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人以柄自作茧
虎口涉险全身退
当日晚间, 张亮揣着侯君集的一番话来到魏王府,他在管家的指引下,来到李泰设在内苑的一处书房。
跨入书房, 他不仅见到了李泰, 柴令武和房玄龄的二公子房遗爱也在屋里。
李泰见张亮稍有迟疑便说道, “张大人, 他们两位都是本王的挚友, 你有话直说。”
张亮见他如此笃定,便把刚才与侯君集的谈话全盘托出。
李泰脸上笑意渐浓,“这件事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张亮不明所以, “敢问魏王这文章该怎么写?”
“哎,这文章可不是写给我看的, 应该直接呈父皇御览。”
张亮心中大惊, “殿下, 他只是随口道出,并无真凭实据, 若是张亮在圣上面前妄言诋毁中枢大臣,弄不好脑袋都得搬家。”
李泰浅笑着说道,“你放心,他是随口道出,你也可以是无意之言, 明日圣上为你们几个都督设宴践行, 你不妨多喝几杯, 如此让人忧虑烦心的事, 怎么能带出长安呢, 父皇啊,他就爱听肺腑之言。”
他的话让张亮为之一振, “魏王殿下深知圣上心中所想,自是不会给张亮亏吃。”
李泰笑着说道,“那是自然,你就放心去你的洛州,等着回来升官吧。”
看着张亮渐渐远去,一旁的房遗爱说道,“四哥,就凭张亮这番话,很难让父皇怀疑侯君集谋反。”
“呵呵,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是防微杜渐吧,张亮这番话就是这个微和渐。”
茫茫大漠,天寒地冻,薛延陀的王庭大帐之内却是暖意浓浓,比这炭火更热的则是夷男此刻的心情。自从萧莲华入了大帐,他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此次县主能亲自前来送诏书,我这王庭可是增色不少。”
他的狂妄让萧莲华心生厌恶,“若不是汗王执意要求,莲华怎会贸然前来。”
李恪一声轻咳制止了她的话语,“汗王,这诏书既已送到,是否能让我们见一见契苾何力。”说罢他对萧莲华使了个眼色。
萧莲华深吸了口气,拿出身旁侍卫递上的诏书缓缓走到夷男面前。
佳人当前夷男哪还有心思看诏书,他慢慢抬手,抓住诏书的同时也抓住了她的手 。
萧莲华奋力想将手抽回来,无奈夷男的手劲太大让她难以挣脱,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将手松开,她的手背上已显出道道红印。
萧莲华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仍是满脸笑意,“将契苾何力带到大帐来。”
“不!”夷男转头看去,说话之人正是李恪,“不必如此麻烦,王成,你跟去看看就行。”
李恪的意思夷男已有几分明白,他对着门口的侍卫点了点头,那人便带着王成出了大帐。
没过一会儿王成就回来了,“殿下,将军安好。”
李恪微一点头,而后对着夷男说道,“汗王,既然诏书已经送到,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夷男道,“本汗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来人,将契苾何力还给吴王的人。”
李恪起身一揖,“多谢汗王,王成,传令下去,即刻启程回京。”说罢他便往大帐外走去,萧莲华则是紧跟在他身后。
没走两步,身后便传来夷男的喊话声,“且慢!”
李恪停步转过身,“请问汗王还有何事?”
夷男两眼盯着莲华,“西平县主一路奔波劳累,不如在我这王庭多留几日。”
李恪站到莲华身前,“汗王不必费心,我们还得赶回长安复命。”说罢他再次转身,继续往帐外走去。
哐的一声响,帐外的薛延陀侍卫将弯刀架在了帐门口,李恪的近身侍卫亦拔出了剑护在李恪身前。
“复命的话吴王一人足矣,县主在此多留几日又何妨。”
李恪两手背在身后,“本王原以为汗王是守信懂礼之人,看来还是高估了。”
夷男话语轻松,“本汗只是邀请县主在我王庭小憩几日,之后自会送县主回长安,等来年春天再完婚。”
萧莲华攥紧拳头,自己若是真留下了,结果可想而知,她猛一转身想反驳他的话,却撞在李恪身上。
突然之间,萧莲华只觉得悲从心生,她两眼擒泪抬起头,看见的是他坚定的眼神。
李恪转过身直视着夷男,“中原的礼仪想必汗王应该也略有所知,大婚之前男女双方不得见面,今日县主来送诏书是奉圣命也就罢了,怎么可能留在你这里。”
夷男不以为然,“县主原是吐谷浑王女。”
“更是当今圣上的外孙女,圣上既以下旨许婚,为何汗王要急于一时。”
夷男虽无言以对,也没有要放人的意思,两边人马僵持在大帐门口,一动不动。
良久之后还是李恪先开了口,“汗王若是执意如此就不怕失信于西域诸国么。”
夷男微一侧头,“此话怎讲?”
