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军倔脾气上来, 站起来道:“我们不就是差一张结婚证吗?你要想扯我明天就去办移民,咱也扯。”
腾胜苗:“你能不能讲点理?你为什么非要曲解我的意思?还是说你的理解能力就这样?”
贺顾军道:“我就是这么理解的,别人有家有室需要陪, 你单身?我不是活人?我不需要陪?”
腾胜苗扭头就走, 在玄关处换回鞋子, 拿了手机喝钥匙摔门就走, 贺顾军气呼呼地站在客厅里叉着腰, 叉完腰气呼呼地回了卧室,狠狠地摔上门,笑话, 跟谁不会摔门似的。
这次冷战异常惨烈,贺顾军又不敢把事情闹大, 贺妈妈问起的时候, 他就忽悠他妈说腾胜苗外出培训去了, 所以近期不能来家里。
直到那天他带他妈妈去中医院看病,岑森问起, 他才对人说起的,只是这次他不好意思再找岑森去做说客,思来想去,最后找了郑辰。
每次他把人气跑,再找人把他劝回来, 冷静下来之后, 贺顾军也觉得自己特别无聊。
郑辰打电话约腾胜苗出来坐坐, 腾胜苗这一天轮休, 在他父母家, “如果跟贺顾军有关就免谈。”
郑辰硬着头皮撒谎,“跟他没关系, 跟岑森有关。”
腾胜苗不明所以,“怎么回事?”
郑辰:“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说个地,我过去找你。”
腾胜苗已经听说了郑辰投资那家工厂着火的事情,知道郑辰最近焦头烂额的,想了想说:“我今天没上班,你说地方我去找你吧。”
郑辰便也不跟他客气,报了个地名。
两人边吃边聊,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郑辰开始讲岑森的事情,“岑森谈恋爱了你知道吧?”
腾胜苗喝着柠檬水点头,“知道。”
郑辰:“他对象是我投资那家工厂的工程师,叫李月白。”
腾胜苗撩起眼皮子看了郑辰一眼,“你给介绍的?”
郑辰摇头,“不是,李月白以前在A市读书的时候,在酒吧里认识了岑森。”郑辰从手机里捣腾出一张照片递给腾胜苗看,“看看,是不是有点眼熟?”
腾胜苗有些狐疑,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有点像凌枫?”
郑辰点头,“是,岑森也说过,他当时会注意他,就是因为他长得像凌枫。”
腾胜苗点了点手机里的照片问:“那他知道吗?”
郑辰点头,“已经知道了,岑森说自己本打算主动坦白,但还是先让李工在他父母家里见到了以前和凌枫的合影。”
腾胜苗嘴巴微微张着。
郑辰拿回手机,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敲点着,“换做是你,贺顾军当初追你,就因为你长得像另外一个人,你事后知道了,会不会介意?”
腾胜苗想了想,点了下头。
郑辰惆怅道:“我想了想,如果我在李工那个处境,我也会介意,这都是人之常情。”
腾胜苗追问道:“那后来呢?”
郑辰道:“现在情况很不乐观,用岑森的话说,表面看着挺和谐的,其实冰面下早波涛汹涌了,冰面裂开是早晚的事。”
腾胜苗道:“你不看好他们?”
郑辰点了下头,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点开消息,是助理发来的,提醒他下午开会的时间,他回复了两个字,把手机揣进了兜里,“他们两人的性格决定了往后走会很艰难。”
腾胜苗不太认同,“你要说性格,我跟贺顾军简直就两个极端,这么多年了吵吵闹闹不也没事吗?”
