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艺清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陪伴龚熙诺的那天,正是龚熙诺十八岁的生日。
多年来,枫叶书签安静地夹在建筑历史学的教科书里,翻看封面,印着一排娟秀的钢笔字:吾爱真理,吾更爱吾师。
龚熙诺站在偌大的落地玻璃前,往事涌上心头,一幕幕浮现在脑中,抹不掉的记忆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派繁荣景象,大都市的夜生活拉开帷幕。
酒吧中灯光昏暗,角落里传出优美的歌声。一名男子端坐在钢琴前,十根青葱玉指在琴键上跳跃着,弹奏出委婉动听的旋律。
时而浪漫,时而忧伤的歌声,回响在静谧的酒吧上空。
男子白衫黑裤,淡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如同镀上一层薄薄的金纸,越发显得璀璨生辉。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深……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
一曲唱罢,台下响起经久不衰的掌声。
龚熙诺站起来,绕过钢琴,在吧台的角落落座。小龙照例给他端上一杯清水,还不忘夸赞几句:“感觉你今天弹的格外好,唱的格外有感情呢。”
龚熙诺微微一笑,端起水杯,道谢:“谢谢。”
酒吧的老板周英俊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行啊,风采不减当年,还以为你多年不唱,会生疏呢。”
在酒吧驻场是龚熙诺大学期间勤工俭学的工作之一。
周英俊四十岁上下,是这间酒吧的老板。他的主业是货运公司的投资商,副业是酒吧的经理。他开酒吧不为挣钱,不过给和他一样的都市白领们提供一个可以充分释放小资情调的空间。
周英俊不曾结婚,据说身边女人无数,绯闻满天飞。可,却无人能使他安稳下来。
龚熙诺尚未开口说话,小静背着小提琴走过来,冲着他们打招呼:“嗨,今儿好早!”
“嗨,美女!”周英俊虽是老板,却毫无老板的架子,总是和员工打成一片,开起玩笑来也毫无顾忌。
龚熙诺朝着她点头一笑,算是打招呼。
小静还是一名在校的大学生,主修小提琴,来周英俊的酒吧同样是勤工俭学。她并不知道龚熙诺的来历,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不过是给人打工赚钱而已。
龚熙诺了解到她的情况,在私下里和周英俊商量,把她的工资提升一倍,另一半钱由他出。
周英俊质疑他的举动:“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
“我要是对她有想法,就不这样帮她了。”龚熙诺释疑。
龚熙诺回国后,有时间的话,还是会抽空来酒吧小坐。有兴致的情况下,会弹上一段曲子,自娱自乐。
耿鑫最近很头疼,他烦恼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他需要照顾的目标—原璟坤。原璟坤的性情不知是不是天生便这般冷淡,还是因为心情不佳而抑郁沉闷。
总之,和原璟坤很不好相处。
他每天都躲在小小的卧室里,门被紧紧地关住,根本不知道他在里面的动静。他惜字如金,从不主动和耿鑫说话,耿鑫问上十句,他未必回答一句。
耿鑫好为难,为难每天做饭的内容,他不知原璟坤的口味,更不知怀孕的人喜好何种食物。一个完全没有照顾孕夫经验的人,急得直上火。
耿鑫问过原璟坤,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原璟坤半天回他,吃什么都好。
啊!耿鑫仰天长叹。说跟没说一个样。
原璟坤被困在这间公寓里,手机和电脑都不在身边,与外界断掉一切联系。每天只能用看书来打发时间。
耿鑫不敢随便骚扰他,他爱怎样便怎样,只要是不离开这间公寓。
直到现在,他还不能完全接受身体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事实。躺在摇椅上,眼睛盯着书,思维游离在外:他,一个男人,真的可以生孩子吗?
搭在平坦的小腹上的手来回磨蹭,它真的在里面吗?会长大吗?会……出生吗?
龚熙诺,留给他很多疑问。
“不要啊……”
黑暗中,原璟坤被噩梦惊醒,猛地坐起来,毛巾被滑落直腰间,惊魂未定地喘息着,额上点点滴滴布满细汗。
梦中的场景在脑中重新展现出来,逝去的母亲的痛苦表情,病重的父亲的苍白面容,家中狼藉不堪的景象,还有一群凶神恶煞的追债人……
不知为何,似乎还夹杂着龚熙诺模糊的身影。
原璟坤稍微稳定一下情绪,拿起床头柜上的闹表,指针停在数字一上。
原璟坤放下表,重新躺在床上。自从搬到公寓来,他的睡眠一直不好,一宿总是会醒来几次,他根本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况且,他的心理压力很大。
他或许不清楚,怀孕同样是影响他情绪的原因之一。
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安眠药不能吃,也没有。原璟坤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静静地坐着,他思念母亲,牵挂父亲。
他很想去看看父亲,今后身形不便,自然不能出门。趁着还可以,他需要去一次医院。
可是,他不知道龚熙诺会不会同意他出门。尽管龚熙诺没有明说,可他还是明白他现在的情况,基本是被禁锢在这间公寓里。
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去看望父亲。
第二天一早,原璟坤站在台阶上,注视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耿鑫,突然开口问:“你今天出门吗?”
耿鑫一愣,原璟坤难得主动和他说话,惊讶中带着点不可思议:“嗯,要出门的,要去超市,家里没油没米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原璟坤暗自想着。
“那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耿鑫摸摸脑袋,奇怪原璟坤今天反常的举动,并未多想,检查一下家里缺少的东西,列张单子,开车去超市采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