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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哥,此玖非彼酒,原名巫玖,爷爷起的名字,意为似玉的黑美石,稀少且珍贵,但本人嫌弃这文绉绉的解释听起来娘们唧唧的,索性自称为又黑又硬的石头,够爷们。

俗说的人如其名,巫玖算是正中的靶心,三分张扬七分狂野,中间视情况可掐出个五分温润和五分的懒洋洋,其中九分的帅气,经过一暑期的风吹雨晒,黑了个五成五。

值得说一说的是巫玖的家庭背景。他爹巫潼是个半路挤进来的富二代,到巫玖这里,才成了名副其实的富三代。他爷爷巫正泽,本是个勤耕勤勉的教书人,在发表论文时被有心人偷了呕心沥血的实验成果,愤恨之余竟求助无门,最后顶着文人的傲骨一气下辞去师职下海经商,没想到时来运转,竟大获成功。公司交由巫潼后,更是愈做愈大。现如今,巫家的财富早已不可估量。

逗了回杨青珩的巫玖,像只逗了猫的老鼠,跑出宿舍后,看见二十米开外,一干人在走廊等他。

“那么久?该不会把人收拾了吧?”清亮嗓音,又叫罗宋,妈姓罗,爹姓宋,名字纯属爹妈婚前说好第一个孩子随父姓,第二个随妈姓的产物,他上头有个姐姐,叫宋罗,嫌弃不好听,擅自改成了宋箩。宋箩长得特漂亮,这是后话。

“玖哥,说说呗,满足一下大伙好奇心。”罗宋跨步回去,想跟巫玖勾肩搭背着走,可惜他矮巫玖一个脖子加脑袋,踮着脚走两步后又不得不放弃了,不过这次他听到了巫玖的回答。

“不怎么样,也就打了两下。”

起初没人信他,但巫玖表情过于认真,加上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皱眉,看起来真像刚刚把手打疼了,不似作假。

“玖哥!”红毛闻言第一个冲了过来,他的红毛在风中凌乱,“玖哥欸,你就是我亲哥!”红毛只当巫玖在替他出头,一时澎湃不已,只管上手搂,一面还不忘隔着空气狂亲。

“滚犊子!”巫玖扯住他的红毛,把人掀一边去了。

“你没把人怎么样吧?”罗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你说呢?”巫玖噙着笑,痞里痞气地说,“你玖哥出手,肯定得这样那样,怎么可能不怎么样!”

“怎么样?”这回是先前说请客的那位,他的怎么样刚好和巫玖的不怎么样重叠在一块,两人默契地相视而笑。此人叫周寒,除了巫玖,这几人里,就属他最扎眼,气质出众,眼尾时常挂着笑和绅士风度。

巫玖知道他意思,摇头说了句没事。

“没事是腿没残还是怎么的?”大高个的这番话说得轻巧,可分量太重,登时让罗宋和曹栋神色一变——他们玖哥的武力值可不是盖的,一拳能把人肋骨打断。

巫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严肃了几分,说:“嗯,没残,腿还在。”想了想,又补了句,“我是良好公民,从不闹事!”

“玖哥,那你问清楚他叫啥名字了吗?”罗宋的话头永远转得最快。

巫玖“……”

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你说他怎么怎么那么能打?对了,你说他怎么知道门背后有棍子啊?”罗宋这个机关枪嘴一发不可收拾。“还有他……”

“行了,别三句不离那个小白脸,班主任在群里不说了新同学杨青珩请改一下备注?”红毛一把扯过罗宋,顺手把手里的手机扔过去,让他看个够,顺便让他彻底闭嘴。

“你气什么?自己上赶着给人揍,打不过还阴阳怪气,啧,有些人啊不收一收狗脾气,下次还得这么丢人现眼!”火上浇油不怕事大的又是大高个。大高个又叫顾梓,跟红毛向来不合,从幼儿园吵到现在,长得人高马大,嘴皮子却损得很,当然,也没少捱红毛揍。

红毛这个外号,就是他先叫起来的。

一干人吵吵闹闹,周寒和巫玖索性自动隔离掉身后的鸡飞狗跳,边走边说闲话。

“刚做什么了?难不成留下来邀请人一起吃饭结果被拒绝了?”