郑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岑森的掌控欲太强,思虑又太重,遇事虽然不至于犹豫不决,但也缺少一锤定音的魄力。他的人生就像是一本计划书,当年凌枫他那么喜欢都没敢去碰,相比而言,李月白,俩人结识于酒吧,开始于一夜情,目前的感情是当初冲动的产物,怎么看怎么像是他计划之外遇到的风险,他的本能反应肯定是竭力地避免风险。这次这个事情吧,我觉得他肯定不会主动出击,他会像个蜗牛那样,缩回壳里去等,等对方给他答案。而李月白那个人呢,人是个好人,就是有点闷,没那么多心眼,也没一张会哄人的嘴,本来岑森各方面条件都比他好很多,说出身背景虽然俗气,但事实就是事实,他潜意识里肯定会衡量这些东西,再加上性格使然,总之他会考虑的东西只会比岑森更多,就算会主动,主动的力度也极其有限。”
腾胜苗听他长篇大论说了一堆,皱眉道:“我发现你跟贺顾军这点挺像,都是说一堆,说不到重点上。”
郑辰呵呵笑,“有一次我老婆看了我开会的视频,也像你这样说我,她说一两句话可以讲清楚的,你为什么要说一堆,绕来绕去,烦不烦?我这个可能是职业病,以前没自己出来干的时候,手底下管了一些人,但你的权利没那么大,找人办事总有所顾忌,会考虑哪些话能说透,哪些话得悠着点说,留个余地让人自己琢磨。现在自己开公司情况好一点,但多数时候也这样,我也知道这样说话累,但为了办好事,很多时候你就得这样才行。反正跟人打交道,想不累心是不可能的。”
腾胜苗听完有点懵,懵了几秒后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因为他想到了贺顾军,他觉得贺顾军总是把他的话往歧义上理解,会不会是因为贺顾军跟别人讲事情的时候也有郑辰这样的顾虑,所以他在琢磨别人——包括腾胜苗的话时,潜意识里也会想很多?
郑辰见他出神,问道:“你想什么呢?”
腾胜苗摇了下头,“没什么,你的意思就是岑森承担不了冒险的后果,所以他只会等那个风险自己化解掉,而作为风险本身的李工,也有诸多顾虑,也在等岑森先迈出一步?”
郑辰点头,“就是这样。”
腾胜苗端起柠檬水说:“那你去劝劝岑森啊。”
郑辰:“我说过他,其实说太多也没用,他那么大人了,有自己的考虑。”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们这条路本来就难走,压力比我们大太多了,两个人在一起能够感受到幸福和快乐是最重要的,他们不像你跟顾军,高中就认识,有感情基础,就算是闹个别扭,过了就好了。他们没基础,开始的方式也有问题,所以很难。”
腾胜苗握着杯子忽然笑了,“郑总不愧是当老板的人,说来说去,还是把我绕进去了。”
郑辰淡淡笑着反驳道:“怎么就把你绕进去了?”
腾胜苗摇头微笑,“他每次都这样,吵架了就找你们这些同学朋友来劝,从来不知道丢脸两个字怎么写。”
郑辰顺水推舟道:“顾军他很在乎你,对他来说你比他的脸面重要多了。”
腾胜苗叹了口气,“我知道。”
郑辰笑着说:“知道你还不理他。”
腾胜苗无奈道:“他有时候特别会气人,气得我肝儿疼。”
郑辰道:“我打算叫大家一起出来吃顿饭,给我个面子,给他个机会。”
腾胜苗笑着点头,“行,我听郑总的。”
郑辰笑道:“快别这样叫我了,你这是寒碜我呢。”
聚会这天腾胜苗坐门诊,难得能够准时下班,他到地方后发现来早了,除了贺顾军,其他人都还没到。
腾胜苗没去群里问,拉了大洲单独问一声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郑辰对其他人说七点半开始,唯独对他和贺顾军说的时间是七点钟,是要找机会让他们单独说说话。
贺顾军比他还先到,歪在包间的沙发上玩手机,看见他进来,就忙忙地去给他倒茶,见他抱着手机摁个不停,警惕道:“跟谁聊呢?”
腾胜苗收了手机端起杯子喝茶,“没谁。”
贺顾军理所当然地认为又是他们科室那个小护士,在心里骂了句娘,他往腾胜苗旁边蹭了蹭,“现在气性越来越大了。”
腾胜苗不看他,“都是你逼的。”
贺顾军见他表情虽冷淡,但言语和气,就又往他旁边挤了挤,“这么多天不回家,想我没?”
