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英话落,两个宫奴上前,一左一右将萧予绫架起,往大瓮旁边挪。
眼看着要被她们关进瓮中,萧予绫使出吃奶的劲,扑腾开去。奈何手脚被绑住,只能猛力的摆腰摇臀,借此阻碍两个宫奴的动作。
两个宫奴毕竟不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加之萧予绫求生欲强,一时半会竟然制不住她。
见状,曲英大怒,上前挥起手向她的腰臀处拍打下去。
她吃痛,忽然大声说道:“夫人,夫人,你要让我进瓮,我可以自行进去。只是……在我进去之前,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哼!”曲英冷哼,道:“即便你不愿意进,我也早晚能让你进,难道还怕你不成?”
“夫人,夫人,我既然是你手中的蚂蚱,你又何必着急?难道说,夫人如此惧怕我?觉得即便我到了这个田地,也有办法逃出夫人的手掌心?所以,不能等我把要说的事情说完?”
曲英被她一激,十分愤怒,狠狠说:“我惧怕你?你未免妄自尊大!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倒要看看你死到临头了,还能耍什么阴谋诡计!”
闻言,萧予绫潸然泪下,道:“我别无他想,只是希望你能为我带几句话给郡王。”
“带话给郡王?你想对他说什么?”
“就说阿绫想问问他,为了一个于然,如此费尽心思值得吗?难道,我所做的努力,郡王都看不到吗?”
萧予绫话毕,曲英脸上表情微变,问:“于然?哪个于然?”
萧予绫见她的反应,放下心来,她果然是在乎周天行的,听到和周天行有关的事情便大惊失色。
思及此,萧予绫双眼流露出仇恨之色,道:“就是于尚书的女儿,于然。”
“她?”曲英因为久居宫中,对于然之事并不了解,听到萧予绫这般说,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详细说来。”
“我真傻,我以为即便我是男子,但只要真心对王爷,王爷也会好生对我。谁知道,王爷一心扑在于然的身上,为了她,什么都不顾。于然容不下我,王爷便毫不犹豫的将我送到宫里来,真正是绝情呀!”
闻言,曲英又是喜又是妒,狠狠道:“你活该落个如此下场!那个于然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予绫露出了嘲讽的神色,问:“我活该?难道夫人觉得自己也活该吗?”
“你这话何意?”
“哈哈哈……”萧予绫没有回答她,而是放声大笑起来。
曲英眉毛一蹙,问:“你笑什么?”
“我笑,自然是因为你可笑!”
“我可笑?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说着,曲英伸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了萧予绫的脸上。
萧予绫的嘴角被打破,她呸的吐出一口血,说道:“夫人为何动怒?我虽然落得如此下场,起码是做了一个明白鬼。哪像夫人这般,至今被蒙在鼓里!”
“被蒙在鼓里?你指什么?”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萧予绫低喃,却没有回答她。
此时,曲英有些着急了,怒道:“我问你话,你快回答!”
萧予绫摇首,神情十分坚决,呢喃:“虽然,他对不起我,但是我不能对不起他。他心中无我,或许只是因为我是男子。现下死了也好,死了以后,我就能投胎,说不定我成了女儿身,他的心便不会只看到于然,而能看到我了……”
萧予绫这绝望的话语听在曲英耳中,令曲英又是吃惊又是着急。曲英一直以为周天行宠爱萧予绫,可如今听到萧予绫的呢喃,好像和她自己的认知有了出入。
想到萧予绫口口声声说她被蒙在了鼓里,曲英不由恼怒,又是一巴掌打到她的脸上,说道:“你跟我说,到底我有什么事被蒙在鼓里!”
萧予绫被打得头晕眼花,却还是缓缓摇头。
见状,曲英先是怒,转念一想,又笑了起来,说:“你若是告诉我实话,兴许我心情一好,便饶过了你!”
