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又是个可以触摸阳光的日子,晴朗的天幕上白云舒卷飘过,细细碎碎的阳光照得轻缓的小河像绸缎子般柔滑。
流水畔,兰少俯下身子,伸出手的一瞬,眸光凝在了湖中倒影上。水中清影面容皎洁,颈线优美,因俯身而微微松开的衣领里斑斑紫痕暧昧的印在雪白的肌肤上如花妖娆。君兰隐留在她身上的印记整整三日都不曾退。
浅浅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兰少忙收回飘散的思绪,将双手浸入水中,掬起一捧清水净了净脸,水珠顺着她优美流畅的脸部线条落进河里,漾起层层涟漪,搅乱了一湖碧水,打碎了那一道道引人遐想的撩人印记。
言子玉在她身侧停下,风卷起他的黑袍,缓缓拂过她的手背,弥留下一股淡淡的忍冬花的味道。
兰少起身,扬起脸冲他笑了笑,忽而,一股温暖柔软的触感滑过她湿嗒嗒的面颊,兰少愣了一瞬,眸底的笑意越发柔软,她稍稍侧首,轻轻合上眸眼,任由身前温润如玉的男子捏起自己的袖角细细替她拭去脸上的水珠。
“咳咳!”风扬匆匆而至,望着流水畔温馨而亲昵的一幕,尴尬的偏首咳了咳。
“风扬!”不知何时,兰少已走至他身前,一双滴溜溜的大眼正疑惑的望着面颊如有火在烧的风扬:“已经全办妥了吗?”
风扬依旧偏着头,红着脸忙回道:“山主私藏的贼脏已悉数装箱,将士们已休整完毕,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回王城。”
“传令下去,即刻启程回王城!”兰少大步走过他面前,细碎的发丝缠缠绕绕于她身后,乱了光影流年。
不多时,三十号人,纷纷上马,围着两辆马车,气势汹汹的驾马东去。一时马蹄扬起的尘土,纷纷扬扬,渐渐将他们远去的身影湮没于天地之间。
声声马蹄声中,离歌儿时不时的掀开窗帘,眺望远处此起彼伏的山脉,眸光复杂,这个囚禁了她七年的地方,她终于可以彻底摆脱了!
“你……”马车尾部,山主手脚被困得严严实实,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不稳的晃动着,他头发散乱,有几缕粘在沾满泥污的额角,分外狼狈落魄:“你是山上的那个哑巴厨娘?”
离歌儿鄙夷了他一眼,并不愿与他多交流,索性将脑袋趴着窗棂上,望着窗外。
“忘记了,你还是个聋子!”山主将头靠于车厢上,闭目深思,良久他似忆起什么重要的记忆般,神色凝滞,缓缓睁开双目,望向窗前身影,沉声道:“记得你好像是-------”
轱辘辘,车轮碾压过碎石的嘈杂声响将他的话音吞没,离歌儿闻言,转过脑袋,依旧甜美无害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浓浓的怨恨与颠狂,她语气冰冷,低笑道:“七年了,原来你还记得!”
“你不是聋子哑巴?”山主又是一惊,继而大笑道:“你真是够能隐忍的,忍辱负重了七年。”
“如今能亲眼看到不可一世的一山之主沦为阶下囚,我这七年的隐忍终是得到了回报,值了!”离歌儿起身,掀开帘帐坐到赶车的士兵旁。
“离姑娘你怎么出来了?”赶车的士兵手中捏着马绳,瞥了一眼身侧的女子,关心道:“到达下个驿站还需行百里路程,这一路行的虽快,也还需四五个时辰。外面风大又冷,离姑娘你还是进马车内休息吧!”
许是听到了士兵的大嗓门,走在最前头的兰少紧了紧手中缰绳,清吁一声,马儿很是听话的减缓了奔跑的脚步,待马车上离歌儿与她齐平时,兰少大声问道:“离
歌儿怎么了?”
离歌儿摇了摇头,冲兰少甜甜笑了笑。
“是不是和那家伙呆在一个马车内,觉得不舒服?抱歉,离歌儿,你再忍耐一下,等到了下个驿站,本少再想办法给你弄辆马车。”兰少微微侧首,马儿急速奔跑中带起的风将她的衣袍鼓得飒飒作响。
望着马背上英姿飒爽的白袍女子,离歌儿由衷感叹上天是何其眷顾于她,美貌、智慧、气度、才情等等,一切一切令人艳羡的东西,她无不皆将它们展现的淋漓尽致。
“离歌儿只是想出来看看头上的天空,脚下的尘土,感受一下流风拂过指缝的感觉!”离歌儿扬起小脸,风吹乱了她额头的秀发,她微微笑着,笑容越扩越大:“这般真实的感觉,果然是与在南岳山顶的感觉所不同的。在未被将军您救出来前,整日生活在担惊受怕的环境中的我早已忘记了天原来也可以这般通透,大地竟有如此广袤,流风拂过指缝亦不再是空落落的……将军,离歌儿能活下去,真好!”
“离歌儿……”兰少望着眸眼里笑得泛出了泪花的女子,神色柔软道:“以后会更好的!”
“恩!”离歌儿鼻尖一酸,双眸弯成两弯新月儿,重重应道。
“兰少,前面官道畔有一家茶寮!”风扬扭过头冲兰少扬声道:“兄弟们辛苦赶路大半天了,不如停下喝口茶稍作休息?”