腾胜苗白他一眼,继续低头喝茶。
贺顾军见他一杯茶喝完了,从他手里拿过杯子,又给他满了一杯,刚想搂着人干点什么,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腾胜苗推了他一下,贺顾军往旁边挪了挪,正襟危坐道:“进来。”
服务员过来问要不要提前上菜,贺顾军有点烦躁,“不用,人到齐了再上菜,出去记得把门关好。”
虽然服务员把门关好了,不过贺顾军怕腾胜苗恼,也没敢再做什么越规的举动,两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说两句,腾胜苗敷衍地答几个字。
岑森是最后一个来的,来了之后他又加了两道菜,聚会就算正式开始了。
大洲从岑森进来就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腾胜苗直觉大洲怀里揣着什么秘密。偏贺顾军没眼色,到处添乱,“神神叨叨半天了,这人也齐了,你有话快说,说完喝酒。”
大洲笑得很不自然,“我怕说完这酒就喝不痛快了。”
腾胜苗和郑辰交换了个眼神,谁都没说什么。
贺顾军道:“从小你就娘们唧唧的,这么多年了也没改好,还到处说自个是攻,真给攻丢脸。”
腾胜苗忍不住瞥了贺顾军一眼,“他想说就说,不想说算了,你话怎么这么多呢,吃还占不上嘴。”
郑辰低头摆弄餐具,没吭声,大洲干笑了一声。
贺顾军总算噤声了,腾胜苗松了口气。
岑森静了一瞬,打破沉寂的气氛,问:“胜苗最近忙吗?”
腾胜苗倒了杯旺仔牛奶给旁边的贺顾军,对岑森说:“科室最近接连有人请假,替班替得我快猝死了。”
贺顾军小声抗议,“为什么给我喝这个?”
腾胜苗一记眼刀杀过去,贺顾军没敢反驳,不情不愿地冲大家说道:“为了家庭和睦,我今晚就以奶代酒了,大家谅解。”
在座的人几乎都帮他做过说客,所以没人搭理他,只钟垒似乎有点看不下去,举手说道:“我陪你喝奶吧。”
钟垒是暖通工程师,他和贺顾军是初中同学,和郑辰是高中同学,常去大洲的酒吧,两人关系也很不错,唯独跟岑森和腾胜苗太不熟。
贺顾军眉开眼笑道:“瞧瞧你们一个个的,还是垒垒对我最好。”
腾胜苗看了钟垒一眼,恰好钟垒也在看他,两人都很快转开视线,谁也没说话。
聚会快结束的时候,除了贺顾军和钟垒,其余人都有点高,岑森去上厕所,大洲也跟着出去了。
喝高的腾医生脸色煞白,更加沉默,贺顾军悄悄拉着他的手,恨不得立即回家,郑辰跟他讲话,他也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事,郑辰只好转过去跟钟垒聊。
等岑森和大洲从卫生间回来,大家便一起离开。
下楼的时候大洲一脸菜色,贺顾军跟他嘀咕了几句,又追上岑森拉着聊个没完。腾胜苗跟在后面,看得特别烦心。
好在大洲赶上了两人,贺顾军又把火力对准他,没羞没臊地说:“你家新来的调酒师长得不错。”
大洲喜气洋洋,“对啊,我也觉得小孩长得特别带劲。”
贺顾军:“又哄到手了?你小子这些年经手的没一百也有八十了,我说你小心点,染了病我可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大洲得意道:“哥们有套。”
贺顾军在他屁股上踹一脚,“嘚瑟死你算了。”
腾胜苗忍无可忍,这个人饭前还说这些天过得如何苦逼,一顿饭的功夫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看来这几天没少到处浪,他皱眉盯着贺顾军看了两眼,大步离去。他的话能信,才真他妈有鬼了!