她话落,萧予绫先是一喜,随即便没有了表情,道:“不能,我不能说,我不能出卖王爷……”
曲英真是着急了,萧予绫越不肯说,她越想知道,而且越发觉得萧予绫不说的事情肯定极为重要。
她沉吟片刻,对身边的宫奴说道:“给她松绑!”
宫奴先是一怔,而后在曲英凶狠的眼神下慌忙颔首,上前几下将绑住萧予绫手脚的绳索松开。
曲英对萧予绫换了一副嘴脸,道:“你说吧,只要你说出到底我被郡王隐瞒了什么,我便放过你。”
萧予绫还是一副十分犹豫的模样。
曲英看在眼里,忙劝说:“你不是说郡王对不起你,只在乎于然而不顾你的死生吗?既然他为了于然的喜恶,而把你送到宫里来,你又何必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呢?”
闻言,萧予绫好似十分心动,一咬牙,问:“我如果说了,夫人真的会放过我吗?”
曲英颔首,答:“自然!”
萧予绫心知曲英只是暂时答应下来,骗出她嘴里的隐情,再处置她。
可,她要的就是这个,这个说出‘实话’的机会!
她踌躇一会,便说:“听闻王爷在做太子之时便和于然有了一面之缘。本来,他有心求娶,可后来变故忽生,他到了咸阳做郡王。尽管如此,他却从来也没有忘记过于然小姐。于然小姐也是同样对郡王衷情十分,为此不惜拒绝了太后子侄的请娶。”
萧予绫的话,说得半真半假,于然和周天行确实有过一面之缘,于然也确实拒绝了太后子侄的求娶。这,是她自从知道于然的存在后,在周围人那里打听得来。
这些事情,曲英多多少少知道,她和于然没有来往,但是听说过于然一口回绝了太后的说媒。听萧予绫如此说,曲英虽然没有全部相信,但是也动了些心思。
曲英思量一会,问:“此事与我有什么干系?”
“当初,郡王曾许诺于然小姐,此生只娶她一人为妻。纵使不得已有了其他妇人,也绝不会威胁到于然小姐的地位。”
闻言,曲英双眼圆睁,道:“你这话从何得知?”
“此事,很多人都知晓。你大可令你身边的这些婢女们去打听打听,王爷是不是已经和于然有了婚约,是不是准备上奏朝廷娶她为正妃!”
曲英的视线立即看向一名宫奴,道:“你常在宫中*,可曾听到此事?”
宫奴颔首又摇头。
曲英大吼:“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奴婢知道郡王有意娶于家的贵女,可是并不知道他们私下的事。”
话到此,真真假假的事实参杂其中,曲英越来越相信萧予绫的话。她的面上露出了一些哀伤,喃喃道:“原以为郡王的眼睛看不到我是因为他更喜爱男子,原来是他早就心有所属了。”
听到她的低喃,萧予绫高悬的心已经落回了原地,继续道:“可怜夫人与我一般心思,也与我一般遭遇!”
曲英霍然抬首,瞪着眼睛问:“我怎么和你一般遭遇了?”
“哎!”萧予绫长长叹了一口气,问:“夫人可知道当初你和王爷的婚礼在即,为何陛下突然下旨封你做了南国夫人吗?”
“知道,当然知道,全是拜你所赐!”曲英咬牙切齿的说。
“什么?”萧予绫惊得双眼圆睁,不可思议的问:“夫人以为这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吗?”
“哈哈哈……”萧予绫又是一阵大笑,道:“敢问夫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执笔郎,有何能力让陛下封夫人做南国夫人?”
“你对周炳有恩!我早已经打听过了,就是那阉人周炳在陛下面前进言,才使我远离兄长,到了这里。”
萧予绫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道:“难怪了,难怪了……”
见她如此,曲英有些不确定,问:“难道此事不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萧予绫说完,又道:“夫人好生糊涂!”
“我糊涂?”
