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一国二相

时光荏苒, 又是近两月的光景飞逝。

今日落了冬季里的第一场大雪,鹅毛般的倾洒大地,遍野银白。

街巷上行人稀落, 洁白通道无有尘染, 但逍遥楼里却是热闹非凡, 似有一派春意盎然, 唯有窗边瓶中的一枝红梅彰显寒冷中的孤傲。

白于裳袭一身银灰色冬袍, 肩头有绣梅两枝,极为雅致,她此刻正立在小方案前提笔作画, 边上一席长案边围坐着金都城有名的才子书生及几位纨绔子弟,另有两位歌伶在场助兴, 古琴琵琶合奏的悠扬悦耳, 一片的欢声笑语。

其中一位身穿紫袍的男子欲端起一杯酒提步要往白于裳那里去, 却被另一位他身边圆脸粉面的男子拦住,道:“孙彦兄不可打扰, 若是画错了一点,可是要算在你头上的。”

“我只是要敬她一杯酒,众人都坐着吃酒吃菜,就她一人辛苦如何使得。”孙彦浅笑解释,却未在往前, 只又掀袍坐下, 问, “自相识她到如今才作了两张画, 今日是谁这么大能耐请的动她提笔?”

“于兄今日画的是位仙子, 非凡间所有。”出言的是一位身材圆滚的土豪胖子。

此人唤杨财,皇商之子, 除了黄金白银再没有其它的,这逍遥楼整日被他所包,总叫些富贵闲人及才子书生来一道饮酒作乐,这其中不乏有混水摸鱼之辈,亦有预备明年科考之有志者,更有不图名不图利,只潇洒玩趣之人。

白于裳便是这第三种,可她的字画却是各人中极好的,特别是美人图,画的叫一个传神,只是极少提笔,偶有兴致才来一作,且一副可卖至十两黄金,少一分都不能,今日是大家捧场,又有杨财主出钱,这才提笔挥洒一二。

画已半成,只见画中女子衣衫裙摆飞扬,金钗步摇灵动,身后牡丹富贵,霸气金尊,只是这脸上却是未动一笔,而白于裳却已置笔往桌案这边来,惹的众人都闹她偷懒。

“画未成你便想来讨酒喝了?”杨财佯装不悦,却斟了一杯放置白于裳面前。

白于裳浅笑不语,自顾端起杯盏浅抿。

她自来浅苍到今日都无任何建树,唯一见长的能耐便是喝花酒,如今已是到了千杯不醉的地步,别说一个人,就是十个人围着敬她,亦不能拿她怎样。

边上孙彦笑问:“难不成是手画的累了?”

“我是来问问金主,想要这女子生成何等模样的才好。”白于裳微挑了挑眉,将袖口上的狐狸毛捋捋顺。

杨财是个粗人,他只晓得好看,哪里晓得神仙什么模样,便说:“你且画一张我从未见过的就成。”后又补上一句,“是我从未见过的好看。”

方才那圆脸粉面的男子不自禁低声嗤笑起来,抬着兰花指往他那里一指,打趣道:“你少为难于尚兄了,只比你府上那位好看就成了。”

这一言惹的众人都笑,见杨财气呼呼懊恼的模样更是笑的停不住。

谁都晓得杨财之妻貌丑,生的比他还圆润,当日错把那丫头认成了小姐,急火急撩的娶回来一瞧

才晓得自己爱错了人,却已不能如何,不想娶的也不能退回去,自此便成了笑柄,众人每每都拿此事玩趣。

白于裳不以为然,只提起筷子夹起一块糕点品尝,她并不欢喜男子之间的恶趣味,也不高兴同他们打闹,故此显的孤僻了些。

另有一位与她对面相坐之人也似乎不大有趣,与她一样面无声色。

此人叫冯进,平日里数他话最少,但每每言语一句却都刻薄的很,眼下便来了一句:“同华肖肖公子讨一房妾室就好了,听闻他前两日得了两位如花美眷,想必正快活呢,如此也该记挂着杨财兄才是,怎么偏偏只会落井下石。”

