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时光在我们埋头忙于功课考试中,飞逝而去。报考高中的忙乱时节,我突然发现他不知何时起,已经从一名被人查岗的新兵升级到去查别人的岗了。也许是班长之类的吧。我相信象他这样个性真纯的人,一定能做好任何工作!不过,做得好工作不一定能升官。能得到别人的赏识,人缘好,运气好也是必要条件。

“邹巴”是个讨人喜欢的人。这点我亲眼见识过。

住在大院东门附近的时候,我们家有位邻居,是X军司令部的总参谋长。他很喜欢孩子。空闲时,经常带着我们几个邻居家孩子,跑到大院后面的公园湖边去捞小鱼。因为他最小的女儿比我大不了几岁,所以我叫他“伯伯”。

出大院当然要经过大门。有一次就正好碰上“邹巴”在值勤。军队的规矩,即使不同军种,下级见到上级也要主动行军礼。直到上级回了礼,才能把手放下。我当时紧挨在伯伯身边,他向伯伯行礼,看上去就好象也在象我行礼一样。

“首长好!”

“好!好!”伯伯没穿军服也没戴帽子,所以只能微笑点头答礼。

我那恶作剧念头蠢蠢欲动,满脸笑容地看着他那粉红的脸。不过还没等我有什么举动,那几个年纪小些的男孩子,在看到有兵向伯伯行礼时,已然围上前去,在他身边打圈,还不时地伸手去捅他腰间插着手枪的皮套。

眼见他红着脸,一边躲闪着孩子们,一边用手护着枪套,一边“邹巴,邹巴”地催促孩子们赶快跟上已经出了大门的伯伯。好借此摆脱窘境。

听到他的“邹巴”,我实在忍不住地笑出了声,跑上前,拉住闹得最凶的两个男孩子,

“好啦!别闹啦!叔叔叫你们‘邹巴’。没听见吗!伯伯都走远了!快点‘邹巴’!”孩子们跟在我后面,又笑又叫着“邹巴”,追上伯伯。

这样搞他,他一定气死了吧!不过我确实也帮他解了围。我笑着偷眼看他。见他正低头整理着军上衣和腰间挂着枪套的军皮带。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来。眼中没有一丝气恼,只有弥漫的水雾。……

回家的时候,大门前站着两个警卫战士。一位是“邹巴”,另一位大概是来换岗的。

当那两位战士对着伯伯行军礼的时候,孩子们之中一个小学男生,不小心把手中盛小鱼的玻璃瓶掉在了地上。“啪”地一声,碎玻璃和水溅了满地,几条小鱼在碎玻璃碴中,翻动着。男孩见状,伸手就去捡那小鱼。

“别动!”几个人的声音未落,一只手早已伸过去,把那男孩子的小手拍开。“邹巴”不知何时候,蹲在了那孩子面前。抓住刚被他拍开的小手看了看,可能是检查他有没受伤。见那男孩无碍后,说了句,

“帮我找片叶子。”

“什么?”我们和那男孩子一起问道。

“一片树叶。”象是怕我们听不懂他带口音的话,他用手比了一下。

其实我早听懂了,只是不明白他要叶子干什么用。

飞奔到一旁树下找叶子的孩子们,很快捡了好几片大小形状各异的树叶回来。

他挑了其中一个孩子手中的叶子。我看到那孩子象中奖似的,十分得意地冲大家点点头,那意思是“看,我捡的最好吧!”

“邹巴”没再说话,似乎嫌挂在腰间的枪套有点碍事,我见他把装着手枪的皮套往身侧挪了挪,然后伏下身子,十分小心地把那片树叶垫在摔碎的玻璃碴上,然后轻轻地把细弱的小鱼弄在叶片上。我赶忙递过我手中装着鱼和水的玻璃瓶,让他把叶片上的小鱼倒进我的瓶中。他没有抬头,倒完后,接着去抢救另一条小鱼。直到掉在地上的三条小鱼都在我的瓶中游动起来。他才直起腰,当看到蹲在他身边,端着玻璃瓶的我时,似乎楞了一下,本来还是清澈明亮的双眼,立时涌上水雾。

呃!这次我可没欺负你呀!