“夫人怎么不想想,我只是一个男宠而已,即便王爷再宠爱我,也不可能为了我而不娶其他的妇人。我为何要如此对付夫人?没有了夫人,也还有其他的妇人呀。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做正妃,不仅不能做正妃,连个名分也不可能有呀!”
曲英越听越相信她的话,问:“真的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说着,她又叹气,接着道:“夫人想想,我虽然对周炳有恩,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执笔郎,如何能够和身在宫闱之中的周炳有来往,又如何能够让他在陛下面前进言?”
“这……”
“所以,我说夫人糊涂呀!我虽然对周炳有恩,可是安排他进宫的人是王爷,他真正的主人也是王爷呀!”
“什么?”曲英霍然提高声音,道:“不可能,不可能!王爷不会如此对我,他不会如此对我的……”
低喃许久,曲英方才怀着一丝期望的道:“王爷这样做对他并无好处,也破坏了他和我兄长的结盟!”
“若是王爷不钟情于然小姐,或许真的会在乎和你兄长的联盟。可他钟情于然呀!”
“你的意思是……”
“事到如今,我便对你说实话了吧!当初,于然小姐在京城中知道王爷要先迎娶你过门,十分害怕你先诞下子嗣,令她正妃之位不保。她便写信给王爷,言明若是王爷在她之前有了其他妇人,便和王爷恩断义绝!”
说着,萧予绫斜睨曲英一眼,见她听得专注,忙接着道:“收到她的书信时,王爷已经在准备与你的婚事,周炳也已经到了京城。那个时候若是退婚,只怕会惹怒你的兄长,也会让王爷被人耻笑为言而无信的小人。万般无奈之下,王爷才出此计策,连夜给周炳写信,命心腹送到了皇宫之中。”
曲英连连摇头,说:“不,我不信,我不信,定是你,定是你为了活命胡编乱造的!他不会如此对我,不会如此对我……”
曲英说到最后已经带了明显的哭音。
萧予绫叹口气,道:“我说的句句属实,王爷并不是真的宠爱我,我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而已,早早的已经被他丢弃。此番于然小姐容不下我,我不也被送进了宫里吗?”
“你只是他的棋子?可我见他对你十分疼爱……”
萧予绫不等曲英说完已经打断了她的话,道:“夫人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王爷之所以对我好,只是利用我拉拢那些喜爱少年的达官贵人。”
“此话当真?”
“当真!”萧予绫说着,挽起了一边的衣袖,露出她一段手臂,道:“夫人请看。”
曲英闻言望去,顿时被惊呆了。只见萧予绫白皙的手臂上面遍布红疹,密密麻麻的红疹让人看了脸皮发痒。
曲英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为了拉拢那些达官贵人,将我在他们之间转送。我身体脏了,自然也染上了脏病……”
萧予绫说到这里,泪水已经如同泉涌一般,面上表情十分凄惨。
可她的内心,感到一阵的庆幸,她要那些毛桃来,用毛桃擦拭她的身体,还将用过的毛桃吃下肚子,弄出了一身可怕的红疹子,目的只是为了保护她的清白,骗过荒淫的成帝,避免侍寝的厄运。
没有想到,竟然先在曲英这里派上去用场。
她的话,实在说得滴水不漏,由不得曲英怀疑,加之她手臂上那些脏病的象征,曲英当即十分懊悔。
同时,曲英对她也不再有恨。只觉得她可怜无比,甚至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我一直以来嫉恨于你,却是恨错了人,恨了一个比我还要可怜的人!”曲英幽幽说完,摆摆手,道:“你走吧。”
萧予绫并不着急,而是转而看向她,欲言又止。
曲英见她这副模样,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夫人,刚才我忽然想通了,我觉得,与其去奢望王爷不可能的疼爱,不如我们好好活下去。”
曲英怔住,实在是萧予绫的话触及了她的灵魂最深层,令她久久不能回神,甚至连萧予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