那位圆脸粉面的男子便是华肖肖,一听冯进此言便止了笑意,脸庞上当即便如蒙了一层灰,赶紧借口说:“我尿急,我先趟茅厕去。”

杨财哪里肯叫他走,连忙起身过去抓住他,一脸坏笑道:“你我兄弟情谊深重,不过一房小妾,送我一个又如何,明日我再送还你去。”

华肖肖平日里最厌冯进,今日听他此言更是生气,指着他道:“他也是有妻之人,如何不同他去要。”

“朋友妻不可欺,妾便无防了。”冯进气定神闲道,他也对华肖肖生气,仗着家里有两个臭钱就每每对他耀武扬威,而杨财却以为他在帮衬自己,也频频点头,“就是么,一个小妾能怎样,到时候我再买一个更好的还你。”

华肖肖到底只开了两间胭脂铺,哪里及杨财这般财大气粗,况且他府上正在攀皇亲,便心不甘情不愿的应诺下了,却说要等月末了再送。

杨财哪里肯应诺,又同他你来我往的欢抱成了一团,只为一个小妾过府的日子。

白于裳原想歇息一二,见他俩为一个小妾吵闹就头疼,便又起身去作画,只添了几笔便有了眉眼。

孙彦也跟着起身往白于裳那里去,靠近她身旁便闻及一阵香,说:“此处也只有你与肖肖公子身上有香,到底是从何处占染来的?”

“于尚兄不爱旁人玩笑他,你且少给我添乱,否则那画作不成我寻谁去啊?”杨财示意孙彦消停些,老老实实坐下。

孙彦也知白于裳性子内敛,已然觉察自己方才一言有失尊重,便尴尬回了自己位置坐下,惹的华肖肖也是朝他一顿白眼,他不服气啊,凭啥他喝杯花酒就少了一房美妾还被人打趣,实在叫人郁郁,端起玉杯一口饮尽,而后提步去瞧某人的画作便莫名比方才顺了些气,暗想自己府上美妾也不过如此,哪里比的及这画上的女子。

画已成,引得众人来看。

“美呀,这世间怎会有如此貌美之女子,果然是位仙子了。”孙彦提着玉杯点头夸赞,而即又往前两步,盯着案上的画作细瞧,却又觉着好似缺了点什么,便说,“这女子为何不染胭脂?”

杨财的双眼不敢眨巴,也指着那画问:“是啊,怎么不点朱唇。”

白于裳嘴角微扬,放下自己手中的笔,对下头小厮吩咐:“去借个胭脂来。”

“借什么胭脂,本公子这里就有。”华肖肖很大方的从衣袖中拿出来一盒递给白于裳,又同杨财道,“算在你头上,一个金元宝。”

“美的你吧,敢来诓我。”杨财随手拿起一支毛笔就往华肖肖身上打去,惹的他又冲过来掐自己,此二人又混闹在一处。

白于裳懒得理会他俩,反正如此亦不是头一遭,旁人也不去劝架,只看这画中女子如何生艳。

小拇指尖上稍沾了些许红色胭脂,而后轻点上那唇畔,便如点晴般神彩飞扬,画中的女子似瞬间就能飞身下来陪诸位公子一道饮酒作乐。

冯进平日里自视其高,虽不屑白于裳不去科考光耀门楣只虚度年华,却也敬她这番画艺,况且也不及她能书写多种字体,故待她有些特别,便击了两下掌,神色正经道:“果然是金都第一的画师,只怕宫里头那几位都要比不及你。”

这才是白于裳久混在此的目的,就是想先在小众出名,而后远近闻名,想必皇上早晚要知道,只是她稍显辛苦了些,终日勉为其难要同这帮人厮混。

孙彦端起酒杯过来,微福着身子,一派恭敬之态,道:“孙某敬于兄一杯。”

白于裳从容接过玉杯一口饮尽,刚要回座却见自己府上的小厮进来禀报,道:“公子,外头驸马爷府上来了人,说要请公子过府上一叙。”

