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题发挥,照兮装病
借水行舟,鸣鹤施针
安州县城以东六十里地是孝昌县城,城东五里是一片丘陵,群山连绵,林木繁茂,青龙观便坐落在此。
照兮正躺在青龙观内一处厢房的床榻上,长孙冲蹙着眉头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床前架着屏风,床沿有幕帘遮挡,床边坐着一个医者模样的人,正在为她号脉。
屋子里没一点声音,那医者一脸困惑,先是用右手搭脉后又换了左手,来来回回换了几次,花了好一会儿,这才罢了手。
长孙冲站了起来走到床边问道,“怎么样?”
那医者摇了摇头,“这位公子,尊夫人脉象迟缓,若是山野农夫则无不妥,只是夫人是弱质女流又身怀有孕,脉象不该如此啊。”
长孙冲微一皱眉,“还请先生把话说明了。”
“陈某医术不精,夫人脉象飘忽难以把握,某难下定论,这迟脉并非养胎征兆,长此以往,怕是对腹中胎儿不利啊。”
“依先生之见应当如何呢?”
“陈某乃是山野小医,公子应当另请高人来为夫人诊脉,孝昌县城有一鹤鸣医馆是附近最好的医馆,医馆主人秦先生医术精湛,实非陈某能及,某遇到疑难杂症便会前去去讨教,他每月廿五至三十会在孝昌县坐堂问诊,明日便是廿五,只是他从不出诊,先生若想见他只能前往医馆。”
那医者见长孙冲一言不发便接着说道,“公子,某先开个安胎的方子,您可让夫人先试试,不过您最好还是带夫人前往医馆,让秦先生给看看。”
那医者出了厢房,长孙冲也跟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又回到屋里。
掀开幕帘,长孙冲坐在床沿上看着床上的女子,她睁着双眼望着床梁,眼神空洞没有光彩,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长孙冲抓起了她冰冷的手,轻抚着她的手背,“照兮,陈先生给你开安胎的药,喝了以后就会没事的。”
“……若是我的孩子不在了,我也不会独自活在这世上。”
长孙冲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表情,有的只是决心,他叹了口气,把她的手放回被窝里又压了压被角,“照兮,你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我先出去了,晚膳的时候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房门关上了,照兮这才深吸了口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她的太极心法只练了皮毛,所幸让自己呼吸放缓还是能做到的。
自从那日出了安州城,长孙冲便带着她一路往东南而行,次日晚间来到了这青龙观,此时的她本就孕吐强烈再加上马车的颠簸,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到了青龙观已是站都站不住了。照兮在此休息了几日方才觉得好些,长孙冲见她体力恢复了不少,就决定继续往东赶路。
马车出了青龙观走了没几里,照兮又开始吐了,一路上走走停停,她的情况没一点好转,最后居然晕厥过去,不得已,长孙冲只得带着她回到观里,又请了附近的医师帮她诊病。
呼吸恢复了正常,照兮的脸也有了些许血色,这吐算是半真半假,晕自然是在演戏,她的目的很简单,刚才的陈医师已经帮她说了出来,现在就看长孙冲会怎么做了,一会儿还得激他一激,照兮轻抚着小腹,她很庆幸有这孩子能一直陪着她。
晚膳又是吃了一半吐了一半,装病她不是很在行,只能让自己一直饿着,饭后,照兮靠坐在床上,长孙冲都没提及带她去医馆,让她心中暗暗着急,正想着什么时候提出来妥当,一个丫头端着个碗走了进来。
长孙冲拿过药碗,挥退了丫头,坐到床边欲喂照兮喝药,“照兮,药来了,你喝了它就会好的。”
照兮别过头,“那人是个庸医,我不喝。”
“陈先生在附近村里行医已有十多年,怎么能说是庸医呢。“
照兮转头直直的看着他,“他连我的脉象都难以定论,让你带我去找那个什么名医秦先生,你居然要我喝这种庸医开的药?”
“这安胎药并无太大区别,你还是喝了吧。”
照兮撇过头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妻子。”
长孙冲身子一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了手中的药碗,上前抱住了照兮,亲吻着她的脸颊,“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孝昌县城,今晚你好好休息。”
照兮轻声答应,眼带柔情看着长孙冲出了房门,她躺在床上暗自祈祷,希望明天能顺利见到秦鸣鹤。
第二天一大早,长孙冲就带着照兮入了孝昌县城,这地方照兮来过几次,入了城门没走多远,医馆就在眼前。
医馆门前的大街上已经聚了不少前来看病的人,不少人手中都拿着张号牌,照兮刚下马车,就有一个侍童走了出来在门边挂上了“今日满员“的牌子,照兮暗自叫苦,自己当时怎么就提了这么个建议呢!?
长孙冲见她一脸失落忙说道,“照兮,别担心,我已经派了下人先来拿过号牌。”
照兮倚着他轻轻点头,心中正在感谢上帝。
等了约有一个时辰才轮到照兮,她带着帷帽入了里间,被侍童引到了一处榻上坐了下来,长孙冲自然站在了榻边。秦鸣鹤就坐在正对着榻的椅子上,照兮能看见他的靴子。
屋子里并未放置屏风,照兮知道这是秦鸣鹤的作风,长孙冲却很是诧异,“秦先生,对方是女子,您也这么诊脉?”