这个路段,方圆百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年也不见得有多少人路过,怎会有人在这设茶寮?这种摆明亏损到倾家荡产的买卖,谁会傻着去做?还是这家茶寮的本意是在等他们?兰少狐疑的抬眸望去,简陋的油布帐篷外,简简单单的摆了四五张八仙桌,
憨厚老实的中年汉子肩膀上搭拉着一块半旧的毛巾,站在路侧,翘首以盼的张望着。
就且先看看吧!兰少思付片刻,一夹马肚,疾驰而去,一旁的言子玉自是也察觉到不对劲,清喝一声,紧随其后。
“您就是兰将军吧!”中年汉子望着自马上一跃而下的兰少,神情激动道。
“正是在下!”兰少一手牵住缰绳,和善回他。
“婆娘别忙活了,快出来,我们要等的大恩人终于给盼来了!”中年汉子兴奋的转过头去冲帐篷内嚷嚷道。
“真的吗?”不一会儿,一位头包着粗布巾的中年妇女自帐篷内疾步走出,一见到兰少的模样先是呆了片刻,这才拉着汉子齐齐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一记响头。
“大叔,大婶,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兰少急忙上前,扶起二人。
“不瞒兰将军!”中年妇女哽咽一声:“若不是您将那帮子杀千刀的贼匪剿灭,民妇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着闺女了!”
兰少收回手臂道:“护国安康,剿匪攘夷乃是本将职责所在,您二人无需放在心上!”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老百姓们深受其害,这心里头啊皆是憋了一肚子的苦水,不敢怒,更不敢言,朝廷官府明明知晓南岳匪徒横行霸道,敛财掠货,却是睁只眼闭只眼,即便是碍于民愤不得已出兵,也只不过是过过场,走走形式……唉!都说那些贼匪之所以这般无法无天,是因有位极有权势的大官在背后给他们撑腰,你说就算这官再大,再有权,能大得过天之骄子,九五至尊吗?”中年汉子愤愤不满的敲了敲手,垂首一叹,少顿,扬起憨厚老实的面庞,语重心长道:“于将军您而言是职责,是义务,是不足感恩的事情,然,于我们这些生活于垂死边缘的人来说,却是给我
们带来了重获新生的力量,若不您及时出现,或许我们已背弃了这个国家,失去了保国护国卫国爱国的信仰……”
兰少深吸一口凉气,武国天下外表看似华丽,而心却已开始腐烂,若长此以往,这天下怕是连假象的太平安定也维持不下去,那样,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乱世?
“令爱呢?怎不见她?”言子玉听着那些沉重的话语,心里颇为烦躁不安,他怕那个名为天下苍生的枷锁会牢牢拴住她,还有一年,一年后他便可以卸下承诺带着她远离这纷纷扰扰的尘世,避世山外,过他们想过的日子。
夫妇俩人神情黯了黯,不约而同的垂下了眼睑,许久,妇人带着哭腔的嗓音娓娓道;“闺女她,她已落叶归根,安息在九泉之下了。”顿了顿,妇人吸了口气,面上稍有安慰:“南岳山匪徒已遭报应,闺女她能葬到生她养她的地方,想必她也能瞑目了。”
兰少身形悚然一颤。
“你看看,这都是在干嘛,瞧我这张嘴碎的。”妇人咽下直涌上来的酸苦,拉着兰少坐于桌畔,换上笑脸道:“这到下个驿站还需一天的路程,将军若不嫌弃小店寒碜,就让将士们休憩片刻,喝上一杯茶,以表民妇俩的感恩之意。”
兰少闻言,扬起手臂道:“众人下马,就此休息,三柱香后启程。”
门可罗雀的茶寮前很快就热闹起来,兰少端坐在桌畔前,垂眸望着茶碗失神。
“兰将军!”妇人将托盘放于桌上,而后自托盘上端出茶盅递于兰少面前。
“好香啊,馥郁的茶香中添了股清凉仙灵的香气!风扬嗅了嗅鼻尖,身子前倾,恨不得将嘴巴直接湊到茶盅上一饮而尽:“大婶子,这里面好似掺了点凤翎花蕊!”
“凤翎花蕊?”兰少疑惑的望了一眼又惊又喜,一脸馋样的风扬。
“那可是好东西,你先尝尝看。”风扬眨了眨眼睛,扭过脑袋望着妇人,不满的撇撇嘴道:“怎就一杯?”
妇人的手显然一抖,随即歉意的冲风扬笑了笑。一旁的言子玉自是将妇人惊讶的神色收于眼底,眸角微侧,眸光落于轻轻飘起的帘子后。
兰少带着疑问浅抿了一口,入口茶温刚好,滋味醇厚鲜爽,茶香仙灵,久久不散,茶香中齿间滋味千变万化,似苦似涩,竟与心中滋味不谋而合:“这……”
“是不是尝出了心中味道?”风扬一眼不眨的望着兰少,期待道。
“这是怎么回事?”兰少移开茶盏望了望色泽绿润的茶水。
“灵兰酒听过没?”风扬咂了咂嘴。
兰少老实的摇了摇首。
风扬狠狠地鄙视了一眼兰少后,清了清嗓子刚欲卖弄上几句,言子玉淡道:“相传兰息王酿的灵兰酒可尝出心中百味,你是何种心情喝得此酒,此酒便会将那些滋味化作你口中的感觉,如此看,灵兰酒里是加入了凤翎花蕊了!”
风扬不满的轻轻咳了一声,接过话道:“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凤翎花蕊乃是茶中帝王,传说生长于落华山深处,百年难得一见,敢问大婶子是从何而来的?”
桌畔的几个人谈得风清云淡,而一旁的妇人则是听得惊心动魄,她是做茶水生意的,凤翎花蕊她又怎会不知,本以为是传说中的物件,不曾想竟是真的,忙转过身去,匆匆上前掀开帘子,帘子里茶具摆得一丝不苟,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只是那位凝眉低眸泡茶的俊逸身影已不见,唯独那桌上留下的五枚金叶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