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回到家
“娘,快出来,告诉你个天大的喜事儿!”吴之夷跑到家还没进屋就高声喊着,“我爹回来了!”
“我爹回来了,我爹回来了!”小男孩好像是哥哥的回声,跟着在后面喊着。
正在屋里坐在缝纫机前做衣服的魏淑仙被机器的声音干扰着,没听清楚外面孩子说的是什么,就停下来,再仔细听。
说话间,俩孩子就掀开门帘进屋里了,还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了一地。
“吵吵什么啊?你娘不聋瞎!说什么回来了?”魏淑仙看着吴之夷,责备这当哥哥的,“你都二十好几了,整天没个正经!没个媳妇也不着急!哪儿带回来这么多的东西?谁的?”
“我爹回来了!娘,听清楚了!我爹从北京找回家来了!这是爹给你带回来的礼物!”吴之夷脸上露出喜不自禁的表情,唯恐娘听不准,一字一顿地说。
在一旁的小男孩也重重地点点自己的小脑袋,表示同意哥哥的说法。
魏淑仙一时没反应过来,怔在那里,唯恐自己是在做梦,不要被孩子的话吓唬住。
“你再说一遍,谁回来了?你爹?”魏淑仙瞪着眼睛问。
其实她在孩子们在屋外喊着的时候已经听出来好像是叫着他们的爹回来了,只是她还没确定是谁回来了,她在脑子里第一是猜徐达年从南方回来了?
“我爹从北京回来了!娘,真的是!”大儿子吴之夷清清楚楚的告诉她,是在北京失散的瞎子爹回来了。
她无法相信是真的,瞎子都失踪十八年了,好像这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在她的心目中早已死了的人突然活着回来了。
“啊?你爹真回来了?”魏淑仙腾地从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不是你爹吧?看清楚了没?你们!”
“我下学的时候,那人认出我的,我哥哥来了,就是真的了!”小男孩睁着一双大眼睛对娘认真地说。
魏淑仙看着小男孩说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儿把自己吓抽抽了,心里暗暗叫苦,“这是徐大哥的孩子,瞎子怎么会认出来?再说了一个瞎子怎会用眼睛认出孩子?”她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问号。
“那人呢?你们不会认错吧?大宝,你不是想你瞎子爹想多了吧?他是个瞎子,怎么会找回家来?”魏淑仙苦笑笑,还是不相信地说。
“哈,我猜你都不会相信的!娘,我爹一会儿就来了,您自己看吧!再告诉娘吧,我爹眼睛看见人儿了!”吴之夷止不住地笑哈哈的说。
“什么?你爹看见人了?是不是真的啊?还到这儿来了?”魏淑仙没想到孩子不是说的玩的,真人马上就要来了。
她的脑子里急速地转动着,该怎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大活人?吴子仁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叫过了,在脑海里已经和死去的婆婆,还有吴掌柜,甚至于那个王家大院的所有人和事儿都已经被自己在记忆里删除了。
这些年来,那是不堪回首的岁月,那是魏淑仙不愿触及的伤痛。她为什么要离开那个坐落在繁华大街上的大院,宁肯带着孩子到这偏僻的小街来住?不就是想让自己和孩子忘掉从前,开始新的生活。
为什么自己这辈子过得这么苦?好像生活处处和自己作对似的!魏淑仙止不住的摇头叹息,她对着屋顶问:“老天爷啊,俺的命怎么了?命运都不给俺个喘息的机会!”
吴之夷看到娘仰天叹息,还流下来热泪来,以为娘是听说爹回来了,激动的样子,就拉着吴之微说:“弟弟,你快出去迎迎咱爹,别让他再走错了!”
那小男孩高高兴兴的跑出去了,吴之夷也要想在院子里打扫一下,干干净净的迎接爹的回来,就要在屋里找扫把。
“大宝,你爹回来了,为什么要到学校找你弟弟?他不认识啊?他问你什么没有?”魏淑仙叫住儿子问。
“问了啊,爹不认识弟弟,是我告诉他说是娘从乡下带回来的。”吴之夷憨憨的说,好像对娘的问话有些奇怪,“怎么了?爹对这个弟弟好像挺喜欢的啊。”
“哦,俺就觉得你爹回来的好奇怪,这么多年都没音讯,咋就突然回来了?”魏淑仙有些尴尬的自言自语的说,她离开座位,在屋里走动着,再也没心思做衣服了。
这时,屋外传来小男孩的声音,很是高兴的叫着:“爹,你进来吧,这儿就是咱家,我娘在等你好久了!”
