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日照只会照照片,并不会冲洗,这小城里也没有能冲洗的地方,于是干着急。还是月圆给同学的书信里提到了,还大致知道照片要放在冷水里才能显像,还需要在暗室里完成。
前不久,郑县长征收剿匪税租,顾少爷第一个带头缴纳,郑县长亲自给他戴上大红花,林日照也不顾那是自己的衣食父母,急冲冲的对顾清瀚说:“你可真傻,那钱都给他养姨太太了,你当他真的能去剿匪?”
顾清瀚冷静的说:“剿匪或不剿,都是他的意思,他若不铲除了那贼窝,我看他如何同胶南的各商户交代。”说这话时,他两只手攥在一处,直捏的手指骨泛白,林日照只知道他被土匪绑架过又逃出来并无损失,当他是真心想为民除害,当下对他的好感又增加数倍。
郑县长能到今天的位置,办事自然有一套,他先是带着人围攻了山,又尽快撤走了那环山的住户,这一来看着是为了住户考虑,实则是想强占了山下海滨的码头,之前居民的房子都被他扒了做了兵营,,少了人监视,没人知道他带着兵天天在山上做什么。
也是这月,顾家来了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只做些烧火砍柴的活计,大字不知晓,大家只是叫他大宽,此人看着憨厚老实,又肯下力吃苦。不久便同下人们混熟了。不过,顾少爷并不知情罢了,他的生活更加的忙碌,既然山路走不得,他只好转向水路,这一来他的招兵买马找熟悉海路的人,得花大价钱购买船只。
之前林日照还同林月圆顾庆坤忙于学堂和报社,自从和顾清瀚深谈过之后也不再肯离他半步,说是要同他学学生意经,顾清瀚斜楞他:“你满腔救国心血,别沾染了铜臭。”
林日照嘻嘻一笑:“大丈夫顶天立地,也不能囊中羞涩啊。你当我愿意住在那郑老头家?一分钱难道英雄汉啊!”
逗得顾清瀚也不言语,抿嘴笑笑由他去了。
瞧他那英挺的背影,林日照自言自语到:“再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么。”
那似有似无的声音,也传到顾清瀚的耳朵里,他耳朵一热,嘴角轻轻的翘了翘。
又过了些日子,天气渐渐凉了下来,要说这胶州,天极热时它偏凉快,天极冷时它又温暖。只因为它挨着海,依着山。那海本就是神奇之物,潮起潮落,海中不温暖不结冰。那山又能在冬日挡寒风,暑夏遮太阳,因此,胶州的四季有分别却也没有其他地方那般区别极大。
日子太平了些,捐了几次钱,果真不见山贼土匪来下面捣乱。顾清瀚却一朝被蛇咬,死活不许走山路。
顾家办的学堂名声也大了起来,自然是因为林家兄妹是郑老头的亲戚的缘故。都知道他们与顾家关系好,前来巴结的人络绎不绝。希望孩子在这学堂里读书,以后也混进政府里某个一官半职。
顾家大太太眼见两个孩子都有了出息,喜得每天三炷香。总是邀请林家的兄妹来家里吃饭,顾家不比其他大户,家里人丁兴旺。于是顾夫人就惦记上儿子们的婚事,那顾庆坤本来有个指腹为婚的女子,但是在战争中举家搬迁了。顾清瀚由于家道中落,在合适的年纪没有订上。说起来两个孩子都算是没有着落的。
顾太太眼见那林小姐每日与儿子们一处,想着不如就娶进来。但是虽然这女孩懂文化讨人爱,但是性格就疯野了些,怕是当不好大少奶奶,不如就给了顾清瀚,两个人联手打拼家外倒也合适。
可是瞧着大儿子,说话吃饭时,眼睛都瞧着林小姐。怕是也动了心思。老太太叹了口气,好容易家宅和睦,千万别因为个女子在闹出不愉快,也只好放放这事情在说,若是林家来的不是一对兄妹而是一对姐妹那该多好。
林月圆最乖滑,当着顾夫人就埋头吃饭,等顾夫人一离席就迫不及待的说:“咱们来玩对对子要不就行酒令。”
顾庆坤回应着:“对对子你们哪个是我的对手?行酒令哪个说得过老二?不如我们公平些,猜谜怎么样?”
