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梅庄?咏梅?萨玉儿环顾整个屋子,到处都是梅花,当初的将军府别苑也以咏梅题词匾额,看来他真的很爱那个女人。
“她如何离去的?”
宇文邕的眼眸低垂,隐忍着泪不敢抬头看萨玉儿善良的双瞳,只是低声细语道:“跳崖。”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他的心如被万箭穿入一般疼痛,他抬起头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她有些微凉的面颊喃喃道:“当时我们的距离那样近,我却没能……我们就那样近……”说话间,宇文邕已经是泪眼婆娑,他极少这般失态,即便是酒后也从未有过。
萨玉儿第二次见他哭,第一次是为了他的手足至亲,这一次是为了此生挚爱。如今提及,他眼中的无尽悲痛也似是刚刚经历一般清晰刻骨,她怎会知道,此刻的宇文邕完全忘记眼前的人是萨玉儿,此刻于他而言,她就是梅隐雪。他想要忏悔,想要救赎,想要求得原谅,哪怕只是个梦境也好,让他心底的千斤重担略微减轻一些,让他不要在午夜梦回中还是不停地想起那一夜的锥心痛楚。
萨玉儿不知为何,听到这番话心底竟疼痛至此,痛到她热泪翻涌,痛到她不禁双手捂住胸口,呼吸困难,仿佛她已经感受到那个女人当时的绝望和痛苦,那样的割舍是何等撕心裂肺。
见她哭得悲伤,宇文邕紧紧将她揽在怀中,两个人已如泪人一般,他柔声细语道:“玉儿,别离开我,在你面前我不是皇帝,我永远是保护你的将军,是疼爱你的夫君。别丢下我,我忍受过第一次,再也无法忍受第二次……”
她终究忍不住环住他腰际,永远都不想放开。
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南宫瑾站在窗边背手而立,仰望着无尽宇宙苍穹还有天空中悬挂的一轮皎洁的明月,身后的三个属下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沉默许久后,飞天南燕拱手蹙眉道:“盟主,当初我们确实有意同宇文邕联手,可如今他提出的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盟主要三思啊。”
“是啊盟主,您乃武林至尊,怎可屈身于那皇帝小儿座下?报仇的方式有很多,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立刻潜入宰相府,取了那宇文护狗贼的性命!”均田愤愤道。
“盟主,你若答应了宇文邕的要求,那么江湖上会如何传言,会不会从而引得江湖不平呢?”红面赤鱼拱手道。
南宫瑾沉思许久后转身坐到桌前幽幽道:“你们所言不无道理,这些我也曾想过,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若是我们仅仅这样便取了那宇文护的脑袋,是不是太便宜他了?赵府上下几百口性命,岂是他一人便可偿还得清的。再者说来,即便是我们将他灭门,师出无名,到最后只会落个谋杀朝廷重臣的罪过,朝廷便会倾巢围剿我们,我不想武林同朝廷发生任何冲突,我们绝对占不到一丝便宜。”
三人听后纷纷点头不语。
“此次入朝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借助朝廷之力除掉宇文护,一来可以报仇,二来也算替天下百姓做了件善事,最重要的是不会将朝廷和武林置于对立境地,更不会危及武林安危。我实在想不出比这个更稳妥的法子。”
“可是盟主,您想那宇文护可是只老狐狸,他在朝廷这么多年的势力,岂是那样容易便可拔出的?况且朝廷的情况您并不了解,这样贸然前去,属下着实担心您的安危。”均田道。
“是啊盟主,您一但入朝便会受到那皇帝的制约,若您身在江湖便可号令天下,这样的委屈属下实在不忍心看您去承受。”红面赤鱼也跟着焦虑说道。
“这点委屈我还是承受得了的,只是他在朝中的势力盘根纠错,若想要连根拔起,着实是不易的。他手里的兵权,便是个大忌。”南宫瑾蹙眉摇头低声道。
“盟主,您一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杀手锏。”沉默许久的飞天南燕幽幽道,他犀利而又圆小的眸子凝视着南宫瑾一字一顿道:“梅花令。”
几个的背脊都因此而微微挺直,南宫瑾叹息一声道:“虽然江湖上传言,得梅花令者得天下,可你也说梅隐雪已经死去多年,她许是唯一一个得知梅花令下落的人。至于宇文邕,我反复思量着,若他从梅隐雪身上已经得到了梅花令,何苦走到今日地步,早不就扳倒了宇文护号令天下了吗。”
“这……”飞天南燕踌躇地道,心底也是疑惑重重。
“罢了,我意已决,你们莫要再劝说了。此去之后,南宫堡之事由你们三人共同协理,任何要紧的事情都要禀告之后再做定夺。”
“是,属下遵命!”
