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邱霖醒过来的时候, 乌利还有几位谋士都聚集在了他的房间里,而乌利坐在他正的对面。

乌利嚣张地翘着腿,高傲地抬起了下巴, 动也不动, “浑安王醒了?浑安王这一觉睡得可真是又香又长呀。”

邱霖倒是没有计较, 只是抚了抚眉心, 沉着地道:“四皇子一早出现在本王房里, 不会只是来说一句风凉话吧。”

乌利一听这句话便火了,霍地站起来,不客气地指着他, 声色俱厉地道:“我只为了说风凉话?不,当然不是!我是来告诉浑安王你, 在你浑安王的英明领导下, 昨日我们总共损失了多少!”

他身后有人大力地扯着他的衣袖, 示意他少说为妙。

乌利一甩袖子,对那人怒目而视, 又转回头去看邱霖,神色更加怒不可遏,“昨日被大齐偷袭,我们粮草几乎全被烧光,剩余的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月!再要运粮过来, 起码还需一个月的时间!还有你非要带着的那个女人, 昨晚也被救走了, 不仅如此, 我们还损失了不少的兵力!浑安王, 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既然如此, 你倒是想个办法出来呀!”

邱霖看了他一眼,起身拿起衣服披上了。乌利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面如死灰,他们虽然也觉得邱霖有错,但乌利贵为四皇子,的确能对邱霖颐指气使,可他们不行,他们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我承认昨日的失误是我信息不够导致的,我原以为他率众兵而来,怎样也会休养一天的,没想到他居然突袭。”邱霖道。

“失误?”乌利睚眦俱裂,心里头的火越来越大,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昨晚的惨败你竟用一句‘失误’来代替?你如何对得起辛苦运来粮草的那些人,你如何对得起昨日枉死的纡弥勇士!”他伸出手指,只往邱霖一双寡淡的面庞上戳,恨不得将他戳瞎,将他戳死。

想他乌利,天之骄子,保持着纡弥近五年来的勇士记录。臣子都对他毕恭毕敬,父王又对他推崇有加。可自从这个赫霖回来之后,先是收到百官景仰,又被父王一举封为浑安王。

他真想在心里吼一句,他娘的凭什么?为纡弥受苦受累的是他,为纡弥开疆辟土的是他,就连上场冲锋的人也是他!是他乌利!

这赫霖不过是在大齐做下臣做了九年,凭什么一朝回国,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誉全都归了他!有种就去战场是厮杀一回呀!他若能打赢他,他对他五体投地。可是赫霖呢,只会躲在帐篷里发号施令,好不容易上场一会,也落败而归。

究竟凭什么他能得到主帅之位?

乌利越想越暴躁,狠狠地瞪了一眼邱霖,转身出了营帐。

营帐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开口说话。

邱霖视若无睹地打开了地图,淡道:“乌利皇子年少气盛,有点小脾气亦属正常。稍后,察木你去与他谈谈。”

被点名的察木一直都是负责教导乌利的,见此,忙出来说是。

邱霖道:“适才乌利皇子说粮草仅供支持半月了?可是真?”

察木道:“是,最多只能支持半个月了。”

邱霖皱起眉头,果断道:“让人去兴裕关城内征集,去百姓家里征粮,不交出来的,杀!”

察木咬了咬牙,“元帅,上次我们征集的粮食里,就已经有不少是从百姓那征集来的,这次,只怕征不了多少了。”

邱霖恶狠狠地看着他,“上次我不是让你们从纡弥调粮来的吗?为何会有从百姓那征的!这是怎么回事,运粮官呢,站出来,给我说清楚!”

察木闭嘴不言,运粮官被人带了进来。

那人还有些怕他,吞吞吐吐地道:“是乌利皇子……乌利皇子说短时间内不可能征集那么多粮食,和我们说可以先从关内召。他说拿下嘉燕关费不了多少功夫,等我们拿下了嘉燕关,再把纡弥的调来补充兴裕关的粮食也不迟。”

邱霖第一次想要杀了那个口出妄言、狂妄自大的家伙。

以往,他对自己再如何不敬,自己也尊着他的四皇子之名,可如今他竟然敢公然教唆人违反军令!若不是他叫人在兴裕关征粮,即便他们粮草被烧,也能凭着兴裕关内百姓那的粮食再撑上一月有余,只要撑过了,纡弥就会有粮草运到。

可如今!

邱霖吼道:“将此人拖出去了斩了!还有四皇子,他违反军令,责罚军棍三十!”