秦鸣鹤不以为然,“秦某若不能察言观色便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这位公子若是不能接受,请另寻高人。”
照兮见长孙冲沉默不语,怕他会带着自己就此离开,赶忙说道,“冲,我戴着帷帽遮着脸不就好了,秦先生,还是请先诊脉吧,诊完若是您还要看,到时候再说。”
秦鸣鹤低头闭目在为眼前这个头戴帷帽的女子诊脉,刚才她话声一出他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现在她的脉象更肯定了他的判断,这个女子是吴王妃无疑。
王妃失踪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便是他在安州的医馆,之后他自然也跟着一起寻找,没有任何收获,那时吴王尚未回安州,他和越峰商定自己还是继续在五个县城轮流坐堂,没准能在前来就诊的病人中找到蛛丝马迹,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很正确的。
秦鸣鹤睁开双眼,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夫人您也不用脱帷帽了,您的脉象秦某已经一清二楚。”
照兮知道他已认出了自己,“秦先生,您不妨直说。”
“这位夫人已有两个多月身孕,脉象迟缓,细弱无力,应是过度疲劳所致,又因害喜而不能进食,久而久之,寒气积聚在体内,气血运行缓慢,对腹中胎儿损害不小啊。”
长孙冲暗自点头,此人医术果然高明。
照兮知他是有意夸大,语气亦紧张起来,“秦先生,我的孩子不会有事吧。”
“夫人已有滑胎征兆,若是再晚几日,秦某不敢保证,现在的话,只要秦某施针,便可平安无事。”
一旁的长孙冲发了话,“请问秦先生怎么个施针法?”
秦鸣鹤回头看着他说道,“秦某需要施针夫人腹部的中脘穴配合手背的阳池穴,连续施针三日方可达到效果。”
长孙冲一言不发,照兮知他有所顾忌便说道,“秦先生,妾的容貌尚且不能让您看见,又怎么可能让您在腹部施针?”
“呵呵,原来夫人有此顾忌,您放心,秦某为您施针会用点燃的艾草熏灸,不会触及肌肤。”
长孙冲松了口气,接着问道,“请问先生,这能否今日一日完成呢?”
秦鸣鹤虽语气平淡,却不容质疑,“不可,用药有其疗程,针灸也是一样,欲速则不达。再说夫人现在这种状况,再来回奔波怕是会伤及身体,秦某斗胆建议这位公子,不如在县城找家客栈小住两日。”
长孙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请先生先施针吧,至于是否留宿城中,容我们稍后再议。”
秦鸣鹤施针完毕,长孙冲和他约定明日还是这个时候前来,而后扶着照兮上马车出了孝昌县城。
马车之上两人都未说话,长孙冲是因为不得不让照兮奔波而心有愧疚,照兮则在庆幸他会答应秦鸣鹤让自己第二天再去。
当长孙冲带着照兮再次走入鹤鸣医馆,就被突然出现的王府侍卫团团围住。越峰想要上前拿下他时,却被照兮拦住了,“越司马,你放他走,这事我会对殿下说。”
“可是王妃,他是掳走你的凶手,应该被绳之以法!”
“不!他是我的一个旧友,从长安来看我,我便跟他出去了几日叙叙旧。”
“王妃,你……”
“越司马,殿下若有怪罪,我一人承担。”
看着长孙冲失魂落魄的背影,照兮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松了下来,眼前一黑,她再也站立不住,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已是身在医馆内屋,旁边坐着的是秦鸣鹤,门口站着的是越峰。侍童端进了饭菜,诱人的香味让照兮胃口大开,她也不顾什么王妃形象,拿起粥碗使劲喝起来。
“王妃,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是多久没好好吃东西了。”
“秦先生,你就别问了,我这不是正在吃嘛。”
“王妃,先前我为你诊脉那些话虽然有些夸张,却都是实话,你之后这一个月可得好好调养,否则对你对胎儿都没好处。”
“什么!”越峰一声吼,把屋子里另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越司马,你吼什么,想吓死我们么,”照兮边抚着自己心口边说道,“回到安州你可不能告诉殿下,我想亲自对他说。”
越峰点头答应,转身出去准备车驾。
秦鸣鹤本想让照兮休息一日再回安州,可是照兮坚决要连夜回去,李恪前日离开安州外出寻找她的下落,至今未回,这也是为何来孝昌的是越峰而不是他自己。她想他,想立即见到他,秦鸣鹤拗不过她,只得随她一起回安州。
一行人次日凌晨回到了安州都督府,李恪还没回来,众人劝照兮回房休息,她却执意要在门口等他。
看着那人一跃下了马,照兮难以克制心中激动,她迎了上去,两人紧紧相拥。
“兮儿……”
“恪,我回来了,我再也不想离开你……”
李恪并未再说话,压在她身上的分量越来越重,照兮还未回过神,他已经向一边倒去。照兮惊慌失措,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他,口中喊着秦鸣鹤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