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天,突然变阴了。这是夏年转学来的第二天。烦躁的夏季,还在无限的延长,却突然刮起点雨。
夏天的雨与秋天的雨不一样。夏年喜欢秋天,喜欢晚秋时从树上凋零下来的落叶,旋转,旋转,舞蹈,然后与大地接吻。夏年总是在心里埋怨勤奋的环卫工人。还记得转来之前的一个秋天,夏年托着腮帮子,看着窗外时感慨地说,做人呐,有时候还是不要太勤奋的好。这个时候,凌一会拿着夏年的测验卷一脸哭相的自言自语,恩恩,没错,不要太勤奋的好。啊,那个秋季。和凌一开始交往也是那个晚秋。夏年想想开始时对这个男生一点感觉都没呢。只是坐的近,常说说话,比较谈的来。后来那次,在街上碰到的时候,凌一笑着说,夏年,我们试试吧?饿,什么?交往,跟我。凌一的脸红红的,连耳朵都红了。夏年笑着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那就试试吧。
就是这样开始的吧,夏年歪着脑袋看着窗外的雨。
下午的课是专业课。画室里的空调明显比教室里的好多了。夏年的白衬衫也不再贴着湿漉漉的皮肤了。天一热总感觉皮肤像变甜了一样,粘粘的,脏东西总喜欢往上靠。大概是下雨的关系,空气里又湿又粘,瓷砖铺的地板上黑黑的污迹随处可见。
雨点的声音从窗的缝隙中传进来,滴滴答答的地拍打着树叶和水泥地上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在夏年耳边徘徊。夏年一只手搭着画板,另一只手拿着铅笔在纸上扫了扫。也没经过特别的训练,只是平时爱好而已,握笔的手总显得有点僵硬。许苒和林初坐在她的旁边,小声地悄悄说着话。常能听到许苒轻轻的笑声。
夏年。许苒转过头对着夏年轻喊。
恩?
苏赞是你哥哥?
夏年诧异地看着许苒的脸。许苒指了指上面,小声地说,三年级的,苏赞。
哦,恩。
许苒笑着用手肘戳了下身边的林初,我说吧,嘿嘿。啊,对了。夏年。今天放学有节目么?
夏年想起了昨天在校门口的凌一。也许今天不会再来了吧。没有。她说。
不如一起去玩吧,放假放的太久,好久没聚聚了。苏赞也会去。
夏年是被许苒拖着出的校门。本来夏年是不愿意去的,何况那里还会有她的新哥哥,一个她从来都没感觉他是她哥哥的哥哥。彼此之间的话除了礼貌的问候外几乎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也许碰到了还会尴尬吧,夏年是这么想的。
许苒很大声地喊着,还不快点,你想让人等多久啊……
夏年被拽着的时候看到了凌一。
夏年觉得时间就像停止了一样,又或是像电影一样地放着慢镜头。夏年的表情瞬间就变了,许苒也不再拉着她的手,她奇怪地看着夏年直直的眼睛。朝夏年的方向看过去。
凌一走过来拉起夏年的手,跟我谈谈好么。
夏年站在那,眼睛还是直直地看着他,没走一步,也没争脱凌一的手。
直到林初在门口喊了许苒的名字,许苒才反映过来,许苒抬头的时候看见了阳光下的苏赞。苏赞的脸没有表情,脸色在阳光下显得苍白。许苒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她轻声说,苏赞,夏年她……
苏赞直起身子绕过许苒。夏年。他说。走吧。
夏年的眼睛从凌一握住的手上离开的时候,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苏赞的眼睛。好像这一次他没特意地把它们藏起来。
对不起。夏年抽出了自己的手。
苏赞拉过夏年的手,像是把她带出了从前的阴影。
苏赞的手从把夏年拖出来后就放开了。一个人靠在墙上。许苒笑着给夏年介绍周围一个个人。
许苒。等我下。
诶?
夏年说完朝凌一站着的地方走去。以后别再来了。
我想跟你谈谈,现在不方便?
我说过了……。凌一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悲伤蔓延了夏年的心。夏年低下头。知道了,晚上给你电话。不过你以后别再来学校了。
夏年转过头时发现大伙都看着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完了么?是苏赞的声音。夏年抬头看不见他背光的脸。那么走吧。
其实说去玩也不过是在KTV唱歌。夏年这才注意到,除了她、许苒和林初,其他的人都是三年级的。他们这样经常是来玩吧……夏年这么想。夏年其实不怎么喜欢这样的聚会,大概是不熟悉的关系吧。许苒和林初抢着一个麦克风。左边的一个三年级的抽着烟,时而看着手机发着短信。苏赞坐在夏年的旁边,这让夏年觉得很尴尬。左边的男生突然把视线离开他的手机,转过头对夏年说,你们真不像兄妹。说着又低下了头。这话让夏年觉得更尴尬。别人心里也这么想的吧。夏年想着怎样想个借口先开溜或者找杯饮料来掩饰她的尴尬。
苏赞瞧着身边这位妹妹。不过他似乎不打算将她晾在那。苏赞拎起听啤酒,放嘴里抿了下。还习惯么?