察木求情道:“元帅……”

邱霖一概不理,铁面无私地道:“即刻执行。”

察木和军营里剩下的几人对看几眼,眼里都有着无奈和慌张。

——

陶瑾然蹦蹦跳跳地去找薛英暮,“英暮,你知道吗,我下午刚得到的消息,邱霖打了那个乌利皇子三十军棍啊。”

薛英暮也面带笑意,“看来他们的矛盾加深了,必然与昨日兵败一事有关。”

陶瑾然喜不自胜,“是啊是啊。他们越不和,越是有利于我们。这纡弥的皇帝也真是的,派兵出征也不派几个能和谐相处的将领,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知道,他真是猪脑子呢,怪不得要年年向我们大齐进贡。”

薛英暮笑看他一眼,“邱霖在大齐潜伏九年,纡弥的皇帝如何都要派他出征的,毕竟论起对大齐将士、地形的了解,只怕没人比得过他。至于乌利,他虽有些头脑简单,却勇猛善战。一个是帅才,一个是将才,本该是对良好的搭配,可惜他太小瞧了自己儿子的自尊心。”

陶瑾然坐了下来,托着腮道:“自尊心,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他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凤承渊来,想起了他的桀骜不训,想起了他的孤傲清高,想起了他转动自己大拇指上那个玉扳指时的表情。

薛英暮摸摸他的头,而后又对他摊手道:“你无须担心,这东西你根本没有呢。”

陶瑾然苦着脸,刷地一下站起来,忿忿不平地插着腰,“谁说我没有!”

薛英暮悠然地靠在椅背上,一点都不怕他,甚至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她抱着肩,强调道:“你就是没有。”

陶瑾然不开心了,虽然这东西未必是好的,但听她如此斩钉截铁地说自己没有,他还是很气愤!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薛英暮,希望她能改口。可偏偏,薛英暮悠哉乐哉地,就是不说话,还不时地拿点桌上的葡萄吃。

陶瑾然直溜溜地盯着她,看着她用白皙的双手撕开薄薄的葡萄皮,看着她将那些个晶莹玉润的葡萄放进她明艳的樱唇里。

这么看着看着……他的目光便有些变味了。

他搓了搓手,本就粉嫩的脸变得更加红扑扑,眼神也如狼似虎起来。他抿着唇,在薛英暮将下一个葡萄放进嘴里之前,他突然飞身扑了上去。

薛英暮吓了一大跳,手上拿着的葡萄还只放在唇边,陶瑾然顺手就含进嘴里,用两颗白牙齿夹住,在薛英暮的唇上磨啊磨的。

薛英暮羞愤难当,又说不出话,只想腾出一只手来掐死他!陶瑾然将她禁锢在怀里,继续在她唇上磨。等葡萄都被磨掉了大半个后,他一发力,薛英暮的唇被顶开,陶瑾然这才将嘴边的葡萄顺势送到了她的舌头上。

趁此机会,他的舌也乘虚而入,和她的一起在嘴里搅个不停,口腔中的每一个内壁几乎都被二人翻滚遍了。陶瑾然含着她温热的唇舌,只恨不得将它永远封在嘴中。

待这一切做完,陶瑾然才心满意足地咂咂嘴,美味极了!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葡萄!

刚刚得到自由的薛英暮,擦嘴也不是,打他也不是。二人终归已经是心意相通的关系了,对自己而言做这事绝对是早了些!但……或许对江湖人士而言,这速度……很平常?薛英暮咬着牙想。

陶瑾然见她一直不说话,只以为她因被自己接近而生气了,又迅速地来低头认错,他伸出两只大手来抓着她的一只小手,哇哇叫道:“英暮……你生气了吗?你不要不理我呀,呜呜呜。”

薛英暮将手抽回,还小力地踢了他一脚,“你先出去,我现在不想见你。”

陶瑾然不肯走,薛英暮喝道:“出去。难道就因你不再是吉祥物,便不听话了吗?”

陶瑾然在心中腹诽:其实他是吉祥物的时候,也没少不听话。

不过饶是如此,他还是乖乖地走了,实在不能与在气头上的女人争,晚上再来卖萌安慰她罢。而且陶瑾然还以为他松嘴之后,至少会被打地半死,现在只是被骂几句而已嘛!这已经是他的意料之外了!

这么一想,他心中安慰了许多,陶瑾然又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当晚酉时时分,陈立仁一派正经地来敲陶瑾然的门。

陶瑾然惊喜地开门,见到来人是他后,神色立即淡下去不少,他素着脸问:“陈将军有何要事?”

