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张旧报纸
我的身体随着公交车摆动,**似乎也在晃荡,心情又乱又遭。
这都几点了,车上怎么还这么拥挤!人挤人人压人,密不透风,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飘荡在车厢里,躲不开挥不去,让我本来烦乱的心情更加糟糕。公交车每到一站,我都觉得上来的人比下去的人要多得多。中国人真他妈的贱啊,明明看到车里已经塞不进一张纸,还他妈把自己那堆肉往缝隙里添,就不怕挤成痴呆?
我冲下面正往上挤的人群吼了一声:“别挤了,上不来不会等下一辆啊?”这一嗓子声音暴大,下面的人都是一愣。趁这工夫,售票员喊了一声“关后门”,司机便启动了汽车。那些几乎成功挤上车的人跟着公交车跑了两三步,用手点指着,口中大骂。我知道,那里面一半以上的骂声是献给我的。
被人骂了,我非但不觉得郁闷,反而感到十分痛快!
要知道,我从小不愿意惹事生非,处处小心与人为善,哪怕吃了点小亏也不跟人计较。可我得到了什么?吃亏不说,还憋一肚子火。换作往常的我,对公交车上下的这些事情绝不会多说一句话,可今天就不一样,我居然喊出了那一嗓子,而且喊得很爽!
我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办法,于是变本加厉,又开始炮轰司机和售票员。“你们超载这么多很危险,知道么?”我吼道。司机和售票员装聋作哑,我又喊了一次,声音更大,语气更猛。司机怒了,回敬道:“吵吵什么,北京公交就这样,不爱坐下去!”
遭遇司机的反击,我心里变态的情绪更高涨了,跟我斗,看老子给你发动群众!“车里这么热,怎么不开空调?这不是空调车么?凭什么不开空调?”
果不出我所料,这一句话引起了很多乘客的共鸣,超载的事情乘客管不了,可开个空调只是举手之劳,司机不开那就是故意克扣了。于是有几个人附和起来,很快要求开空调的呼声越来越高,“开空调,开空调”的叫喊声连成一片,车厢内大乱。
售票员只得对司机喊:“给空调开开吧!”
司机无奈开了空调,徐徐凉风从车厢壁上的风空送出。虽然这点风也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但我心里这个爽快啊!这就是斗争的成果,胜利的果实!
我可算想开了,我凭什么总是忍受?老子也要反抗!不就是一个穿羽绒服的鬼么?你丫有种继续来找老子,我看你到底能把我怎么地!你不是有事情要求我么?好啊,你看看我求风清舞帮忙,人家对我那态度,你个鬼小子要是也来求我,就给我老老实实、客客气气的,不然,小爷我也不伺候了!
公交车停在学校东门口,我雄赳赳气昂昂,像个得胜还朝的将军一般走下汽车,横晃着就进了校门。我抬头看看系楼,大部分灯都还亮着,赵敏会不会还在系里呢?应该不会了,如果是喝多了酒,应该早就回家休息了。虽然这样想着,我还是走进系楼大门。
站在电梯前,我运足了气,大踏步走进去。我本来按的是七楼,可电梯走到三楼就不动了,电梯门一开一关反复数次,感觉诡异极了。我心想,这八成又是那个鬼在作怪。行,不让咱坐电梯咱就爬楼梯,你还能把楼梯都给我拆了?我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出了电梯,迎面从系图书馆里走出一位老师,手里捧着厚厚一摞报纸。突然之间,就在那位老师和我中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了,是他!穿羽绒服的鬼!那鬼冲我一笑,猛地转身跑向那位老师!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老师“哎哟”叫了一声,脚下打滑,差点摔个屁蹲。手里的一摞子报纸散落一地,其中一张不偏不斜,正落在我脚面上。而那鬼却不见了。我俯身拾起报纸,那是一张1998年9月份的北大校报,头版头条的大标题我没理会,目光直落在角落里的一条小新闻,标题是:“哲学系女学生神秘失踪”!
我的心紧紧地被这标题抓住了。虽然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具体原因,但我敢肯定,是那个鬼让我看到这张旧报纸和这条新闻的,难道那个鬼和失踪的女学生有关系?
我见那位图书馆的老师正费力地收拾散落一地的报纸,赶紧过去帮忙,说道:“老师我帮您。这么晚了您还收拾旧报纸?”
