而雪上加霜,“放心吧,那混小子回不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来了。”
罗夕撇撇嘴,又荡气回肠叹一句,“其实我真想再见他一面,对他当面说声谢谢,不管,不管他还记不记得我。”
那个洛溪村里擅长缩墙角专业望天的傻不拉唧小哑巴。
再见面,她一定一雪前耻,跟他对骂三天三夜,把攒了这么多年的脏话说给他听。
罗夕岚不停把红布条往下揪,凌晋担心一会儿这颗树就被她揪秃了,他纂住她的手,“以你彪悍的本性怎么会突然害一场大病。”
罗夕岚瞪他,你哪只眼见劳资彪悍了。
凌晋甩给对方一副别装了你都天天怎么对我来着一言不合要写死我饿着不给饭吃动不动还踹人早就看透你邪恶本质的×光眼神。
好吧,罗夕岚败下阵来。
“我,我小时候得过一段时间的自闭症。”
天生不安分的彪悍女汉子得自闭症,真是不容易,凌晋压抑住心中感慨,问道:“多水灵的萝卜,怎么会得那么文静的病?”
罗夕岚这次没跟他贫嘴,“我杀了人。”
凌晋一怔,见对方不像说谎,眼睛里都渗出泪花来,他捏捏她的脸,“七岁,杀人,有出息。”
罗夕岚刚酝酿出的悲伤猛的被人截杀的感觉,她吐出一口,“如果我真的杀过人,你会怎样?”
凌晋再播摸头杀,“乖,我陪你一起赎罪。”
气氛如此的好,正适合剧情往拥抱接吻那方面发展,却被院中的小胡子给破坏了,罗夕岚的好视力见小胡子抱着一个箱子滋溜一下跑出月老庙。
是功德香,里面有零碎的小钱,偶有土豪往里面扔几张试探人□□望的大钞。
妖孽,哪里逃,罗夕岚刚要追上去,凌晋把她拉回来,“站这别动,三分钟完璧归赵。”
罗夕岚原地数秒针,凌公子啊,别说没给你装逼的机会啊。
隔着墙头,罗夕岚听到咕咚一声紧跟着是小胡子的连声惨叫,不一会就见凌晋风度翩翩举着一个箱子凯旋归来。
不错哟,装逼成功。
罗夕岚像模像样给月老上了柱香,锁了庙门就带着凌晋回家了。
晚饭时候,头巾大妈送来热腾腾的饭,说是他们家小崽霸占着她外婆,不知道啥时候肯放人,说不定今晚外婆就陪他们家小崽睡了。
罗夕岚接过一篮子吃的,头巾大妈向屋里望了望,“听你外婆说你带了朋友来,人呢?”
“屋里呢。”
“哦,要是饭不够给我打电话,我再给你们送过来。”
罗夕岚拎着饭盒子回屋,“大萝卜,今晚咋们没口福了,跟外婆的手艺比起来,这世间的菜都是猪食。”罗夕岚尝了几口,煎熬的咽下去。
凌晋吃了口,同上反应。
罗夕岚从厨房搜出一捆挂面几根小油菜,勉强下两碗面。
天已渐黑,罗夕岚到院子里去叫公子用膳,才发现,公子负手而立盯上了他外婆养的鸡。
凌晋见罗夕岚来了,指着卧着打盹的老母鸡说,“其实,我会煮饭的,烤鸡尤其拿手,这些细节你一定不知道。”
罗夕岚把人拽回屋,筷子递过去,“我们这流行吃素。”
凌公子委屈,“我们一直吃素,外面那鸡……”
“不行。”罗夕岚扒拉面吃。老母鸡不能动,留着给外婆下蛋的。
“其实那鸡挺肥。”
“我讨厌肥的。”
“旁边那只瘦点。”
罗夕岚站起来,“要吃鸡先吃我。”
凌晋中了五百万似的开心眉眼,“好,听你的,不吃鸡,吃你。”
罗夕岚蔫下来,继续扒拉碗里的面,童子君啊这只公子只有你能跟他过招吧。
罗夕岚吃完饭打发公子去洗碗,她趴在炕上玩电脑。
好久不更《传奇榜》了,小编炸了,粪丝们也炸了,罗夕岚看着粪丝们的留言心里的苦水哗哗的流,这故事还肿么继续下去啊,叫我怎么把心上人丢给罗仙刹那女贼继续祸害蹂.躏啊。
看看粪丝们的留言:
粪粪,信不信再不更新我半夜上你床。
再不更新我吞粪自尽给你看,粪粪,呼叫粪粪。
本人已打听好你父母上下班路线,三日之日不更新,等着撕票吧。
还有更狠的,粪粪已死,大家烧纸吧……
凌晋厨房卖完苦力后,见他的小萝卜正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
“你这是在练习……洞房技巧?”