吴子仁正站在小院的门前,踌躇着是否马上就迈进去这个门槛。
日夜朝思暮想的媳妇仙儿就在这个小院的里面,他想要急迫地冲进去,可理智限制了他。毕竟离家十八年了,离开时还是青春年少,归来时已是中年沧桑。走的时候是个算命瞎子,到现在不仅眼睛看的见人了,还似乎学业有成,成了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大仙”。
他断不会像个冒失鬼的马上闯进家里,与媳妇孩子相认,团圆,他要矜持着看到自己的媳妇,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
然而,听到那个已走进院子的小男孩热情地招呼自己,喊着爹进去,吴子仁一下子还是感到了家的温暖和亲情的浓郁。他虽然有些听着这个爹的称呼叫声里有些酸楚,还是不由自主的迈进了小院。
进到院里,吴子仁才看清,这是一个很宽的院子。院子里一边是猪圈、鸡窠,还有个关鸭子的栅栏,一边是三间住房,也是砖基土筑,上面盖的一半是瓦,一半是草木料,还露着白茬。
院子正中是堂屋,家神菩萨的画像上贴的金还没有发黑。隔扇窗上各嵌了一块一尺见方的玻璃,明亮亮的。露天院子中央放着一具石磨,好像上面还有玉米粒。房檐下一边种着一棵石榴树,一边种着一棵葡萄树,都齐房檐高了。
吴子仁看着这一切,心里想,仙儿和孩子能有这样一个像样的家还是过得日子可以的
魏淑仙已经从屋里出来了,当和吴子仁的眼睛相对视的一刹那,还是有些惊叹和惊喜。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男人吗?虽然模样轮廓还是那个曾经的柔弱的男人,可上嘴唇上留着一个长长的八字胡,下巴颏有几根稀疏的胡子,眉宇间有两道深深的沟壑,眼睛两边数不清的的眼尾纹,清瘦的身子,看起来浑身没多余的肉,像个老了的瘪瓜,好一个沧桑而又精炼的活脱脱的算命先生!但多年的相处,这个男人的容颜早已刻在眼睛里了,一眼就看出来是自己的男人吴子仁。
而这边,吴子仁看到仙儿的一瞬间,不仅是惊呆了,而且是很是好陌生的感觉,这个眼前的女人是仙儿吗?透过自己那微微模糊的视线, 他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满脸的皱纹,但一丝不苟梳好的头发遮挡住了她的真实容颜和年纪,还好,那双更深邃的眼睛在他的心中早已刻上了深深的烙印,证明她就是仙儿。
没想到当年被王家大院的男女老少夸赞的美貌女人竟会变成了眼前的有些苍老的妇人。
吴子仁的心深深地被刺疼了。只有经历了这么些年的风霜雨雪,岁月的摧残,才使吴子仁心目中的美丽的女人变成了现实的霜打的玫瑰!
“你是仙儿吗?”吴子仁试探着问了一句,还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
“子仁,俺是仙儿啊!”魏淑仙听到吴子仁喊了她一声仙儿,多少年了没人再这样叫她了,她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多少年的压抑就在这一声的呼喊中彻底释放了。她几乎是小跑着就扑到了吴子仁的怀里,捶打着,放声哭出来。
“你死哪儿去了啊?丢下俺和一家老小,这些年俺是怎么活过来的啊?俺还当你在那边找到你亲娘享福去了,再也不管这边老的老少的少的死活了!呜呜,你干嘛又回来啊?”魏淑仙就这样一边数落着,一边放声哭泣着。
站在院子里的吴之夷抱着弟弟的肩膀,看着爹娘的相拥,激动地样子也是非常的开心。他趴在弟弟的耳边说:“弟弟,这几年你见过娘这样吗?不知是娘在高兴还是难过。”
正在这时,已经上高中的吴之希回来了。她就是以前的胖丫,现在已出落成好看的大姑娘了。
当她进小院看到一个男人抱着娘在哭,娘在吵吵着泪流满面,还以为家里遇到坏人了,就急了。
“吴之夷,吴之微,你们哥俩干什么呢?没看见娘被人欺负,还不打他去!”吴之希直呼着他们的名字,说着就跑上前去要打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
“那是咱爹回来了!”吴之夷上前拉住吴之希,厉声地制止着。
“爹?”吴之希听到爹这个似乎很陌生的词,一下子怔在那里。好多年了,她对叫爹这个称呼的人没有印象了,她好像在乡下的时候跟着徐菁菁叫过她的“爸爸”这个称呼,到如今也是成了遥远的记忆。
吴子仁听到身后有个姑娘在说话,就转过身来,看到是穿着一身校服的大姑娘了,她的眼睛长得尤其像仙儿年少时,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他就猜到了是自己的女儿了,虽然这么多年不见了。
“是胖丫?我是你爹啊!我回来了!”吴子仁激动地要拉住吴之希的手,可被吴之希用手拨开了。
吴之希对眼前这个干瘦的“小老头”已经认不出来是谁了,她听到有人还在喊着自己小时候的外号,明显有一种警惕和一丝的嫌弃,心里嘀咕:“是不是又是个江湖算命先生,来路不明的游医趁机占娘的便宜?娘这些年太相信迷信了,体弱多病不去医院看,专找迷信偏方!”
“胖丫,他就是你爹啊!瞎子爹还记得不?”魏淑仙看到女儿认不出来就提醒着吴之希。
被冷在一边的吴子仁尴尬地站着,搓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他心里早已有准备,这个女儿在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还是个襁褓中的吃奶的孩子,当然不认得他这个爹。但被女儿一手拨开的那一瞬间,他还是被深深的刺疼了。
“呵呵,不怪孩子,不怪胖丫!瞎子爹也认不出来了!”吴子仁干笑着自嘲。
此时的吴子仁毕竟不是离家前的那个人了,他经历了离别,渴望家的温度,再得到亲情的回报,在那一瞬间,对“爹”这个称呼,似乎早已忘却的词儿,传递到他的耳朵里,还有媳妇仙儿让孩子的确认,马上就消磨掉了他心中的对仙儿过去背判的痛苦和酸楚。他只想着把自己的善良归还给家人,甚至于他想到了社会和世界的境界。
吴子仁感觉不再需要恨一个人,两个人,甚至于过去所有伤害过他的人,不是抱怨,不是复仇,而是放下所有的怨恨。
尤其是对媳妇仙儿,这个原来那么柔弱的女人,现在是那么的苍老,一定是经受了无法想象的苦难。他没有任何的理由不去原谅她,甚至于感恩她保全了这个还能让他回来的家。
有时“恨”是一种特殊的记忆,如果你恨一个人,就是反复念想,难以忘记。而没有了恨的念想,怀着一种原谅,包容的心,那么,过去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存在那儿了。
吴子仁正在试着接受眼前的一切,尽管也是有些尴尬,可比起失去的十几年的亲情找回来了,这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