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篱儿?”慈祥的声音入耳,一个人伴我坐到了门槛上。

我侧过头去看他:黝黑的面庞,眼睛中满是怜惜,放在我额头试温的手却很细腻,这是唯一能够表明他是一位教书先生的特征。他叫戴名世,年纪有四十开外,人很好,学识也很渊博,至今没有娶妻,也没有儿女。

我和弟弟是被他的一个徒弟救起的,当时我已昏迷不醒,弟弟在一旁吓傻了,他们师徒二人当时正在外游历,救下我们,一路上悉心照料,待回到戴名世的家我们也差不多痊愈了。他们至今也没弄清楚我们的身份来历,戴名世就管我叫东篱,管弟弟叫图南,我们便随他生活在了一起。救下我们的他的那个徒弟叫尤云鹗,如今已上京赶考去了。

“篱儿,你也出去转转,别总是闷在屋子里。”他一如既往的关怀备至,我鼻头一酸,眼眶红了。

“篱儿,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不是。”我把头偎依在他怀里,喃喃说道。

“傻孩子,可是又想家了?别担心,咱们慢慢找,一定会找到你们的家人的。如若真的找不着,你们就把这里当成家,把我当成你们的父亲。”

“真的?”我抬起头,惊喜又不可置信的望向他的眼睛。

“当然。”他直视我的眼中充满慈爱。

“爹!”

他一愣,旋即微笑着拥我入怀。

图南刚开始不愿叫他父亲,而且总是显现出惧怕的表情。戴名士也不甚在意。

晚上图南是和我一起睡的,睡梦中也总拉住我的手,让我倍感温暖。

一次他夜里去厕所,回来后迷迷糊糊地爬上了放粮食的缸子,那缸子五尺多高,上面盖着一个中间隆起的大盖子,白天他也爬不上去,那会儿像猫一样蜷缩在上面,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戴名世也被惊醒了,看到如此情景,微笑着把图南包下来。从此,他便让图南和他睡,一应事务也都由他料理。渐渐地,图南也管他叫爹。

我们住的是后院,前院是私塾,戴名世收有十几个学生,每天都有朗朗的读书声飘来,我总是偷偷掩在门后张望他们。

戴名世让我同他们一起读书。我很快学完了《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戴名世开始教授《四书》,可我对《大学》《论语》《中庸》《孟子》什么的不是很感兴趣,但却总想摸摸书,后来从书房中找到一本《左忠毅公传》,便专心致志的读起来,渐渐喜欢上了所有有故事情节的书。戴名世对此也未曾劝阻,那些故事书渐渐移到了书架靠下的位置。

生活平静而安详的过着,中间听说那个尤云鹗中了进士。

图南也到了该入学的年龄,我们便一起上学,小孩子刚开始爱玩不好好念书,我训斥了他几次,他便乖乖的认真起来,慢慢的竟然不用我催促,像是真心喜欢上了读书。

又过了两年,一日,戴名世哈哈大笑着从外面归来,手里挽着一人,那人有二十出头,身材颀长,眼睛看起来十分睿智,对戴名世也是恭敬有礼。

“来,篱儿,这可是你们姐弟的恩人,当初是他先发现你们的。”戴名世眼睛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尤云鹗?此时他也正打量我,一转头,对师傅说:“几年不见,这丫头也长大了。”

“可不是嘛,东篱和图南都十分听话,如今也都开始念书了。”

“东篱也在念书?”

“说也奇怪,这丫头最喜欢稗官野史,对儒家理学倒不甚喜欢。”

“女孩子,随她去吧。”

我皱紧了眉头,本来对这个尤云鹗充满了感激,但此刻却有一些敌意。我是喜欢杂七杂八的书没错,可听他方才的意思是女孩子读书没有什么用。于是待他们坐下后倒了茶便出去了。

以后的一段日子,尤云鹗每日都来拜谒恩师,好像在帮着整理一些文稿。

我因为忌恨他那句话便不怎么露面,没事就和图南他们去河里摸鱼。说是去摸鱼,我总是捉不到,那鱼儿像是摸清了我的心思,我一合手它们就溜了。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条,确是个奄奄一息的,可能是哪家孩子捉了又放的,图南嘲笑了我好几天。

我不服,还是整日跟着他们。虽然有时只是在河滩上捡只贝壳,寻块石头,或者把图南捉来的鱼放在挖的小水池子里。我们隔天来看,发现那些鱼已经干死在水池里了。我便不再挖池放鱼了。慢慢的,觉得没什么乐趣就不怎么往河边去了。

戴名世的书房前有棵大榕树,此时正值盛夏,树上的花开得甚是葳蕤,我便经常在树下铺上席子看书,心里温馨宁静。

一日,我拿了本《史记》在树下看,瞥见尤云鹗从书房走出来。他这两天似乎是在帮戴名世整理书稿,今天出来的倒挺早。我对他有意见,本就不怎么搭讪,这回便当作看书出了神。谁知他竟向榕树这边走来,转到我身后看我读的什么书。我觉得再不搭话就有些气闷了,只好抬起头来,“尤师兄,你怎么来了?”

他一愣,旋即微笑了:“东篱师妹,我刚从先生的书房出来,看到师妹在这里读书,看得十分投入,便好奇是什么书让师妹有如此雅兴,想过来偷窥一二,谁知还是扰了师妹清静。”

他一口一个师妹,叫得好似亲切,眼中却有一丝戏谑,我不觉有些恼怒。“东篱学识浅薄,看不懂什么深奥的文章,只是觉得这本史记还有些意思,便拿来读了,让师兄见笑。”我直视他的眼睛道。

他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拿起我手中的书,翻了两页,点点头,又摇摇头,转而问我:“难道史记算不上深奥么?”

这回换我愣神了,史记记述的是从黄帝到汉武帝时期的事,蕴含了历史兴衰,学者们也常从其中汲取经验教训,到底是一本传世名作。“历史故事可以深看也可以浅读,我只注重故事情节,并不多寻思其中玄机。”

“那么师妹认为什么是玄机?”

“修身养性,齐家治国。”

“看来师妹已经参到玄机了。”

我一时语塞,气恼自己还是被他绕进去了。不过还不甘心,想了一下说:“作者每章之后总有直抒胸臆之文,我只是从其中了解作者的意思,大多是要表达自己对为人处世以及治国之道的见解,并不过多揣度,而且我更喜欢历史事件和人物本身。”

“哦?你不认为每章结语正是精华所在么?”

“是,也不是。这根据读书人的需求而定了,若想体会作者心情,那自然是最直接的途径。但我不想透过太史公的眼睛去看历史,所以只专注事件和人物本身。”

“不想透过太史公的眼睛看历史?”

我看他一眼,想到那天他对女子读书的不屑以及刚才的戏谑,便又说到:“是的,每个人的眼中都有一部历史。我听过一个故事,说得是有一位饱学之士想要写一部纵贯古今的史书,于是他便积极搜集材料,一日他寻访到宫廷,亲见了史馆记录历史事件,回到家便把已经完成的一部分书稿给撕毁了。”

“为什么?”

“因为他亲见了史官记录一个历史事件,发现那完全是由统治者的意志左右的,所以他认为自己以前参看的史书也必定受到统治者或作者的态度影响,真正的历史事实说不定已被掩盖的面目全非,所以自己的工作也就变成了堆砌这些虚假的东西。”

他陷入了思考中,眉头皱了皱,又深深地看了我一会儿。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很不愉快,便借故告辞了。

临走时他又问:“那位学者是谁?”

“我忘记了。”我歉意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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