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间屋内,除了铜炉上挂着一缕缓慢飘动的香烟,一切都宛若静止。我与青衣人对面而立,四目相对,虽然事情来得很突然,我还是很冷静的避开他的目光,单纯用气势与之交锋。
只见我昂起头,亮出双掌,高举过头,脖颈上汗毛倒竖,自有一番独特风采。
青衣人则微侧身形手执利刃,站姿十分大众。如果忽略掉他伸得笔直的手臂以及贴在我下巴上的剑刃……简直是毫无特点,哼。
“你是何人!”他的声音很冷。
切,连问题都这么普通,我把手举得更高了些,再次表明态度,陪笑道:“大侠息怒,我可以解释……”
……
现在想来,一切应该都是从那个梦开始的。
那是十年前的事儿了,梦中的我头戴纶巾身着素衣,虚踏半空衣袂飘飘间形同仙人。当时我兴高采烈的把梦讲给家人,然后每天能看电视的时间,便从2小时缩短成了1小时……我的仙剑奇侠传啊,别了……灵儿妹妹。
昨夜,我毫无征兆的再次做起那个梦。
不过这次换成了第一视角,眼中一切都如此真实,高空罡风霸烈,吹得人睁不开眼,衣衫如挂在身上的旗帜,顺着风用力拖拽着身躯。那一刻,我忽然悟了:“哪是仙人喜欢的造型啊,就是人在高空身不由己吧。”
大概在仙界中随口吐槽就跟随地吐痰一样恶劣,又或许仙人这种身份,本就不适合屌丝。总之下一秒,我便遭遇了难忘的一幕。或许是提前预感到了什么,一股如麻似火的烦躁感几乎要从胸中涌出来。随即,我便看到自己的食指上剥离出一块米粒大小的不规则玩意儿,被狂风一吹化作粉末,
人在突然遇见难以接受的事物时,脑子里会忽然断了一根弦,又或者整颗心都有一种被抽离而去的冰冷空落,我当时就是这样。
“什么玩……意……”我试图自言自语,却发现嘴巴也开始崩碎。整个人连同衣服,仿佛是沙子堆砌而成,正一丝一毫的随风瓦解。
那种从基因层面上化为齑粉的感觉,不提也罢……反正你不会想体验一次的。
当眼睛也化作尘埃后,我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也就没看到,一枚形如泪滴的暗红石子,慢慢飘到我面前,仿佛与我对视,又像是在道别。
……
好似被人打了一棍,我猛的一颤惊醒过来。
屋中漆黑如墨,看来夜还很深。我不禁长出一口气,噩梦初醒那种苦乐参半的心情无论经历过几次,都还是觉得挺特别的。抬起手仔细摸了摸,确认食指上没有什么破洞后,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吐槽的欲望:“居然就化沙了啊,合着这梦在Q我是个沙雕么?”
说话间,我鼻翼微动,屋子里竟飘着一股寺庙里才有的檀香味道,淡淡的还挺好闻。
“……谁在烧香?”
住寝室是一种既舒服又难受的体验,每个未成年都曾十分渴望长大,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长大便能得到自由,而无论是行为自由还是财务自由,住校都能在一定程度上为你达成。
但这种有人给钱,没人管教的日子也有点小问题……住校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学生,又各有各的癖好,像什么内裤一个月不洗,袜子穿到可以立在地上都是小事儿,像某些他睡了谁都得睡,他醒了谁都得醒的同学也能咬牙忍着。可是烧香的意味又稍有不同,换句话说……这玩意要是着起了火,可是要波及到老子的!
我万般纠结的挠了挠头,试图想出一套温和些的说辞交涉一下,谁知刚抬手衣服袖子便滑了下来,伴着微凉的触感的箍在手肘上。随手将袖子往回抻,又被料子的触感惊艳了一下:“我有这么件衣服?还是长袖的……”
默默的发了一会呆,我终于反应过来,现在好像是夏天,那我背心裤衩呢??
紧接着就是一阵手忙脚乱的乱摸……好吧,情况已得到初步确认,咱就先别提背心裤衩了吧,哥们现在是真空的……连裤头都丢了!
“这TM谁干的……”我泪流满面,伸手去拍旁边床的室友,没想到这一伸硬是伸到整个人伏倒在床上才堪堪碰到床沿,
“沃特?这……这不是寝室啊!!!”