“啧,怎么可能!”巫玖说完,自个先笑了起来,“不过这人……确实是个刺头,刚刚又不是跑得快,今天我非得成为红毛第二不可。”

周寒:“……”行,还挺乐在其中,他就不该多问一句,这人向来主意正,想要气死一个人还是对人好上天,全凭喜好,显然今天他是气人去了。

巫玖与周寒、顾梓、罗宋、曹栋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同一个学校,连现在的高中也不例外,虽然最初的往来是父辈爷辈有意安排,希望年纪相仿的他们多联络感情,但长时间的近距离相处,早让他们彼此嫌弃又彼此接纳。岁月漫漫,他们在彼此成长的足迹里互掺无数脚,光那些少年能拿出来说的大事糗事得意事一翻一箩筐,鸡零狗碎更是不胜数,他们是真正的从小玩到大,真正的彼此见证成长。

用曹栋常说的那句话就是,我们五个从说话不利索到打架不手软,浩浩荡荡地长大了,风风火火,欣欣向荣。

说到曹栋,大家又惦记起杨青珩。所有人都门儿清——曹栋就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怂货,以他性子要去戳人锐气,本来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坏就坏在谁曾想他会被那么个,呃,看起来瘦弱?文静?毫无攻击性?气质冷清清的读书人?长得好看的少年?区区一名高中生?总之就是这么一个一眼看过去确实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新生反杀了。要紧的是,看走眼的还不止曹栋一个!

都怪那个人外表太出众,所以才一时被迷惑。正常情况下,哪个转校生开学第一天就这么生目中无人不识好歹?顶着一张臭脸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包扔那么重就跟赤裸裸的挑衅似的,跟他说话眼皮不抬一下还慢悠悠在那擦鞋,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在宣示这人不好惹啊!

大意了!!!

这事错在曹栋,这就是为什么刚刚巫玖留下来帮人把行李箱收拾好,他这是委婉地替曹栋认错。当然,他也能帮着把人揍一顿出口气,但同学一场,打完后,往后一年,见着这人都得不痛快了,况且他们这个团体向来不搞霸凌,觉得那行为特智障,这说法是顾梓说的,除了曹栋,其他人也差不离这想法。

毕竟觉得曹栋是自家兄弟,虽然巫玖觉得他挨揍,该,可巫玖的字典里,他要护着的人,曹栋算其中一个,于是他最后拍那两下,就当是替曹栋找回了场子。

杨青珩很快就把这个风波忘在脑后了,只是他没想到半个小时后会再一次遇到那个叫酒哥的,这人做出的事还连番让他想动手揍人。

经过是这样,杨青珩把宿舍收拾妥当后去了趟校园超市购物,出门前他带了伞,结果买完单发现伞已不翼而飞。

兴许是平日里漠不关心惯了,他连着一些最基本的平民常识都不晓得,那伞被超市工作的小姑娘收编筐里了,他却以为是被人顺走了,于是他决意掉头回去买伞。

转身那一瞬,他隐约听到远处有人叫他名字,只是他生性冷淡,自认为在这个学校不认识任何人,遂未作停留,甚至都没朝那个方向看过去一眼。

杨青珩在这一点上———任何无关紧要的人都可以被漠视或者无视,甚至当其透明都可以,可以做到极致。

他径直拐进超市,同一时间,那个被漠视人也紧随其后跟了进来,这人在他背后吹口哨,来了两下后,竟然精准地吹出了杨青珩这三个字,杨青珩这才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回以挑眉,杨青珩难得说了个字:滚。