我赶快退出圈外,离他远远的。以示无辜。而他也站起身,进岗亭拿了扫帚,簸箕出来,开始收拾地面的残局。

“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伯伯笑眯眯地对两位警卫战士说。

“没关系的,首长!是我们应该做的。”另一位警卫,在“邹巴”忙着帮我们的时候,忠于职守地查验着行人的证件。

又随便聊了几句,伯伯带我们离开了。收拾完地面的“邹巴”和另一位战士一起,再次对伯伯行了军礼。

我们离开一段距离后,我回过头去,看到那两人正互行军礼。然后“邹巴”一个洒脱漂亮的“向后转”,迈着军人特有的步伐,顺大路回营区去了。虽然我们回家和他回营区的方向一致。但我们一般习惯超近路,走沿着围墙和楼房间的树林小路。而他们,估计是规定必须走大路吧。

这件事之后的一天,警卫连派人来到伯伯家送东西。当时我正在伯伯家和他家小女儿春玩。内派来的人正是“邹巴”。他把带来的东西交给伯伯后,便离开了。

“邹巴”走后,我告诉春我们给那战士取外号的事。伯伯听到了,也跟着笑了,说,那小战士看上去有股子认真劲儿,办事可靠,个性正直,模样也端正。如果在我们那儿的话,会调他来做勤务兵。那时我还想,伯伯真厉害!才见人家两面,就看出那么多优点。到后来我才知,其实伯伯见过他许多次了。

按照部队的规矩,做过高级首长的勤务兵,下去后都可以提干(提拔成军官)。那些在部队服役时间久了还没有提干的兵,是会被退伍的。提干的话,就有机会继续留在部队。

知道这点的我,在上了高中后,还能在大院里见到“邹巴”时,我猜想,他一定是“提干”了!虽然从来就不算真正认识过他,但我依然会为他高兴!

说起那位邻居伯伯,让我想起一件与他家人有关的事。

那次也是我见到“邹巴”,却没心思去取笑他的唯一一次。

前面说过,这位伯伯家最小的女儿,比我大三岁。我和她是好朋友,常去她家玩。伯伯的夫人,很喜欢我。说我长得和她家老三,名字又和老二一样。看见我就想起她在外地的两个女儿。因此很欢迎我去她家。她家里做了好吃的都不忘了叫上我。甚至有一次在半夜敲我家门,邀请我们去她家看昙花。那种半夜开,早上凋谢的短命花。真是名副其实的“昙花一现”。不过确实很好看!那时侯,我和她全家上下的关系都很好。

那件事,就是和她家一个成员有关的。

那是一个秋天的晚上。我从西院一位同学家回来。不记得具体时间了,应该是大部分人家准备睡觉,小孩子早已睡觉的时间吧。院子里很冷清。尤其我所住的东院,路上几乎没个人影。

走着走着,听到身后不远有动静。回头一看,离我二十米左右有个人,与我同一方向走着。

我转回头继续走我的路。但注意力一直在身后那人身上。夜里光线太暗,只知道那人穿的深色风衣,是个高个子成人男子。大半夜空无一人的路上,只听得见自己和那人的脚步声,想不去注意都难。走了几步,我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那里已经接近我一些了。于是我加快脚步,回头看看,那人也加快了脚步。噫?是我的错觉吧?这次我慢点。那人果然也慢了下来。我加快,然后突然停住,回身看去。那人也停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那是什么人?来不及想清的我,回身继续走路,脚步已经越来越快,脑子也飞快地动着。怎么办呢?如果那人是坏人,我该怎么做?走过这段路前面往左一拐,不远就是内院的东门,那里二十四小时有警卫站岗。如果到那里,后面的人有异动我就往岗亭跑。

走过了岗亭附近的路,后面的人并没试图接近我。于是我继续往家的走。再往前就好办了。到我家之前的路边,就是警卫连的营房。虽然没岗哨,但一想到那些窗户里面住着一个连的军人。我胆子更大了。

不过越接近家,那人也离我越近。我想到,如果我就这么直接回家,让他知道我的住处,以后埋伏我怎么办?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直接回去。我应该绕个道。这样既能隐瞒我家住址,还能看出对方是否真在跟踪我.