林日照也同意:“这个好!”
顾清瀚喝着汤,不做声。
林月圆倒满了酒说答不出的要喝酒才成,然后眼睛一转说到:“头戴雪花帽,身上长白毛。屁股插把指挥刀,坐着到比站着高。
顾庆坤坐在她下家,随着她的眼睛一转便道:“是胖球。”
胖球是顾夫人养的一只白色小狗,这回正满屋子转悠,乞求吃食。
顾庆坤瞥了一眼林月圆清了清嗓子又说:“肌脂白凝雪,眉目万种情。缘分天注定,不知行不行?”
那林日照想也不想就说:“自然是清瀚了!”
众人一愣,顾庆坤问:“怎么是清瀚?”
林日照站起来指着顾清瀚说:“皮肤白的像雪,眉眼都是万种风情,不是他是谁!有缘是指我救了他,他就救了我。”
林月圆笑了:“顾二哥怎么又救了你了?”
林日照理直气壮的说:“若没有他的资助,咱们何来的学堂?哪有报社?还谈什么抱负?恐怕现在还要受郑老头的气。”
顾庆坤本是借着这个机会像林月圆暗示,谁知道被林日照混乱搅合了一气,又听他说学堂和报社都是顾清瀚的赞助,以为林日照嫌他没有本事,不由得没了话语。偏偏那林日照还扯着他问:“我猜的对不对?”
顾清瀚倒满了酒,端给林日照:“对什么对!我看说的是月圆。你赶紧喝了这杯,闭上你的嘴!”那林日照看见顾清瀚亲自端酒给他,早就乐得不知东南西北,哪里还顾得上争辩,端过来就喝了。
等到天都黑透了,林家兄妹才摇摇晃晃的坐车走了,顾清瀚也喝得有点晕晕乎乎的,也早早收了账本,天凉了点,他随便披了一件外衣,坐在窗户旁边。那缺心少肺的林日照在他面前频频示好,他岂不明白。
不知道是怎么的世道了。他自然不觉得被男性示好有什么值得骄傲的。顾少爷也摸不透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读了那些风花雪月,他也渴望着开始一段感情,和谁似乎并不重要。他身子里有段耻辱的记忆,他急需要一段爱情来洗涤这记忆。
他已经确认那匪头已死,不然自己给了他那么多枪,他是不可能不来报仇的。顾少爷看着自己雪白的手,这上面已经和那些强盗一样有了血腥味道。
那土匪头子给他的羞辱和记忆,他不可能忘记。甚至无法直视其他的男人。他告诉自己没有人知道,不会有人知道。但是每日碰的一点相关的事情,哪怕是出恭都会想到,被那小山似的身体压在下面,私处被楔子钉死,身心结合该是相爱夫妻之礼,他却胡乱的给了一个土匪头子,还在慌乱中打死了他。
越是这样,他越无法正视林日照的示好,该和个人谈些感情的,他想,若是由着二娘给他找一个谁家的女儿,让他就一下子爱上,未免不太可能。若不然同林月圆?那岂不是窝囊死顾庆坤?他没有那么喜欢林月圆,喜欢到可以和他哥哥翻脸。不过若是林月圆也喜欢他,就省下很多事。
他结下腰间的鞭子,他恨那土匪,却极喜欢这根鞭子,如若不然他早就把这鞭子碎成万段,他使这鞭子很顺手,比之前使得任何一个都顺手。他同那土匪头子也算是孽缘一场。人都死了,还留那些仇恨做什么。
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头绪,怪那土匪?他已经死了。怪那林日照胡闹?似乎他也没有越轨之举。顾少爷看了看叠好着的衬衫裤子,轻轻的叹了口气。
冬天来了,这天各镇的富户又都被召集。顾少爷一听就头皮发麻,这回没有用兵抓而是用洋车请。不仅顾清瀚,名单上还有顾庆坤的名字。林家兄妹也跟着凑热闹来。林月圆拉着顾清瀚:“去吧去吧。捐了多少钱给他打土匪?这好不容易打完了,吃他一顿饭还有什么推辞的?有我俩跟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顾清瀚心里叹气,他的饭是好吃的?这一去还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根据洋装的特点,顾少爷之后做的衣服,也偏重收腰和短款。穿上之后显得出他的英气逼人。顾庆坤算是头一次去参加这种大的聚会,也仔细的装扮了一下,兄弟俩并排一站,一样的高挑英俊。