贺顾军见人走了,赶忙去追,他追到停车场堵在腾胜苗的车子前面死活不让他叫代驾,停车场人来人往,腾胜苗怕遇见熟人,无奈之下开门让他进来。
贺顾军笑眯眯道:“你肯定又误会我了,我刚才跟大洲胡扯呢。”
腾胜苗恍若未闻。
贺顾军又道:“你没见过岑森谈那个对象,我上次带我妈去中医院看病,碰到过,长得很像凌枫,刚才我是问他这个呢,他不承认,看来是不想让人知道,大洲还傻乎乎地追问,我不敢跟他说,才胡扯的。”
腾胜苗听郑辰说过,也没神色吃惊的表情,点了下头,“回家吧。”
贺顾军诧异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腾胜苗道:“郑辰给我说了。”
贺顾军系上安全带,“原来你知道啊,不过另外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腾胜苗:“还有什么事?”
贺顾军探过身子来给腾胜苗系安全带,忽然闻见了他身上混合着洗手液和酒精的复杂气味,心中荡了一下,“大洲在他家酒吧门口碰见岑森那个对象跟别人喝醉后在路边搂搂抱抱,最后还上了同一辆车。”
腾胜苗有些匪夷所思,“不会吧?”因为郑辰说李月白那个人是个好人,他相信郑辰看人的眼光。
贺顾军道:“反正大洲亲眼看见的,不可能弄错。”
腾胜苗:“什么时候的事情?”
贺顾军想了想,答:“就年后,我们在中医院碰见之后了。”
腾胜苗:“大洲给岑森说了?”
贺顾军:“那货屁股底下捂不住个热蒸馍,那会追到卫生间说的。”
腾胜苗:“岑森怎么说?”
贺顾军边倒车边说:“大洲说这种人,你打算留着过清明吗?岑森说如果能留到过年就更好了,他还说这件事到此为止,让大洲当没看见。大洲还跟我说,当年岑森和那人就是在他的酒吧里认识的,当晚岑森就把人领走了,后来岑森还找过那人,可能是名字不对,没找到。”
腾胜苗相信郑辰的判断,但觉得这种事情,如果没看清楚,大洲也不可能胡说,何况还拍了视频。
贺顾军把车子开上路,见腾胜苗一直不说话,感慨道:“我看岑森这次是真上心了,不过就算动了真心,也不一定能成。”
腾胜苗道:“你为什么也不看好他们两个?”
贺顾军道:“不是一类人。”
腾胜苗喝了酒脑子有点转不动,靠在座椅上侧过身等着贺顾军继续说。
贺顾军道:“两个人的家庭背景,受教育情况,理念,都差挺远的,这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岑森那货遇事习惯性放弃,我太了解他了。”
腾胜苗淡淡道:“你比郑辰解释得好理解多了。”
贺顾军被夸了特别美,“要不你看上我而不是看上他呢。”
腾胜苗随手抓了纸巾丢过去,贺顾军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开车呢,别闹。”
车子里一时很安静,只有空调暖风的声音,贺顾军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说:“郑辰跟你说了那么大一个秘密,你也不告诉我。”
腾胜苗不以为然道:“你比我先知道,不也没告诉我吗?”
贺顾军嘿嘿笑笑,“胜苗,以后咱们俩有话都说出来,别吵架了好吗?”
腾胜苗眼神有点发直,“你以为我想和你吵?”
贺顾军讪讪一笑,又道:“你今晚刚来的时候在给谁发信息?”
腾胜苗哼了一声,“你还是不相信我。”他说着把手机扔到贺顾军怀里,“自己看。”
贺顾军道:“我开车呢,没办法看,你告诉我吧。”
腾胜苗拿他没办法,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道:“大洲,问他怎么还没到,他说还没到时间,原来是郑辰为了给我们两个创造机会,告诉我们的聚会时间比他们提前半小时。”
贺顾军忍不住笑起来,“郑辰办事真靠谱。”
腾胜苗靠在椅子背上眼皮子有点沉,“我睡一会,到家了叫我。”
贺顾军道:“先别睡,把上次吵完架说过的话再给我说一遍,求你了。”
腾胜苗白了他一眼,脑子迟钝,白眼也翻得比平时慢,“说过了那是最后一次说。说过的话说改就改,我在家里不要权威了?”声音软绵绵的。
贺顾军听得浑身发麻,无奈笑道:“好了好了,不让你说了。腾医生不光是市二院儿外科的权威,也是我们家的权威。”
腾胜苗笑着看了他一眼,歪过头去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