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冯夫人的绿宝石项链
阴冷的早上,雾霭笼罩着整座城市。人们在雾中穿梭,纵使有阳光,也只是勉强透进来。而此时犯罪调查科查理·哈林顿爵士的办公室里,本森正在做剪报。
“嘿,本森。”从门外进来一位穿着风衣、戴着礼帽的男人。他的手里还拿着把雨伞。
“早上好,霍普金斯先生。”管家和他打了招呼,并将他手里的雨伞、礼帽和风衣接了过去。
本森也站起来和他打招呼:“嘿,查尔斯。”就在起身的刹那,原本放在他腿上的公文包掉到了地上,散落出了一些东西。本森连忙用剪报将它们遮住,然后说:“很抱歉,先生,我借用了你的剪刀。”
霍普金斯先生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说:“哦,我只是在闲暇的时候才做《泰晤士报》的新闻剪报,本森先生。今天有什么特别的新闻吗?”
本森将报纸一股脑儿地塞进自己的公文包里,然后拿出一张他剪好的报纸笑着说:“哦,是的,先生。非常古怪的新闻。有一个天主教修士——一个康沃尔郡的律修会修士,在培育兜兰属植物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什么?”
“兜兰属植物,先生。”本森笑着说,“哦,是一种兰花。在欧洲我们俗称它们为芍兰或者杓兰。虽然这种兰花不是我特别喜爱的品种,但那个修士能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完成这种培育——”
还没等本森说完,霍普金斯先生就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然后说:“恕我冒昧打断这位康沃尔郡修士的事迹,本森。恐怕这件事我们只能有时间再聊了。你先请坐。”
“谢谢,先生。”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霍普金斯先生直奔主题说:“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前几个月接手的一起案子。那个时候埃冯夫人打算卖掉一些珠宝首饰,但她是不是忘记了上缴一部分收入给财政部门?”说着,霍普金斯先生开始翻找一些材料。
本森说:“我当然记得,先生。这起案子是我处理的。”
霍普金斯说:“哦?我记不太清楚了。她是不是打算卖一些戒指之类的东西?”
“哦,不是的,先生,是一枚很考究的胸针,胸针上镶满了小钻石。我记得当时她说这是一件普通饰品,因为它只花了不到五千英镑。”
“然后呢?”
“绝对不止这个数,先生,除非那位夫人是一个挥金如土的人。或许,她只是不想付遗产税。”本森皱着眉头说,“她抱怨说,如果交了税,她就会连一顶帽子都买不起了。”
霍普金斯挑了一下眉头,调侃道:“哦,当然,我对她帽子的品位还不是很熟悉。但我能确定的是,她很早以前就做了寡妇,而且她没有责任心。”
本森想了想,然后点头称是。
霍普金斯继续说:“埃冯勋爵和我是同龄人,我和他很熟。他第二次结婚的时候——”突然他顿了一下,转移话题说,“好吧,本森,作为一名园艺家,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晚秋开花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是的,先生。”
霍普金斯调整了一下转椅的方位,没有直视本森,而是看着另一个方向说:“我这次叫你来,是想告诉你关于一条著名的项链的故事。一条项链,是由二十颗一样大小的祖母绿钻石环绕而成的,也是这位贵妇的重要遗产,而它现在正在公开售卖。”
“我想到了,先生。”本森说。
“遗产税占埃冯勋爵财产中的一大部分。按现有的资金来说,是远远不够付的,即便把郊区的住宅卖了,也还是不够。剩下的这件珠宝,经过鉴定,它的价值是十万英镑。”
听到这里,本森的眼睛向上挑了一下,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但他并没有插嘴,于是霍普金斯继续说道:“但是它们在公开市场,尤其是国外,售价会更高,所以财政部又重新估了价。”
“我明白了,先生。”
“现在,”霍普金斯站起身,“有一个美国人向勋爵夫人报了价,但这个报价是多少,我们不得而知。只是财政部的人已经很明确地告诉她,拒绝授予她珠宝出口许可证。”
本森问道:“先生,那她没有收到英国方面的报价吗?”