屋里众人无不显露羡慕之色,华肖肖眼眸一挑,阴阳怪气说:“若是时来运传,只怕挡都挡不住,草鸡也能变凤凰的。”

杨财原本就在诸位公子身上押宝,而今听闻驸马要见白于裳,便对她笑言:“你快些去吧,此地无须你作陪,指不定有好事等着你呢。”

“你就想着好事,未必不是祸。”冯进冷言冷语,明眸里透着精亮的光,犀利的很。

白于裳虽未能瞒住严肖染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也不愿同他走的太近,且也不肯欠他的人情,故这段日子都未有什么联系,而今听他命人来唤便觉疑惑,稍作思量后便与屋内诸位猪朋狗友告辞,说:“我先行一步,你们慢用。”又对杨财道,“还请杨公子将黄金送到我府上去。”

杨财对那副画甚是满意,自然也给的乐意,连连称好,说:“你去忙你的正事,我们来日再聚。”

白于裳点头,而后围上毛领子护脖,又到架子上拿下斗篷披上便出了逍遥楼,屋里的那几人待她

走后便七嘴八舌打起了闲话。

“该不会是公主瞧上了她,这才叫驸马来唤她去罢。”华肖肖一脸的嫉妒之色。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男人,竟会主动去抢顶绿帽子戴的?”孙彦蹙眉出言,佯装出一副疑惑不解的形容。

华肖肖轻冷一笑,说:“这帽子还戴的少嘛。”

而后便是一屋子的人笑的前仰后翻。

“你们就是活腻了,若是叫旁人听去报告,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杨财轻嗤一声,后又单指着华肖肖道,“你个娘娘腔还不赶紧回去绑小妾到我府上。”

华肖肖狠刮了杨财一眼,而即细看起自己粉红的指甲,轻言:“冬季一到手都粗糙了。”

另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也跟着收了声,只提杯吃酒,再不敢胡言乱语。

外头的雪依旧未停,逍遥楼外已有驸马府上的马车停妥了在静等,车夫一见白于裳出来便赶紧跳下车,对其恭敬道:“驸马请公子移步到府上赏雪画梅,另还请了位要紧人物,还望公子万万赏脸才是。”

这话说的客气十分,且白于裳以为严肖染非要紧事不会请自己,便上了他府上的马车。

这一路白雪纷飞,没个停歇,车轮将雪压的“吱吱”声不断,而后便印出两条痕迹,却又很快被大雪覆盖,似从未有人经过。

白于裳莫名想起了未央,她不知自己怎么了,近日总时不时惦记他,暗忖自己到底没他能耐,来浅苍这么久竟一点乱都捣不成。

他,还是活的比自己快活啊。

然,未必见得。

银白装裹着大地,未央亦是被情所扰,他蹙眉冷眼往窗外打望着这场无边大雪竟有些沮丧,耐着性子等了近两月的日子却依旧无果,怎叫他不忧心,总念着白于裳过的好不好,若是过的不好可叫他怎么安心。

屋外有王氏侧妃手端着参汤进来,身披一件厚斗篷,进了屋子也不脱,脸上挂着自以为最动人的笑,一小步一小步挪着进来屋子,走到未央的身边,道:“王爷,喝些参汤暖暖身子吧,这是妾身亲手煲的。”

未央一眼未瞧,只轻一挥手,示意不必,照样端出去即可。

那侧王妃如何肯走,她思前想后几日,觉着男人都过不去美人关,且她以为那正妃也长的不过如此,自己未必不能得到未央的心,故她今日有备而来。

未央见某人未有要走的意思,便说:“本王不需要喝,出去。”

“这天气冷的如此,既然王爷不爱喝参汤暖身子,那就让妾身替王爷暖吧。”边言边脱了自己外头的披风斗衣,只见她里头只袭一件半透明的烟纱,玲珑身段一览无疑。

可真难为了她,这可是寒冬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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