饿,啊?
苏赞饶有兴趣地看着夏年。新的家人,还习惯么?
恩。
想回去么?
啊?
我们先回家吧。苏赞放下啤酒突然站起来,一把拉起了夏年。对不起了,今天有点事,先走了。钱我先去结了。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拉着夏年的手走出了包房。
喂,等等,怎么这样……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不想待在那对吧。
已经五点多了。天还亮的很,不像晚秋的时候,总是暗的很早。稍微晚点,高架下的灯就亮起来了。现在正是下班高峰。夏年站在横道线前面看着川流不息的自行车,汽车和行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付急着赶路的样子。夏年记得有次跟凌一去浦东看展览的时候,那天很早,大概是早上8点。他们乘了地铁下来的时候,夏年被那阵势吓住了。那些穿着西装,套装的上班族,拎着包,像是有教练在那喊着拍子一样,整齐的,迈着步子。那是一种冲劲,把夏年深深地震撼住了。也许多年后的自己也会像这样地赶路,也许多年后的自己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像这样孜孜不倦地埋头苦干,每个月拿着些固定的工资,然后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了。当时凌一玩笑地说着,啊,好厉害的时候夏年就知道了,她跟凌一是不同世界的人。夏年一直觉得凌一像个孩子还没长大。她知道凌一的家庭情况,一个很有路子的家庭。和凌一闲聊的时候,凌一会告诉她些自己以前的事。凌一告诉夏年说自己从小学到高中都是通着门路进来的。他说他初中是经过隔壁警察局局长门路进的学校。有次他犯了错,老师就没让他吃午饭,他跑去校长那去告了状,第二天那老师就来给他道歉了。凌一说这些的时候,话里有隐隐的骄傲。夏年不喜欢这样的他。这个时候,夏年会用手指截截他的头说,是是,你真厉害。
夏年甩甩头,又想起以前了。自从转学以来,总是能想起与凌一在一起时候的情景。也许是这些回忆在夏年的脑海里太深了吧。也许是因为分开了,觉得难过地总想要回忆起吧。不是都说失去的才是最好的么。
怎么了?
没事。
苏赞站在夏年的旁边,等着路灯变成绿的。苏赞抬头看了看天,和远处的高楼。夏年,我们在外面吃晚饭吧。
苏赞在那碗桂林米粉端上来后摘下了自己的眼镜。这家店做的很好吃。这是夏年提议的,她说,我来过好多次了。这家店离夏年原来的学校很近,夏年说她寒假在学校补课的时候常来这家店。已经很久没来了,有些淡淡的味道还留在脑海里。老实说,夏天吃这个不怎么合适,外面是35、6度的艳阳天,却在这里吃了热乎乎的米粉。幸好,空调开得很足,可是仍然热的很。
夏年吃着米粉的时候觉得曾经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那时是凌一坐在她的对面,吃的时候总有“嘶嘶”的声音,夏年总觉得看着凌一吃东西就会觉得胃口大开。每次凌一吃完说着好饱的时候,夏年总是那手指着他的肚子说,你以后一定会变啤酒肚的。那时候,凌一会捏捏夏年的脸说,说我坏话你会长皱纹的。
现在坐在夏年对面的不是那个凌一了。
是苏赞。
夏年的筷子在汤水里旋转着。渐渐泛起的小小旋涡,好像会把夏年吸进去似的。夏年看着旋涡,有点晕眩的丝丝感觉,在里面,出不来了。
苏赞吃完最后一根米粉的时候抬起头看到了夏年没有血色的脸。好像眼角还瞥到了她发白的手关节。
哟,夏年,好久不见。
苏赞回头看见了个陌生的男人。
如果这个时候夏年照下镜子的话一定吓一跳的。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比这烈日里白的耀眼的太阳还有惨白。半天才挤出的一句话。潘……老师好。
老板娘,一碗牛腩。付完钱拉了张椅子坐到夏年旁边。不介意我坐旁边吧。
夏年把椅子往里面挪了挪。
怎么了?你脸色不大好。
这时,潘老师才注意到眼前的男子。陌生的人。
苏赞看着夏年说,不舒服的话我们先回去吧。
夏年点点头。老师,我先走了。
苏赞是环着夏年走出店面的。夏年能感觉到苏赞手心的温暖像是给了她很大的力量。尽管天气很热,这样的接触却是温暖的没有浮躁。
夏年低着头,轻声说了声谢谢。
没什么,以后要住一个屋子不想见面尴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