“是有一些,出价最高的是十二万五千英镑。”霍普金斯看了一眼材料,“但是她都拒绝了。所以现在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位勋爵夫人打算移民非英镑地区。这样她就不用缴纳英国的遗产税,还能把这些祖母绿卖个好价钱。当然,我们已经决定采取措施来阻止她。”
“打断一下,先生。这条祖母绿项链现在在哪儿?”
“据说在伦敦她所居住酒店的保险箱里。”霍普金斯摆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当然,这是她的权利,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把它放在任何地方,比如靴子里,或者包在餐具中。所以,我想让你去确认一下这条项链的下落。”
“就是这件事吗,先生?”说着,本森站了起来。而霍普金斯则说:“不。”于是本森又坐下,听霍普金斯先生把话说完。
“埃冯夫人已经定了后天飞法国里维埃拉的机票,所以我们要力保她不会把珠宝带走。为防万一,本森,你要搭乘同一班航班,并在法国待几天。”
本森抿了抿嘴,转了转眼珠,说道:“好的,先生。”
“哦,我知道这和你原本的休假计划撞期了。”
本森笑笑说:“哦,这没关系的,先生。”
“你原本
打算去哪里?”霍普金斯先生问道。
本森将眼睛低垂下来,之后说:“我原本想去康沃尔,先生。”
“哦,康沃尔郡的律修会修士,还有欧洲芍兰。”
“我只是想去体验一下天主教会修士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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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普金斯笑着说:“我一定要感谢你为工作付出的努力。你每个假期都需要长途跋涉到郊外去,就像给花授粉一样。”
本森有些不解地问:“你是说?”
“去学习能让你成为更为优秀的警察的东西。”
门开了,管家送来了茶水。两个人接过来。霍普金斯说:“我们继续聊回这起案子,我们必须假设这位埃冯夫人还有一个同伙,是这位同伙把祖母绿偷偷地运走,到了戛纳再交还给她。我们的重点是,祖母绿绝对不能离开英国境内。如果它真的被带走了,那么就需要你再把它带回来。至于埃冯夫人,回来与否都无所谓了。”
“哦,我明白,”本森说,“但是还有一件事需要请教。”
“什么事,本森?”
“考虑到媒体对埃冯夫人珠宝的关注,你是否觉得全英国有一半以上的小偷都在盯着这件珠宝?还有欧洲的顶级大盗,他们会利用这次机会偷盗珠宝吗?”
霍普金斯点点头说:“你说得很有道理,探员。你需要多少人手?”
“不用多,几个就可以了,先生。”
“你确定几个就够了吗?你要知道,在这件事结束之前,会有很多人想在这位妇人的脖子上划上一刀。”
在埃冯夫人居住的酒店里,本森探员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他们会盯着这里的一切。而此时他需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确认珠宝是否还在。
他走到柜台前,示意服务生打开保险箱让他查看珠宝。服务生在得到主管的认可后,将保险箱打开,并且说:“这只保险箱已经有八十年的历史了,我们已经告诫过埃冯夫人,最好她自己保管,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但她很相信我们,执意要放在这里保管。”说这话时,服务生不免露出自豪的神情。
“她把珠宝放在你这里多久了?”本森问道。
“只有五天,先生。”
取出珠宝后,本森叫来鉴定专家为它鉴定。鉴定专家看过后,说:“我想您多虑了,探员先生,这的确是埃冯的绿宝石项链。”
房间里,埃冯夫人正在享受早餐,而早餐的食谱里居然有鱼子酱。她将鱼子酱放入口中,享受的表情没有任何遮掩,然后说:“哦,这简直太美味了。”接着,她又切着碟子里的牛排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不是所有的人都把鱼子酱当早餐。”
坐在她对面的女士说:“哦,亲爱的,你不正是这样做吗?”
