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那以后我好久都没有去榕树下读书。戴名世不知道从哪里寻获了一只古琴,我便跟着他学了一段时间,在基本的音律熟记于心后,我就试着把脑海中的旋律弹出来。刚开始因为指法不熟曲子也没整理好,戴名世听了直皱眉。渐渐的曲调成了形,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可是当一日我顺带把心中的歌词也唱出来后,戴名世大惊,收了古琴,罚我把《女诫》抄写了十遍。

一日午后,天气燥热得睡不成午觉,我就爬起来到书房抄写《女诫》。不一会儿听到脚步声传来,来人好像已经站到窗外开始聊天,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先生,可曾想过再入仕途?”这是尤云鹗的声音。

只听静默了一会儿,戴名世一声长叹:“唉,仕途艰险,我已饱尝辛酸。”

“师傅,圣上有意编写明史。您前些年游历大江南北,这些年又专注于整理书稿,不就是想编纂一部完善的明史书稿,明史馆正是您一展抱负的地方。”

“这,容为师再想想。”戴名世静默了一会儿,“云鹗,你何时启程返京?”

“也就这几日吧,要不是家父来信催促,我真想多陪侍先生几日。可是祖籍的产业料理得差不多了,又实在没什么借口。”

“去吧,日后你定可以宏图大展,为师不会看错的。”

“师傅过奖了,云鹗愧不敢当。”尤云鹗倒是恭谨的很,“东篱那丫头似乎总躲着我,不知为何?”

“篱儿这段时日是有些怪怪的,不像她平日作风,我也觉得奇怪。”

“我那日见她在读《史记》,那丫头见识倒也不凡,是个读书的料,也亏得师傅教导有方。”

“那丫头确实喜欢读书,她自己钟爱邪门歪道的东西,却对南儿要求甚严,他们经常一起温习功课,有说有笑的,姐弟感情很好。”

“先生还没有寻访到他们的家人么?”

“没有,一点消息也无。我已经放弃希望了,再说真要让他们离开我还舍不得呢。”

我的心中充满了甜蜜的苦涩。

过了几日,尤云鹗就动身离开了。临走时得到戴名世应允带走了一部书稿,我看戴名世把书稿交到尤云鹗手中时甚是犹豫。

日子又一如既往的过着,我仍旧每日到大榕树下读书,图南每次从河边回来都回给我带回几个贝壳或石头。戴名世给学生上课之余也只是埋头整理书稿,我曾好奇翻看过,都是些游记散文一类的,想不到这个古板的老头儿也喜欢写这些东西。

后来,尤云鹗来信了,说他带走的那本书颇受文士们的喜爱,它已经出资加印了不少,希望师傅给写个序文,信中好像也再次规劝戴名世出仕。

戴名世几次提笔都未成文,也就搁置了下来。

就在戴名世愁眉不展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犹如暖春的风吹散了戴名世脸上的阴霾。他们整日谈天说地,或评述古今,或针砭时事,不亦乐乎。而且往往志趣相投,如果这世上还有子期与伯牙的情谊,这二人当之无愧。通过一段日子的闲聊,戴名世心中似乎有好多东西都释然了,他还请方先生写了那篇序。

方先生走后,戴名世便开始准备乡试。这我才知道他二十八岁时曾以秀才入县学,不久后还以拔共生入京师,后来甚至被推荐进入国子监,但因为不满朝政遂归隐回老家,也曾游历燕赵,齐鲁,河洛并江苏,浙江,福建等地,我和图南就是他游历到福建时救下的。

康熙四十四年,戴名世要赶往顺天应考。他本打算把我们姐弟托付给本家一位远亲,可我就是不肯,多年来我早已把他当作至亲,且是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之人,当我拉着图南向他哭诉时他心软了,答应带我们一起去顺天,就这样我们一行三人奇怪的走上了赶考之路。

到了顺天,我们借住在戴名世的一位故交家中。他的那位故交倒也热情,只是他的夫人看我们一行三人,脸色有些难看。我就时常去帮忙打理家务,还让图南出去跑个腿什么的,那位夫人也还对我们算客气。

赶考那几日,我带着图南在考场外转悠。每天戴名士一出考场我们就迎上去,相互搀扶着回家。

这天是最后一日,我想着给戴名世买些他最喜欢的核桃酥,便带着图南走到集市上一家店面,据说这里的核桃酥十分有名。买过之后我们又在集市转了一会儿,看天色已经不早,便赶小路直奔顺天贡院。

忽然从街道拐角跳出几个人来,把我们用麻袋装着扛走了,我想奋力挣脱,无奈十一岁的孩子总归敌不过那几个大汉,我想十岁的图南也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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