……
说到这里,少不得得稍微介绍一下主角了。
姓名:贺无奇
性别:男
年龄:17岁
目前是苦逼的高三狗一枚。
虽说是本书主角,但确实人如其名,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存在。
就是学生时代,班级里那种直到毕业都没说过几句话,也记不住名字的那种木讷同学。
他出生在标准的老派家庭,父母信奉诚实、认真、承诺这类比较缥缈的东西。一辈子只是默默的熬工龄,挣一份死工资,盼头就是能不能凭借多年资历的份上,给其中一人提干。
而或许正是人生价值没有得到满足,导致他们把将未来的期许全都放在了身为下一代的贺无奇身上……于是,这货就悲剧了。
不光是严苛的家教以及无微不至的关照,甚至几次搬家到“名校”旁边,就为了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
所谓严父出孝子,何况是父母一起的超级加倍,贺无奇像是一辆沿着固定轨道行驶的小车,一直按照他们的规划向前走,从不知道未来到底该是什么模样。
他唯一的兴趣爱好是看书,尤其是课外书,种类繁杂,家里那套十几册的《十万个为什么》几乎可以背下来。奈何零用钱有限,看书性价比最高的方法,还是去书店租廉价的盗版书。
于是每逢期末放假,就会出现这种奇景,贺无奇从老师办公室里,抱回一大摞被没收的课外书,几乎要把视线都挡住,还要靠同班的青梅竹马帮忙,一起把书搬去书店,看看哪本能退押金。
按照常理说,他这种人大概率会在一间普通的学校毕业,凭着普通的简历,拿下一份普通的工作,挣一份普通的工资,然后过完平凡的一生。
可是眼下似乎上天都看不过去了,一切都迎来了转机。
……
片刻后,贺无奇适应了屋中的光线,然后……他又开始挠头了,恨不得把头发都揪下一撮那种,似乎这样就能从眼前诡异的场景中醒来。
“我这是进了古玩店了……?”
其实这也不能说他没见过世面,毕竟现代社会信息爆炸,多奢靡的东西网上也能看见个一鳞半爪,不过这屋里的情况不是奢靡,俨然又是另一个极端。
摆放考究的沉香桌案、镂空精雕的屏风,遍布花卉纹的八方烛台,莲花造型的古朴香炉…想必烧香的味道就是这里来的。还有床边摆着的这个铜器,这形制,这把手……分明是夜壶嘛!
就是凭借他对古玩的粗浅认知,也能瞧出这些物件都不简单,最次应该也是后面朝代对前朝的仿制品。
而且他身上这套衣服,触感柔润细腻,衣料薄如蝉翼不说,最绝的是居然还能摸出来上面的花纹。这东西绝对是定制级别的精织品,一不小心错手弄出个毛刺来,都要赔不少钱的那种。
贺无奇在赔钱和裸奔两个选项上纠结了一会,随手拨弄了一下胸口的吊坠苦笑道:“戴着这玩意儿算不算穿了一件呢……”
这个吊坠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曾有个算命的摸过后,激动的声称这东西了不得,跟贾宝玉出生时叼着的那块玉一样金贵,是某某神石云云……
被家里人狠狠喷了一顿,说这玩意就是小孩子自己捡回来的玩儿的,神什么神,想要立刻给你捡一堆过来。就是这块,都有几次差点被家人给扔了,奈何小无奇会为此哭闹,最后索性穿了条绳当吊坠戴着了。
贺无奇只犹豫了一秒,就把“只穿一件”挑战丢到了脑后,别问……问就是要脸。他小心的展平衣服,坐起身打算先研究一下床脚的夜壶。没想到他握住把手一提,带着些离心力的手感顿时让人心中一凛,半扔半放的又给弄回了原位。
“这……这里面……居然有尿?”一般的古玩都是珍而重之的收藏把玩,顶多茶具可能会被人使用,至于愿意买个夜壶实操的……就在他阵阵蛋疼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古怪响动,听起来像是木棍敲打竹筒,响亮又清脆。
“梆……梆梆梆梆”
“终于还是有人来了?”贺无奇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心跳加速的同时还不忘竖起耳朵捕捉声音的来源。
大约过了十几秒,那声音果然再次响起,不过已小了些像是正慢慢远去。
“木鱼?打更?山东梆子?敲竹杠?”
贺无奇莫名其妙的念叨了几样天差地别的玩意,没想到他一开口,屋角忽然有人回应道:“公子今儿起的好早。”
“卧槽!……真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