“它富含维生素——”
“哦,夫人,您还有其他需要吗?”站在一旁的服务生问道。
“请再上点儿鱼子酱。”
“好的,夫人。”
说着,服务生端着盘子向门外走去。当服务生在门外将门关上后,埃冯夫人对面的女士说:“我希望你有钱付给酒店。”
埃冯夫人用餐巾擦了擦嘴,无所谓地说:“哦,我也希望如此。不过,毕竟过了明天,我就不会再使用英镑了,不是吗?凯瑟琳姨妈,和我说说,你去过戛纳几次?”
“哦,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得按丈夫数来数。”说到这里时,她的表情很正经,没有任何调侃的意味,“我想想,我最后一个丈夫很讨厌阳光,而他前面的那个则像无花果那样爱死了阳光。还有就是你阿尔弗雷德叔叔。当然,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阿尔弗雷德对阳光的需要是可有可无的。在他之后,是迈克尔。”回忆起他时,凯瑟琳一脸幸福的笑容,但是笑容马上就消失了,“哦,不,我没有嫁给他。总体算来,我想大概是十二次,亲爱的。”
埃冯夫人笑着将头探过来,调皮地问:“是丈夫还是度假的次数,亲爱的?”
“哦,亲爱的。”凯瑟琳佯装生气的样子,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并没有生气。
埃冯夫人坐在姨妈旁边,说:“我在想,我会不会喜欢那里呢?”
“别墅很不错,亲爱的。而且中介说用人特别好。我明天就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了。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它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会在你来之前全部换掉。”凯瑟琳说。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只听门外的服务生说道:“我是一个正派的服务生,我很努力地工作,并且我从不喝酒。”
埃冯夫人将门打开,除了服务生,还有另外三个人。她问道:“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接着又怒气冲冲地问,“你们对可怜的服务生做了什么?”
“这名服务生有案底。”本森探员说。
“哦,有案底的人是你?”埃冯夫人倚着门框调侃道。
“夫人,这绝对是污蔑。”服务生说。
埃冯夫人高傲地说:“我相信这家酒店,他们是绝对不会聘用任何没有最好的推荐信的人。”酒店经理听到这里,很赞许地点点头。
本森探员则说:“四项抢劫指控,两项入室抢劫,三项伺机作案。”
“你说谎,只有两项。”服务生气愤地反驳道,但这反驳恰巧是证据。
“我想,如果给他机会,他连圣保罗大教堂十字架上的金叶都会去偷。”本森探员的助手说道。
酒店经理听到这里,连忙道歉,而埃冯夫人也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
本森探员命令助手将服务生带到楼下搜身。酒店经理则接过鱼子酱,同本森探员一同进入埃冯夫人的房间。
“这位是我姨妈,塞德利夫人。”埃冯夫人向两位男士介绍道。而她对姨妈则说:“这位是探员,他们总是拿项链的事烦我。”
说着,埃冯夫人开始享用鱼子酱,而酒店经理满脸歉意地站在一旁说:“夫人,很感谢您对我们酒店的信任,但我们还是希望您能把项链存入银行的保险库里。”
埃冯夫人笑着看了他一眼,说:“我猜,这个主意是他给你出的吧?”这个他当然是指本森探员。本森探员想要解释,却没有说话的机会,因为埃冯夫人十分坚决地说:“我是不会把我的项链放在保险库里的。放在酒店里,我可以方便很多。”当酒店经理也想规劝她时,她换成了一副甜美可人的模样,说道:“我对酒店的保安系统十分放心。对你,我就更加放心了。”
没有人能够抵挡甜言蜜语,此话一出,再也没有人能够说什么。两个人只好一个骄傲,一个无奈地离开。埃冯夫人则吃了一大口鱼子酱,俏皮地看着她的姨妈,一副得意的模样。
本森探员回到犯罪调查科汇报工作。那名服务生并没有任何案底。霍普金斯则认定埃冯夫人一定有同党。只是她周围的人太多了,不好确定那人是谁。本森探员将自己对埃冯夫人的评价告诉霍普金斯:她任性、固执、武断,并且铺张浪费。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过来——昨晚祖母绿项链被人偷走了!