“至于梅花令,以后也尽量不要提及了,此物并非世俗之物,可遇而不可求,为今之计只有铲除宇文护乃重中之重的首要任务。以后一切行动都要小心谨慎,不可马虎大意,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尽量少同朝廷往来。”南宫瑾一手背至腰际,面容淡然吩咐道。
几个属下拱手后退下,他转身至窗边,夏季的夜晚吹着清爽宜人的风,月朗星稀的苍穹笼罩着无边大地。
“她应该已经入宫多日,不知现在如何了?”想起芳苓,他的心便紧紧揪在一起,眉头也跟着微蹙。
当南宫瑾赶到勋州时,已是半个月后。他持着宇文邕所赠的一卷密函来到勋州拜见勋州刺史韦孝宽。此人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当年的玉璧之战以少胜多,至今依旧被人们津津乐道。
韦孝宽见到宇文邕亲笔密函后思索许久,隐忍这么多年,此时若不动手更待何时?他坚定信念,提笔为南宫瑾写了一封举荐涵,从此以后南宫瑾的身份不再是武林盟主,而是韦孝宽亲手提拔的副将,代他入长安为皇效力。
南宫瑾辞别韦孝宽后,带着他的举荐涵快马加鞭赶往长安。自此之后,他要替父入朝,报仇雪恨!
起初见到南宫瑾时,宇文护是有些迟疑的,可是毕竟韦孝宽是朝中不可缺少的一名勇猛之将,且战功显赫。在他宇文护心中,韦孝宽的面子可要比宇文邕还大。
所以,他虽迟疑,可还是将南宫瑾安排入朝为官,拜为仪同将军,封为殿前都点检统领禁卫军。看上去风光无限,但是宇文邕却清楚,这个职位只是徒有声名,谁不知道整个皇家禁卫军皆是宇文护亲自选拔的人,各个对他忠心耿耿。
宇文护打的算盘很精,不论南宫瑾是谁派来的,只要不让他接触大部队无法上阵杀敌,就无法立下军功,那么在前朝便无说话的权力。二来,宇文护深知整个禁卫军都是自己的心腹,绝不会背叛他,让南宫瑾去统领,若他识时务,自然不会对禁卫军怎么样,若是他想要策反这些禁卫军,那么宇文护也就可以找理由除掉他。
对于这些戏码,宇文邕自然心知肚明。只不过,若南宫瑾成了殿前都点检,他是极满意的,整个禁卫军都是宇文护的眼线,如今来个自己人,做起事来可就容易多了。
只是于南宫瑾而言,从此刻开始他就要对宇文邕俯首称臣。
紫轩宫是库汗银瓶所居寝宫,离宇文邕的正阳宫偏远一些,倒是离李娥姿的麟趾宫更近些。清闲时,李娥姿都喜欢到她这里一同饮茶作诗,看她作画。
“不知不觉天气就这样热了,瞧你最近的气色怎么总是不大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李娥姿放下手中的茶盏担忧道。
库汗银瓶的面上淡淡一笑:“哪里心事重重,我只是还未适应这里的环境罢了。”
“说来也是,何止是你,就连我如今离开了将军府,冷不丁入了宫也是觉得到处都陌生得很,宫里这么大,以前随皇上入宫办了事就回去,很少在宫里逗留的。可是如今自己入住进来,当真是不习惯呢,好多地方到现在我都摸不清方向。”李娥姿羞涩笑道。
“两位娘娘万福无疆,玉贵妃来了。”婢女走进来行礼道。
“快请进来。”李娥姿高兴道。
“前些天就听说德妃姐姐这里可有好吃的榛子桂花糕,如今我可要来讨一些。”萨玉儿笑着走进来,对李娥姿屈身行礼。
见她来,这平日里死气沉沉的紫轩宫也瞬间有了生气一般,库汗银瓶立刻命婢女去取来榛子桂花糕。
“你今日怎么这么得空到这来呢?”库汗银瓶微笑道。
“昨日去姐姐那里听说你最近面色不佳,我今日便赶着过来给你送些补血益气的吃食来。回头叫奴才煮了你用一些,今日瞧着面色果真是苍白憔悴。”萨玉儿挽着库汗银瓶的手道。
听到她这样说,库汗银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美目流转环顾二人不好意思道:“让你们费心了。”
“这话可就生分了,我们之间还需客气什么?”李娥姿嗔怪道。
几人一边吃着榛子桂花糕一边谈天说地,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就过去了。送走李娥姿和萨玉儿之后,库汗银瓶面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她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密函:监视宇文邕的一举一动,若有一丝不轨则诛之。
想到此话,她的心又一颤,如今的她仿佛生活在刀剑上,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害了宇文邕。好在他从入宫至今还未到紫轩宫来,若是整日见面,她心底的焦虑不安则更如沸腾的油一般,如今这样虽是想念,却也略有自我安慰之感。
这寂寂深宫,茫茫苍宇,竟似是没有她的安身之所,走到哪里都仿佛伫立在宇文护的目光之下,若想解脱不是自己死掉,那就只有他死了。
库汗银瓶独立在院中遥望天际飘浮的丝丝缕缕白云长叹一声,可心下早已做了决定,不论将来等待她的是什么结局,也顾不了代价是什么,只要能有一日的心安理得也好,所以杀了宇文护,则是唯一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