“汗王手上的这份诏书,西域诸国的藩王手上都有一份一模一样的,圣上已经邀请他们来年春天大婚之日前往观礼。”
夷男低头沉思,薛延陀这些年凭着战马和勇士统率突厥诸部,那些人虽然表面臣服,内心多有不满,现在大唐皇帝的这个旨意对他收服人心裨益良多。
李恪接着说道,“关于西平县主的另外一个身份,相信西域诸国不会不知,而今圣上将她赐婚与你,你却连最基本的礼制都不予理睬,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只怕会群起而攻之。”
夷男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这番话不无道理,萧莲华昆仑神女的身份,这几年来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她的倾国之貌,各国藩王都在暗中为她较劲。而自己若是在这个时候对她无礼,败坏自己的名声不说,万一被人以此为借口煽风点火挑起战端……
夷男走下王座,他虽心中不舍,考虑到大局却不得不放手,“吴王言之有理,本汗刚才那些只是玩笑话,”他转头对着门口的侍卫,“你们还不退下!”
大帐内的所有人都暗自舒了口气,李恪微微点头,“汗王能统率漠北突厥诸部并非偶然。”
夷男脸上有了笑意,“吴王谬赞了,本汗愧不敢当。”
一个时辰之后萧莲华在侍卫的护送下离开了薛延陀王庭,夷男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加派了一队兵马相送。
而李恪则决定在薛延陀王庭逗留一晚,会这么安排自然是为了瞒着契苾何力。
李恪安顿完萧莲华上了路,便匆匆前往拘禁契苾何力的帐篷,见到何力时,他到没像往常那么激动。
“没想到大哥亲自来了。”
李恪眼带责备,“你怎么那么傻,左耳没事吧。”
何力毫不在意,“没事儿,就是少了小半边,拿去下酒都不够。”
李恪哼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是猪耳么。”
何力哈哈大笑起来,“如果是猪耳早被我切干净吃完了。”
李恪却皱起眉头,直直看着他,“何力,大哥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何力没再言语,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两人带着随行侍卫二十人一路出了薛延陀王庭。
契苾何力又恢复了老样子,“大哥,这王庭外的空气就是不一样,这一个多月真把我给憋死了。”
“何力,你当时是怎么会来薛延陀的。”
“哎,我手下那些部族首领不知得了夷男什么好处,居然挟持了我母亲和弟弟,要我背叛大唐归附他,我这人就是死心眼,既然决定效忠大唐,此生都不会改变!”说罢他回头一笑,“我这宝可没压错,不过,大哥,夷男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放了我。”
李恪话声平淡,“父皇以下嫁公主和亲为条件来换你。”
契苾何力一阵沉默,突然他使劲一挥马鞭,疯狂地跑起来,犹如离弦之箭。
整个大漠都是他嘹亮的喊声,“我契苾何力将永远效忠大唐!天地可表!日月为鉴!”
三日之后的日落时分,马队来到了平凉县城外。
“何力,今晚我们就在此留宿,明天再走一日,晚上就能到长安了……”
李恪话还未说完,契苾何力已经打马冲了出去,城门下站着的白衣女子正是萧莲华。
何力一跃下了马,快步走到她跟前,“莲花!你怎么来了!”
萧莲华面带微笑,“我来这里等你们。”
契苾何力凝视着她,突然间他一把将她拥在怀里,他的声音饱含喜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莲华微笑着说道,“这不是又见到了么。”
李恪骑马走到城门下与两人擦肩而过,他的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萧莲华身子一紧,“何力。”
何力这才将她放开,“呵呵,我忘了这儿是城门口。”
平凉县城不大,没走多远就到了官驿门口,一行人都是饥肠辘辘,在客堂草草用了些饭菜之后,侍卫们都去为明日赶路做准备,萧莲华也回了自己的厢房。
客堂里只剩何力与李恪两人。
“大哥,我今日才明白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几年在长安天天能看见她都成习惯了。”
一旁的李恪手执酒杯遥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契苾何力终于反应过来,“大哥,我说话向来鲁莽,你可别在意。”
李恪扯出些许笑容,“没什么,来,我们接着喝。”
说罢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随意拣着桌上清淡的吃起来。
何力帮他倒上酒,想起当年三个人一起在军帐喝酒的时候,他也顿生伤感,“大哥,你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李恪正在夹菜的手突然停住了,他放下筷子站起身,“这世上不会再有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
说完他便往厢房走去,何力一声轻叹,坐在桌边继续自斟自饮。
李恪打开房门卸下佩剑,刚想开始洗漱,一阵敲门声传来,不紧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