在到了那个政府,顾清瀚在心里惊叹了一声。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那政府里已经变得金碧辉煌,看样子那些捐去剿匪的钱款有了其他的用处。这次也没有将他们赶在一圈强迫听依依呀呀的河南梆子戏,喝老白干。而是再放说不出名字的音乐,也没有在学西洋那样自己去拿吃的。而是支了八张大桌子,相熟者相邻。
顾清瀚被安排在了头一桌,右边相邻林日照,左边空出来,该是主人家的位子。一共有三个,顾清瀚抬头看看,脑袋上有一个桌子大小的吊灯。明明晃晃的,应该是把之前的两层小隔断打通了,只是四周的楼梯还留着,屋子重新粉刷过,家具全换一新,地板都亮的像镜子一样。
菜差不多都上齐了,才见郑县长晃悠着肥胖的身子走出来。后面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大概就是上次的副官,突然大声的喊:“起立!”
吓得众人慌慌张张的都立正站好。那郑老头一摆手:“哈哈哈,大家请坐请坐。都是家宴不用整军队那一套。”
说罢,拿起旁边人递过来的酒杯:“感谢大家给我郑某人面子,在此我郑某人先自罚三杯,上次弄个聚会,对不起大家啊!害的大家受了惊。”
那顾少爷正昏昏欲睡,听见受了精三个字,顿时气得面红耳赤,抬头一看,突然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顾少爷一惊,他定了定神,在仔细看过去,那老头旁边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正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他,那眼神凶悍的似乎要吃了他。
顾清瀚不由自主的握紧手,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跳加速,他明明是不认识那男人的,或是偶尔见过一次,不记得了,可为什么心慌的厉害。
那男人的眼神好似一匹饿狼,虎视眈眈的瞧着他。顾清瀚边用余光打量边听见那郑老头继续诉苦:“我们用了半年时间,打下了那匪窝,将里面的有悔悟的人收了编。他们之前也是受土匪头子的强迫才入了伙。这次能重获自由一定会好好为大家服务。英雄不问出处么。”
收编……?
顾清瀚瞪大了眼睛,难道不是把那窝土匪全部歼灭了吗?
郑老头拍了一把那个男人:“好了,这位兄弟也是当年被土匪强迫落草为寇的人,大家不要小看,他可是大将穆锡山的孙子,铁铮铮的汉子。这次投诚在我名下,维护胶南的治安,穆鲲,穆警长。”
穆鲲!
顾清瀚觉得脑袋嗡的就大了,那个人转过身子的时候说……你男人的名字……穆鲲。
顾清瀚没有忘记过,他只是不去想,现在那个人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眼睛里深的不见光。顾清瀚不由自己的颤抖:就是他,纵然把那满脸的胡子剃干净了,他不曾细看那匪首的样子,但是凭着直觉就认下了他。难怪他会心慌,顾清瀚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了,他防身的枪里因为没有子弹所以没有带,倒是从腰间摸到那鞭子,觉得简直是热的烫手,连忙又缩回来。
那男人的眼神未从他身上移开半分:“穆某初来乍到,误入歧途,幸的恩人点醒,承蒙照顾。”
顾清瀚想站起来就走,无奈腿脚发软,这土匪分明就是那贼窝里的头目,还说什么误入歧途。他慌的脸色发白,林日照看出他的不对劲,摇晃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声问:“清瀚你怎么了?”