稀松平常里杨青珩表情有且只有一个叫面无表情,可看到这人,嘴角委实细微地抽了抽。

方才有股疑虑刚冒头,尚未在脑子里抽丝剥茧就被对方一个扬眉耍酷的无聊举动打断,彻底想不起来了。

“怎么,新同学这么不待见我?”巫玖跟在后边,一边说得漫不经心,一边捡着超市里伸手就能够得着的东西东拍西敲,旁边的人理没理他也全不在意。

“我找你有事。”眼见这人拿伞就走,巫玖生怕跟不上似的,伸手想扒拉一下,可没成想,人没碰着,反倒是原本一直安静的人突然像头领地被侵犯的猛兽,赫然主动发起攻击。

巫玖一时不察,被推往后,连续撞了两个人,连货架上的水果糖都掉了一地。

“喂!”巫玖也有几分恼火了,祸不殃及无辜,这都撞到两姑娘了。

“滚!”杨青珩冷着脸。

这人什么素质?开口闭口就是滚,巫玖看着杨青珩的背影,回顾了一自己的行为,没发现任何不妥,确实是这人的问题,刚刚那甩动手臂的力气大得不正常——反应也太大了,为了躲开也不用这样吧?

说起来这还是巫玖第一次被人当作洪水猛兽般躲开,心里特别不痛快,毕竟他刚刚只是想说手机落你们宿舍了,能不能借用一下钥匙。

“你这人真的是……”巫玖的舌头在嘴里转了几转,发现找不到贴合的词语可以拿出来说,硬是闭嘴了。

杨青珩付了款,带上伞,拎上新买的被子和洗簌用品,迈腿就走,然而刚走进雨里两步,伞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杨青珩的后牙槽狠狠磨了磨,他在想是不是要跟人在雨里打一架这糟心玩意才能滚蛋,可还没等他估清楚胜算有多少,伞下被强行挤进一个人,更让人忍不住想动手的是,这人还非常迅速地从他手里夺走了伞柄,动作娴熟得就跟演练无数遍一样。

杨青珩:“……”

非常不爽,上一秒他还在衡量动起手来能赢的概率,下一秒伞就被抢走了,这特么的就像在告诉他甭估算了,答案就这。

“你太矮了,我来拿。”巫玖丝毫不知道旁边的人愤怒值在飙升。

杨青珩:“……”

一米八的他被说太矮了……

“我的伞被同学拿错了。”巫玖说完扬了扬手里的伞,“一起?”

杨青珩听完,心里冷笑,这傻逼还不知道他的伞是被专门偷伞的人给顺走了吧?

天道好轮回,同一时间,巫玖心里也在百转千思,这人什么毛病,看着把伞放那,怎么回头又买一把,原来的不要了?不喜欢?还是好人好事留在那给有需要的同学?不过他很快否定了最后一条,宁肯让他相信这人记忆只管五分钟,纯属忘了自己有带伞这回事,也绝不可能相信这人有这么纯良的动机。

“呵……”巫玖被自己气笑了,他自己在这瞎琢磨个什么劲!不可理喻,无聊至极。

他这种自嗨型笑法,在杨青珩看来就一回事了,这是结结实实的嘲讽。

到底是原则战胜了理智,杨青珩抱着新买的被子,不乐意跟巫玖同撑一个伞,径直走出了伞外,他脊背笔直,走得果断,竟有几分帅气。

操,巫玖暗骂了一声,现在算什么?搞得自己像个强盗,一米九的大老爷们,去抢一个弱书生的遮雨伞?

他拔腿追了上去,最后在对方表情明显警告他:这伞要容只容一人,有我的时候你敢进来,就等于想死下妥协了。

还真是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人。

巫玖平生第一次,雨里给别人撑伞,就纯给别人撑伞,自己依然淋着雨。

算了,不提也罢,这是人生一大败笔,当了回狗腿子,还不受人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