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脸色一下子黑沉了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对手竟然受了极重的内伤,怪不得这些日子来他的脸色是如此的苍白,身子骨也清减了不少,每次有例会之时他也总以各种理由推诿,自己之前还小鸡肚肠的认为对方是瞧不起自己,原来这一切不过是自己想岔了,对方并不是不想参加只是因为不能参加。
他虽然极力的想要掩饰什么,可是他略显慌乱无措的眼神却出卖了他,自己的秘密暴露于大家的面前,芈瞳只觉得心中一阵郁闷,眼前一黑,又是一口新鲜的血液喷射出来,洒在自己月白色的衣襟上,犹若寒月里绽放风姿傲骨的朵朵寒梅。
封改之微缩瞳孔,风一阵的跑了过去,不料有人却抢先了他一步,扶住了那个几近昏厥的男人。
“是那个时候受的伤?”从牙根里迸发出来的声音略显颤抖,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复杂的情绪,他害怕自己忍不住会捏碎对方消瘦的双肩。
长久的沉默回答了他的话,这让他更是愤怒不已,眸中燃起两簇熊熊燃烧的火苗,一口黄牙咬得咯咯作响,仿佛在嚼着仇人的骨肉一般。
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涌入大家的脑海间,凡是经历过那场噩梦的老人们不约而同的微微一颤,噩梦虽然已经过去,可留给他们的回忆足矣让他们陷入深沉的苦痛之中。
当年的芈瞳不过总角之龄,可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亲被残忍的杀死在自己的面前,原本纯真的心灵中从此埋上了一颗复仇的种子,来到这里避世之后,他依旧忘不了那段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所以他开始发奋习武,并且在时机成熟之时去找仇人报仇,没想到却被仇人反击,受了重伤,不但武功尽废,更是伤及内腑。
晶莹的泪水从眼眶滑出,是那样的苦涩,惨白的唇蠕动着,艰难的发出嘶哑的声音:“是我的鲁莽连累了大伙,他们一定是追查到了我们的踪迹,要不然的话,稳婆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他用力掐着村长的胳膊,指尖泛白也不肯松手,一想到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自己的过错,他的心就被死死的揪在一起,疼的连呼吸都无法正常进行。
原本一张惨白的脸更是添了几分青灰色的死气,暗红色的血液溢出嘴角,缓缓流下。
封改之心头一紧,赶紧上前,将一粒不知名的药丸塞入了他的嘴巴之中:“含着!不要说话!”
简洁霸道的话让人微微一震,阴慕华依旧仔细的勘察尸体,没有被外界的声音所打搅。
“为什么死者会死的那么怪异呢,前几者都是在昏迷的时候被剥皮的,可她却是在中毒死后一段时间被剥皮的,中的毒也是寻常能够见到的砒霜。”
清脆明亮的声音让他感到惊喜,既然她能够检验尸体,就说明她的眼疾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既然已经中了毒,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还要拧断她的脖子,看来这件案子的凶手可不止一个人,还真是有趣得很呢。”
“有些事情虽然是你们村子里的秘密,但是看来我们的方向都是一致的,皆是为了给死者一个公道,所以我奉劝你们还是早点捅破那层窗户纸的好,虽然黑匣子装的东西会让你们感到一定的痛苦,可长痛不如短痛,你们也不想稳婆的悲剧再次重演吧!”
锐利的阴谋死死的盯着村长,他宁静了半晌,这才挥手屏退了一些年纪轻的村民,并且吩咐他的随从去将大祭司的弟子请来。
破旧的木门咿咿呀呀的被关上,遮挡了一部分的阳光,阴慕华寻了许久,这才找到了一根手指头粗细的蜡烛将其点燃。
豆大的烛火摇曳着,沙哑疲惫的声音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响起:“这件事情还得从三十年前说起,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富家公子,因为不满父母给我找的妻子,所以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来到了陌生的地方,没想到我就是这么倒霉,竟然让小偷儿把钱袋给偷了,带来的干粮也很快就用完了,饥寒交迫的时候,遇到了芈瞳的父母,是他们把我给救了,并且好心的收留了我,让我当了他家的账房先生,时间久了,我就成了芈瞳的姐夫,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他们那些没有人性的,为了芈家的传家宝,竟然给我的丈人冠上了钦犯的罪名,并且将整条街的知情人全都灭了口,而我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也在那场熊熊烈火中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阴慕华紧拧秀眉,眸中闪烁掩饰不住的怒火,当年自己的父亲也是遭受了莫须有的冤案,她也因此家破人亡,所以她对那些可怜的生存者有着同病相怜的感受,对那些奸臣有着同样的恨意。
见到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封改之赶紧上前牵住了她冰冷微颤的柔荑,给予她无声的抚慰:“你说的仇人该不是前任威海候吧!”