陈立仁道:“陶将军,我们能否入内详谈。”

陶瑾然放他进来,又随手关上了房门。

陈立仁这才沉声道:“陶将军,你昨日带回来的那人,似乎不肯吃饭。据下人禀告,送进去的膳食,又被完好无缺地退了出来。”

陶瑾然猛地站了起来,轻吼道:“她为什么不吃饭?简直太过分了!我去厨房端东西给她吃。”

陈立仁伸手阻住他,恭恭敬敬地道:“陶将军且慢。末将有个疑问,从昨日就在心里存在,末将想请将军明言。”

他看他一眼,缓缓道:“将军可否告知,您带回来的那人究竟是何身份,之前又为何会出现在纡弥营帐,受纡弥的保护。”

陶瑾然退了回来,看着他,眯起眼睛,抱起胸。虽然他知道陈立仁迟早会找他来问清楚,却没想到竟然会问得这么直白。

陶瑾然拍拍他的肩膀,不卑不亢地道:“我也是昨日在军帐里见到她之后,才发现了她是谁。她之前是帝都的人,却离奇失踪了。皇上与我都怀疑她的失踪与纡弥有关,特令我要将她带回。至于其他的,陈将军无需多问,此人现在就住在我的隔壁,绝不可能与纡弥通信。而且皇上也曾令我要对此人的身份保密,所以,对于她的身份,我无可奉告。希望陈将军理解。”

陈立仁拱手,温和道:“既是皇上的吩咐,末将自然不再追问。只是昨晚,诸多士兵都看到将军带着他从纡弥处赶回,只怕军中会流言四起,对稳定军心不利。”

陶瑾然笑眯眯道:“这点陈将军大可放心,我已与李林将军商量好,就说此人是之前兴裕关内的一个叛将,要被压回帝都处置。这个消息士兵若听到了,只会喜不会忧。”

毕竟昨晚薛英暮做的是男装打扮,加上月色昏暗,几乎没人能看清她的庐山真面目,要鱼目混珠委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陈立仁点头,放心不少。若说他前几日还认为这个少年将军只是虚有其表,难当重任,但经过昨晚,他已信服了。

也许有些人会认为他昨晚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但有多少人敢做那个深入虎穴的瞎猫呢?

陈立仁拱手道:“既然如此,末将不再耽误将军的时间,末将告退。”

陶瑾然也恭谨地对他回了个礼。

见陈立仁出了房门,他这才去厨房,找了几个薛英暮爱吃的菜,放进餐盘里给她送去。

陶瑾然这次没有敲门,因为他觉得敲了,薛英暮也未必会给他开……

他一进去,果真见到薛英暮面前的圆桌上,还放着个一动未动的托盘。

陶瑾然赔着小心,轻走了过去,把桌上摆好的菜搬开,又把自己精心挑的放了上去。他歪着头问道:“怎么不吃呢?再生气也不能饿坏自己的身子。”

薛英暮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你坐。”

陶瑾然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坐了,他将饭菜往她面前挪了挪,用委屈极了的眼神看她,“吃。”

薛英暮侧头瞧他。只见他的黑发如墨,即使长时间在外奔波,他的一张脸却还是肤白如雪。再配上这可怜兮兮的小表情,像极了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白貂。真是叫人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了。

薛英暮拿起筷子,夹了份黄瓜肉片放进碗里,她揉了揉他的发,“我其实并未生气。”

陶瑾然显然不信,他拿着筷子捅别人送来的那份没有被她动过的饭,“你生气了。你不理人,还不吃饭。”

薛英暮眉眼含笑,“那是因为我之前还未想清楚,未想清楚你所过的生活我是否能够接受、能够适应。”

陶瑾然不捅了,放下筷子,眼睛睁得贼大,瞪得贼亮。

薛英暮道:“后来一想,那生活模式虽然与我二十几年来接受的教育都截然不同,但是既然已经决定要抛弃一切,重新开始生活。我也该不拘小节一些,不是吗?皇宫里的那套相处,我再也不想去做任何回忆。这一刻起,我才是真真正正的薛英暮,不是大齐太后,不是薛家小姐,是为你重生的薛英暮。”

这话,若被外人听去,大概要抱怨太酸了,但却是她真心实意的想法。以往的自己,总决心要忘记旧事,过全然一新的生活。可说起来好听,全然一新。全然一新的生活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呢?在他吻上来之后,她才知道,其实他过得是何种样子,日后的她,也会活成何种模样。

陶瑾然感动得几乎要哭了,他呜呜叫道:“英暮,你太惹人疼爱了。”

薛英暮笑出来,捏着他的脸道:“跟你学的。”