“哦,谢谢你啊!可不是么,系里明天要进一大批新书,就决定把这些旧报纸和不太常用的老书都搬到地下室去了,好给新书腾地方呢!这不都折腾到这个时候了。”
“我帮您搬吧!”
“那可谢谢你了!”
我开始帮助老师搬运一摞一摞的旧报纸,趁机把手中那张悄悄放进口袋。忙活了半天,所有报纸都放进地下室了。
地下室里有一股重重的霉味。
“老师,这里很潮湿啊,报纸能放住么?”
“可不是么,这个屋儿原来是给地质系放矿石的,分家之后就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报纸不会放在这里太久的,找到了新的地方就搬出去。”我正想看看1998年9月以后的报纸有没有什么后续报道,却听那位老师喊:“快出来吧,时间不早了。”
跟那位老师道别之后,我就在走廊里浏览了一边旧报纸,发现除了“女生神秘失踪”以外,那张报纸上没有其他任何值得注意的新闻。我阅读了那条报道,大意是说,1998年9月——那时候我还没入校——全校师生还都沉浸在百年校庆的荣耀和喜悦之中,一位哲学系大二年级的女生失踪了。而当时社会上正巧也有一起连环少女失踪案件,因此学校号召学生,尤其是女学生,不要单独外出,更不要去一些混乱的场所,如歌厅,酒吧之类的地方。
这条报道写的很简短,位置也非常不起眼,甚至连失踪人员的姓名都没提及。显而易见,当时北大正经历百年校庆,全社会各界都向北大投来热切的关注,因此校方不想让这件事情被扩大,便简单的压了下去。
这种行事风格在北京大学是很常见的。我们学校每年都有学生自杀的事情发生,学校也都是尽力把这些负面新闻的传播压制在最小范围内,这次女生失踪的事情也是如此。
然而,事情本身绝不会这样简单。
我开始相信那个鬼确实不想加害我,而是要引起我的注意,要我帮他完成遗愿。他费尽心机地阻挠电梯上升,让我在三楼下来,又让那张旧报纸出现在我眼前,由此可见,他的遗愿应该跟那名失踪的女生有关。
这个失踪的女生到底是谁呢??她是否被找到了?她和那个穿羽绒服的男鬼又有什么关系呢?情侣?亲朋?太多的疑问在我脑中乱撞,我理不出一点头绪,手头上的信息太少了。看来要搞清事情的真相,必须从这个失踪的女生开始调查。也许1998年9月以后的报纸上会有些后续报道,另外,也可以通过万玲的关系到哲学系内部去打探些消息。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人生真是奇怪,本来不太爱管闲事的我居然像一个侦探一样打算调查一件陈年老案,而究其原因,竟然是为了帮一个鬼了却心愿。我把报纸揣在口袋里,乘电梯上到七楼,果然,这次羽绒服没出来作怪。
赵敏的办公室灯亮着,我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门没关,请进。”我一下愣住了,里面不是赵敏一个人,或者赵敏根本不在里面?那我来这里干什么?正在犹豫的时候,里面的人把门拉开。
“哎?王理?”
我瞪圆了眼睛,怎么会是他?
给我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牛人大师兄,莫平!
我向屋内看去,赵敏正躺在沙发上,双目紧闭。“师兄,你怎么在这里?”我问道,控制不住地皱了下眉头。
“哦!你别误会!”莫平师兄赶紧解释道,“赵老师今晚上陪李老师和国土资源部的领导吃饭,结果喝多了,在我办公室门口吐了一地,迷迷糊糊地非要回自己的办公室,我当然不能放着她不管,只好跟过来了。你怎么来这里了?”
“哦……我……我跟赵敏老师一起做一个项目,有点问题不明白,所以过来问问。”
“啊,是普兰口的项目吧,我听说了。这项目规模不小,系里对它很重视,你能在项目组里,很不简单啊!”师兄露出赞许的目光,我看得出来,那绝非虚假的奉承。
我又看看赵敏,她此刻脸色煞白,睡梦中还时不时地皱皱眉头。宿醉的经验我有过几次,每次都痛苦的要命,现在赵敏这个样子,实在让我心痛不已。见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莫平很周到地说:“既然来了,不如先进来坐坐,正好我想跟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