这个淫贼,我要报仇,往惨里写,割JJ当太监。
凌晋端起电脑,眉眼一扫,“怎么,写不下去了吧。”
罗夕岚可怜兮兮望着他。
“我倒有个办法让《传奇榜》顺利写下去。”
罗夕岚眨巴眨巴眼睛。
凌晋点下自己的脸,“亲一下,告诉你。”
惹不起还躲不起,罗夕岚把脸埋进枕头。
凌晋给扒拉出来,“你们这里不是民风彪悍么,况且我颜值这么高你也不亏嘛。”
罗夕岚摸摸他的瓷滑的小脸蛋,“你去把罗仙刹给一刀劈两半,我就亲你一下。”
凌晋笑的意味深长,“权当你向我表白了。”
罗夕岚也不再矫情,端端正正坐起来,抓着她家大萝卜的袖子,“你能不走么,你能一直陪着我么?”
凌晋细细摩挲小萝卜的脸,柔声说:“你我属于两个不同世界,我在这个世界是不能长存的,我不知未来会怎样,但我会尽最大努力让我们在一起。”
罗夕岚突发灵感跳下去翻腾行李箱,最后把一张素描递过去,“这个男孩你知道是谁么?”
画中男孩,短发,白衬衫,同他撞脸。
“是我一朋友偶遇画下来的,后来我朋友把这幅画和我小说里的你相结合,于是诞生了你在我房间墙壁上看到的你的画像。”
凌晋默了会,“不认识。”
“对了,那个艾萌萌说在咖啡书店遇见你,说不定遇见的就是这个画中人。可是,这个人是谁?”
凌晋摇头。
罗夕岚又灵感迸发短信请教温八宝:请详细解答如何才能把小说里蹦出来的人物留在咋们这个世界,谢谢。
温八宝回复简短精辟:此神级问题可请教精神病院内部患者群,不谢。
罗夕岚抱着手机绝望,连半神经温八宝都觉得这是个神经病患者才能问出来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谁能相信她?谁能替她解决眼前这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魔幻神话兼宇宙生命学哲学玄学社会伦理学为一体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深奥命题?
凌晋见她痛苦的在床上滚来滚去,他负责守炕头不让她掉下来,“好了,今天的运动量已经够了,不想亲亲我的话就睡吧,问题我来解决。”
罗夕岚躺着问他,“你怎么解决。”
“只要你相信我。”
她把笔记本放在床头,“外面有动静记得躲进来啊。”想死也想不出来的问题,不如不想,公子比她的皮肤还滑溜,她得多睡美容觉。
凌晋温柔一笑,“小大人似的替我操心。”
罗夕岚拉开被子面壁睡觉,心想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性格谁造出来的吧。
淡淡白檀香被她吸进肺里,她又被撩了魂儿,麻利爬起来对着凌晋白瓷般的脸蛋吧唧一口,又立马闭眼躺尸。
良久没有动静,她心里小失落起来,都不懂得互动一下啊,迂腐。
又一个良久,额头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罗夕岚猛的睁开眼睛又赶忙闭上。
我睡了,我真的睡了,我已经睡着了……
恍惚间,她听见耳边传来轻轻柔柔的声音,“小萝卜,对不起。”
不知是不是做梦,突然觉得胳膊上一阵刺痛,罗夕岚猛睁开眼只觉一片漆黑,然后她又睡过去。
醒来后,是在花倾城的闺房里,床头边围了一堆人,她爸,她妈,同她有过几面之缘的二院神经科的詹医生,然后旁边还站在两个端着大注射器的小护士。
她猛地坐起来,“爸妈你们怎么在这?我不是在外婆家么?怎么睡了一觉就回家了呢?”左右望望,“凌晋呢?凌公……我朋友你们看见了么?”
床头一群人木讷着脸盯着她不说话。
“就是穿着古代衣服的一位男子,我朋友,你们看见他了么?他在哪?”
还是没人回答,罗夕岚揉揉脑袋,掐了掐自己,疼,不是做梦,她跳下床找笔记本,“本子呢?我的那个笔记本呢?”
一群人还是不说话。
罗夕岚心里从没有过的慌张,她抓住黄茉的手,“妈,那个写着《传奇榜》小说的笔记本你看见么?你之前见过的,你看见在哪了么?”
“烧了。”黄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