“你说的没错,就是他!”村长冷哼一声,充血的眼底掠过浓郁的怒火,他很是后悔,当年没有胆量和芈瞳一同出去报仇,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杀不掉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他为了得到鲛珠不惜害死了我的父母族亲,更是让芈家蒙上了污点,就算死了,也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那条曾经喧闹繁华的街道也成了人人畏惧的鬼街,无人敢上前一步。”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的芈瞳虚弱的开口,“剥下人皮其实是本朝一个废弃的死刑,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惩罚那些不忠不义不孝之人,让他们不带着这身险恶的皮囊入土为安,并且将他们的人皮制成灯笼等物悬挂巷口,以示警戒!后来就衍生成处置家中不守规矩家人的私刑……”
他还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阻止了他的对话,他听到这个瘆人的暗示,只得将喉咙中的话语硬生生的咽下去。
“吱呀——”
房门再度被开启,笼罩在金色斜阳下的男子翩然而至,一袭暗紫色的衣物罩在他魁梧昂藏的身子上,显得更加阴郁。
“这里都是自己人,还请祭司摘下面具吧。”村长恭敬的看着他,眼底一片水雾。
指骨分明的手缓缓挪到了面具上,将银质彩绘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那张布满疤痕的脸:“这里发生的事情二愣子已经和我说了,师父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村民们,既然你们已经找到了人选,那祭典就放在明日吧,明日正好是月圆之日,更是百年难遇的好日子。”
冰蓝的瞳孔微微闪烁,冷漠孤傲,仿佛他是一颗没有被蒙尘的明珠,他冷冽的扫视着地上躺着的尸体,没有半点恐惧:“这些年来,村子里一直都平平静静的,可自从这两个外人进村,一切就全都改变了,所以我们得尽快
将此二人送于山神才行。”
“山神要的可是童女,这恐怕……”村长面露难色,瞧这两人关系密切的样子,他们两人就算不是夫妻也是相爱之人。
“是不是验证下就行了。”颀长冷傲的身子缓缓上前,眨眼间就抓住了她纤细的皓腕,将衣袖撸了上去,只见上面已然有了鲜艳的守宫砂,嘴角立刻蔓延一抹嗜血的冷笑,“村长您还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就没弄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呢。”
冷彻的声音让村长瞳孔一缩,他好似明白了什么,顿时怒火中烧:“你们究竟是何人?千方百计的潜入村子里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这根累丝珠钗还真是好生精致,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乃是出自皇家的工艺,瞧着款式也是以前的老花样了,我听闻这威海候府的老太君十分喜欢这样的款式,故而在三十年前宫里的贵人特地赏赐了她几枚这样的钗子。”还没等阴慕华反应过来,那只灵蛇般的手已经从她的云髻上拔下了这枚特殊的钗子,这上面雕刻着的字立刻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他将这枚钗子扔到了芈瞳的面前,表情十分的冷肃:“在威海候府中,能够佩戴此等饰物的人,想必身份一定不普通,所以他们也算是你的敌人,如今你的敌人就在你的面前,你可千万别错过了这个百年一遇的报仇机会。”
芈瞳的眸中没有半点仇怨,冷冷淡淡仿若飒飒寒霜:“我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已经死去的威海候府,虽然他并非是我所杀,但是既然他已经死了,我又何必去害那些无辜之人呢。”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你。”
冷冽的双眸平淡的望着这一切,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把薄若蝉翼的软剑,脚下一点,翩然飞到她的面前。
阴慕华毫无畏惧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耳畔传来嗡嗡剑鸣,她依旧冷傲如斯的看着对方,她终于赌赢了这一局。
锋利的剑并没有穿透她的血肉之躯,而是停留在她的胸口前,剑锋一转,偏到她小巧玲珑的耳垂前,削断了垂在那里的一缕乌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缕头发就代表你一条命,如今我要做的事情也做完了,终于祭典的事情,就由我去完成吧,至于人选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了最为合适的人选,你们只要将稳婆的死给处理好便是。”
伟岸阴郁的身子徐徐转身,沙哑诡异的笑声兀自响起,让人毛骨悚然。
阴慕华缓过神来时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被冷汗浸湿,就连双脚也变得发麻,无法向前挪动一步。
她沉浸在宫中多年,学会了观人入微的本事,可她却无法猜透这个男人的心思。
这世间,越是猜不透的东西显得越是可怕,阴慕华用力吞咽着口水,努力平复着怦怦乱窜的小心脏。
“你们当真是那个狗贼的后人吗?”芈瞳微微抬眸,那里死静一片,恍若一潭死水。
阴慕华用力摇头,双瞳剪水诚恳十足:“奴家不过是区区一介丫鬟罢了,怎么能是威海候的后人呢。”
“丫鬟?一个小丫鬟怎么能得到如此贵重的钗子。”这个解释显然没有得到他的认可,惨白的手指死死抓住了那根精美的钗子,恨不得将它拗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