穆鲲眼神黑了半分,这小白脸就是大宽说的那个天天纠缠他媳妇的人?本来是看着他怕他娶媳妇的,结果半路杀出这个东西,穆鲲冷哼,二保说的没错,这小白脸看他媳妇的眼神就他娘的是有问题。争到老子头上了,看老子不把你剁了喂狗。
顾清瀚看见穆鲲的眼神在自己和林日照身上来回打量,以为他又看上了林日照。得赶紧告诉他,姓郑的政府不能待!
那些大户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了,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认出来穆鲲还是敢怒不敢言,反而稀稀拉拉的鼓起掌来,那土匪头子之前的下属也都人模狗样的穿着巡警制服,站在后面叫好。
顾清瀚无法再这里久留,他打算等开始宴席就赶紧离开,他不知道那个男人要做什么,但是他的身子已经快脑袋一步赶紧到了危险,那在背后炙热的目光要把身体穿透了。
还活着,怎么可能。
若是噩梦就快些醒过来,顾少爷握紧了手里的筷子又松开,坐立不安的等着开席。
掌声结束之后,郑老头清清嗓子:“好,这次剿匪功劳是在座的老少爷们的!这次给大家慰问庆功,大伙也别拘谨,开吃吧!”
一声令下,大伙都动起了筷子。顾清瀚把筷子一扔,低声道:“我想起家中还有事,告辞!”
哪想那傻瓜林日照一把抓住他:“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急?先坐下,就是不给郑老头面子也陪我喝一杯。”
顾少爷急的扬起眉毛,口气也蛮横起来:“松手!”
顾庆坤也奇怪的问:“母亲不是说了让咱们放心出来,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正说着,那郑老头已经落座果然是坐在这桌,那土匪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顾清瀚旁边,大手往他肩膀上一按:“这位小少爷去哪?”
顾清瀚回头怒视他,一双秀气的丹凤眼几乎冒出火来。
那土匪也是糙皮厚脸,被顾少爷这般狠毒的瞪着,还觉得是含情脉脉,心下这个美:“这不是顾家的二少爷,顾清瀚,是吧。”言下之意,虽然他没说,自己还是知道了他的名号。
顾清瀚攥紧手里的酒杯,强迫自己不把酒泼出去。那土匪的大腿靠过来,紧紧贴着他的衣服。顾清瀚:“我今日身子不爽,先告退了。”
那郑老头还没说话,就见那土匪一把把他摁的坐下:“怎么?那日之后身子一直不好?”顾清瀚大怒,以为他要当众说那些苟且之事。伸手拽出马鞭照着他的面目就抽过去,一时间的变化太快,众人被晃了花眼,只见那土匪一把抓住鞭子,凑在他耳边说:“媳妇别恼,我嘴贱还不成。”
郑老头一见,眉毛立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旁边的原土匪们更是往前冲的往前冲拔枪的拔枪,其他的人一时都给惊住了。那土匪头子面不红心不跳的打哈哈:“怪我该打,那日是我绑架了顾少爷。这细皮嫩肉的没吃过苦,这不恼我了?”边说边一个眼神喝退属下。
郑老头见状连忙打圆场:“唉,原来如此,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穆警长已经改邪归正,清瀚你也多包容。”
一句清瀚倒是没有让顾清瀚受宠若惊,反而清醒了些,若不给老头这个面子他是别想出这个门了。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最后还是死在这个土匪手里实在不划算。顾清瀚忍了一下,想把鞭子收回来,却看那胡子攥着鞭稍,眉眼里带着几分戏谑。
这马鞭本来是那胡子的东西,这么一想,顾少爷就想立刻撒手,可是一对那土匪的眼光心里的倔强又起来了,就是要带着这东西,这是他给了那胡子几枪赢回来的,凭什么还给他。于是又一用力把鞭子抽回来。
穆鲲暗自抹了把汗,还是这么烈的性子,睡都睡了,一句玩笑也开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小然要去深山老林里修炼了TAT,这文先停些日子,我若是在明年一月一日回来的话就继续更哈TAT对不起米娜桑啊,本来想一天一更的。呜呜呜大家要想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