陶瑾然大喜,自恋不已地睁大明亮的眼睛,“真的吗?我以前也很惹人疼爱吗?”他一副“早知道你惦记上我,你快承认你快承认呀”的表情。

薛英暮一哂,“对。那时的你,将惹人疼和惹人烦两种本领都聚集了一身。”

陶瑾然立即不干了,哭着喊着非逼她把那句“惹人烦”给去掉。薛英暮不愿再搭理他,自己闷着吃起饭来。

陶瑾然灵光一闪,眼珠一转,又道:“英暮啊。我想了想,此战凶险难料,而且我们日后若回到了山上,肯定会碰到一些伤人的动物,若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完全无自保能力,不如我等会教你点基础的防身姿势吧。”

薛英暮也觉得在理,乐意学。

于是,吃完饭后,二人开始了习武小教程。

陶瑾然先给她做示范,他兴致勃勃地拿出剑来,手腕一转,就耍出了一个轻盈的剑花。那剑招看似无力,然而挥出去时却虎虎生风,就连离他三米近的树叶都被震得“嗖嗖”作响。

陶瑾然侧头问:“会了吗?”

完全没看懂的薛英暮:“……可以稍慢些吗?”

陶瑾然摇头,一副没想到太后居然也会有如此蠢钝的一天。他接着道:“这剑法还有口诀的呢,等会我边做边念口诀,你也要跟着记住。”

薛英暮点头。

于是,陶瑾然又做了一遍,他做的时候能明显看到他的嘴唇在开开合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薛英暮还是不懂,“不然,你把整套剑招全做一遍给我看?还有口诀,念大声些,不然听不见。”

陶瑾然欣然应允,边舞剑还边喋喋不休——

“呵!”

“呵哈!”

“呵哈嚯!”

薛英暮:“……”

“停,稍等一下。”薛英暮抚额,忍无可忍地叫停了,“你真是兵马大元帅的弟子吗?你确定这不是你胡乱编造的身份?为何这剑招的口诀会如此奇怪,没有更好听的吗?就全是些‘呵哈嚯’?”

陶瑾然先是点头,而后又一本正经地摇头,“我是他的弟子啊,这就是口诀呢。”

薛英暮无奈地问:“一共有多少招?”

陶瑾然想也不想地道:“二十招。我刚才只打了三招就被你喊停了。”

薛英暮舔了舔唇,试探性地问道:“第二十招的口诀是什么?”

陶瑾然想了想,迅速道:“呵哈嚯嘿嘻咦呀哇啦哒……嗯……呜戚……”他越说越慢,说了第十二个叠词的时候,终于说不出来了。

薛英暮眯起眼睛,笑容无限,“继续呀,还差八个。”

陶瑾然恨不得自己的脑袋飞到天上,身子埋在地底下去。

好不容易想出来个戏弄她的法子,没想到竟然还因自己计划不周而反被戏弄。

陶瑾然不甘心地挺起胸膛,“刚才忘记了,剩下的八个是……唉诶哦啊喏呦……”

“好了,停。”薛英暮哭笑不得地伸出手阻止他继续说完,“只怕你说完这一溜,就不会说人话了。若真如此,明日还如何指挥士兵上场杀敌。”

陶瑾然得了便宜还卖乖,抱着胸道:“我是可以说二十个的,是你阻止我,不让我说的哦。”

薛英暮本也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但是天色渐晚,她是真想学一些防身的本领,更何况明日有何凶险还未可知,还是让他有充足的休息时间为妙。

薛英暮转过头去,不置可否。

陶瑾然见此也真乖了,过去缠着她开始新一轮的正经的教学。

安宁静谧的夜晚里,除了凛冽的寒风声,空气中似乎就只剩下了那幸福而平和的声音。

“算了,我们不舞剑,先来几个基础的站姿和拳法。”

“两腿平行站立,膝盖向前弯曲,但切记莫要太突出。手上的姿势也跟着摆好,打出去是要有风的呢。”

“嗯,先站半个时辰吧。什么?半个时辰太多!嘿!我刚入宫时被你罚,每日午时都站了一个时辰呢!半个时辰算什么!”

“好嘛好嘛,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嘛,短一点就短一点嘛。但一盏茶的时间是必须要有的!不然会没效果。想当初我第一次站马步,就站了半时辰呢!不要太羡慕我,更不要嫉妒我哦。嘿嘿,毕竟我的天赋不是谁都能具备的呢……”

谁都预测不到他们最后是否能够打败纡弥,但是脑海中关于彼此的深刻的回忆已经太多,无论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他们都将视若珍宝,终其一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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