本森探员又回到了酒店,他的首要工作就是讯问埃冯夫人昨晚的行踪。埃冯夫人说:“我去哪里,难道您不知道吗?我带着项链去了一个慈善晚会,您的手下盯了我一个晚上。我两点回来,然后把项链放到了保险箱里。您问他,”她指了指本森探员的助手,“他一直待在盆栽后面。别问我之后做了什么,之后我就回到房间了。您也在茶色的窗子后面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吗?”
“夫人,项链丢了,您好像一点儿都不伤心。”本森探员问道。
“那你让我怎么办?失声痛哭还是尖叫?”埃冯夫人一边照着镜子整理头发,一边回答。
“我听说您并没有为您的珠宝投保,是吗?”
“是的,因为我没有投保的钱。我丈夫的遗产税已经让我吃不消了。”埃冯夫人回答。
本森探员有些问不下去了,便转念问到了她的姨妈:“我们能和您的姨妈谈谈吗?”
埃冯夫人抚摩着自己的宠物狗,说:“这恐怕有点儿困难。她搭乘今天早上9点的飞机去了尼斯。您应该知道,那是法国。”
本森探员先是很吃惊,然后微微一笑,说道:“您会过去和她团聚的,对吗?”
埃冯夫人刚想回答,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请进。”埃冯夫人说道。
从门外进来一个身材高大且有些胖的男士。他手里拿着一幅包裹着的油画。他走进屋子,看到有客人在场,便说:“哦,很抱歉,夫人,我是否打扰到您了?”
埃冯夫人则笑着迎了上去,说:“哦,盖斯特先生。快进来,这几位先生马上就要走了。”她又将头转向本森探员说:“哦,盖斯特先生要给我看一幅画——”
“但是,夫人——”本森探员说。
埃冯夫人突然笑了起来,眼珠转了转,说:“哦,您是问我会不会去法国。免得您去查了,我告诉您。我会去的,并且是明天早上9点的航班。好了,你们现在可以走了。”说着,她便把本森探员和他的助手一起请出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在入关处,埃冯夫人正在接受细致的检查。她对此虽有不满,却并没有不配合。无论是行李还是她自己,都被仔仔细细地翻查、检验过,但依旧一无所获。
正在这时,本森探员发现了昨天拿油画给埃冯夫人的盖斯特先生。他三步并成两步快速地走上前去,不用海关动手,他亲自打开了已经封好的油画。
盖斯特在一旁懊恼地要求他动作轻一些,而且表示他向来都很诚实,他是名品艺术商会的会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他的确是一个诚实的人,因为画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无奈之下,本森探员只得对助手说,他需要搭乘同班飞机和埃冯夫人一起出国。另外,他们联系了法国的海关来协助他们调查。
飞机抵达了目的地,埃冯夫人优雅地出关,塞德利夫人亲自来接。本森探员则追赶得很狼狈。然而让他更加狼狈的是,法国方面得知要协助的事情与政府税款有关,选择了拒绝帮忙。理由是“如果单单是因为她没有缴纳税款,那么她是不会被引渡回国的。报告里是说她偷了珠宝。”
“是的,她是偷了。”本森探员大声说。
“可那是她自己的。先生,如果在法国我们逮捕所有不缴纳税款的人,那就没有人会幸免入狱。这是您和你们英国政府的事,我们是不会浪费人手在这里的。”这是法国方面的回答。
法国的一栋公寓里,埃冯夫人正在点验现金。“二十五万美元。一共是二十五万美元。”埃冯夫人兴奋地将钱捧在手里,翩然起舞,说,“哦,它们真美,对吗?”
一位优雅的男士坐在她对面,用深沉的声音说:“是的,夫人。那么,我的项链呢?”
“在这里。”此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位年轻男士。他拿出了自己的公交包,而那条祖母绿项链就在里面。是的,就是那个用剪报遮住的公交包,是的,埃冯夫人的同伙就是本森探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