于是,我向另一栋楼前小道上拐去。走出不到十米,

“喂!”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

我停下回身,那人站在道上,看我停下,便向我走来。我从斜前方跑回那条紧邻警卫连的路。那人在身后也跑起来。

“喂!别跑!”你说别跑我就别跑啊,我哪有那么傻!不对,我就是那么傻。

我停下来,再往前跑也不比这里安全了,因为我现在站的这个位置的左边,就是警卫连营房的窗户。在这么近的距离,只要我大叫一声,里面的人铁定听得到。不过,让我扯着脖子大叫什么“救命啊!来人啊!抓坏人啊!……”实在是,……叫不出来。于是我在脚边找着,真让我找到一块石头。把石头拿在手里,等那人快靠近我时,一抬手,把石头丢向了警卫连营房的……玻璃窗子。

接下来一点也不意外的“哗啷”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那个人一下站住了,我见他转头看向那边窗户方向,再看看我这边。我这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头就跑。

但没跑几步,便有好几名战士,从几个方向围过来,拦住了我。

“喂!你干什么?!”那个跟踪我的男子身边也围着几个从后面来的警卫连战士。不过他一点没露出惊慌的样子,声调里似乎还在责怪我。

前面的我和后面的他被战士们带到一起。借着警卫战士手中手电光,我才看清,原来“跟踪”我的,是我邻居伯伯家的老四。由于他也是在部队的,常年不住家里,只有探亲假才回来住几天,所以我对他的身型,声音不很熟。才闹了这场误会。

不过,从这件事也看出,警卫连的效率还真高啊!围住我们的战士中,有些穿戴齐整,腰间挂着手枪,甚至我还看见有战士提着长枪,上面是雪亮的刺刀!还有几个大概是临时从营里出来的,军装扣子都没系好,手里提着挂着枪套的皮带。这次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大院晚上的警卫兵,是拿长枪的!好酷!第二天我就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洁。

“邹巴”是从前面截住我的战士之一。他应该不是在值勤,因为他手中提着枪套皮带。不过他的军服好象是系好扣子的。因为当时情形对我有点不利,我一时顾不上去关注他了。

“怎么回事?”警卫连一名军官模样的人问。

“你干吗砸人家窗户?”邻居家老四,休假现役军人也在问。

“因为你跟踪我,我以为你是坏人!”我答得理直气壮。

“呃,……那你也不该去砸窗子呀?!”

“那我该怎么办?跑?你比我跑得快吧!”人家是得理不让人,我是没理照样不让人。

“你也可以喊哪!”

“喊什么?喊救命?喊抓坏人?太丢脸了吧!我才不要!”

“你!你,……这有什么丢脸的!真遇到坏人怎么办?!”

“真遇到坏人也这样做。瞧,你不是被抓了!”

老四瞪眼!

战士们忍笑。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先把问题解决。”

老四这才转向警卫连的军官,向人家道歉,我也赶紧跟着道歉。在那些大兵面前,我是很老实的。呃,当然不包括某人。……

“这件事主要怪我,我想和她开个玩笑,没想到……。那个砸坏的窗子我来赔好了。……”

那位军官好象问了“邹巴”图书室什么的。“邹巴”说,只有一个窗子破了,没有别的问题。难道我砸的只是图书室?真可惜!我以为砸到他们睡房呢!嘿嘿!

事情的结局是,警卫连的首长们大人大量原谅了我。没找家长也没让我们赔钱!

被放走回家的时候,我问老四,为什么吓我?

“你不是说你不怕黑的吗?”

“我说我不怕黑,但没说我不怕坏人哪!对了!刚才的事,别告诉我妈!”

“嘿嘿!这会儿知道怕啦?……”老四伸过长臂使劲揉了揉我的头。

……

事后想起来,觉得还真丢人!尤其是当时“邹巴”也在场!虽然那时没注意到他笑没笑,不过他心里一定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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