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帝师的寂寞

洛夜抖着手里的圣旨,像是要扯碎它: “什么意思,辅政大臣,生怕我跑了吗?”

叶清行在旁边幸灾乐祸:“不是怕你跑,是怕你得出空闲找到倾洛。”

这下洛夜郁气更重,边走边问叶清行:“洛洛还是没有消息?”

叶清行摇摇头:“长安城已经找遍了,恐怕倾洛已经出长安了。”

“出了长安?”洛夜眉头锁死,怒极反笑,“先帝果然好计谋,大封这么大,这下有得找了!”

叶清行看他怒形于色,不觉好笑,果真倾洛是他的死穴啊:“你也别急,倾洛既然答应走,就是还在恼你,你也知道她那脾气,你找到她也没用,不如按圣旨来,做出成绩,也好去找倾洛将功赎过。”

洛夜见叶清行一副身在事外的悠闲,不免着恼,他似笑非笑,微微勾起嘴角:“是啊,当时也不知谁向我发誓保证一定保洛洛安危,这下可好,人都不知保到哪里去了。”

叶清行见洛夜要与他秋后算账,立马苦了一张俊脸,讨饶:“修文,先帝派禁军去和我抢人,倾洛虽然叫我一声二哥,可人家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哎,我于情于理都争不过人家啊!”

这道理洛夜当然知道,他只是不安。洛洛不告而别,让他寝食难安,只想天涯海角也立马找到她,负荆请罪也好,任她打骂都行,只要让他确认她真的好好的。可先帝却一纸召书把他留下,让洛夜心里更加惶惑难安。

他们两个边说边走进将军府,叶清行迎面见洛城隅走过来,立马收敛了行径,恭敬道:“洛将军。”

洛城隅带兵带惯了,没有那些虚礼,他微微一笑打量叶清行,赞许道:“不错,筋骨硬朗,长大了啊。”叶清行马上谦虚接受,那低调的嘚瑟,看得洛夜忍俊不禁。

聊了几句,洛城隅问道:“你妹妹找到了吗?”

叶清行答“没有”,神色有点暗,虽然开导洛夜时说的轻松,心里却也是惦记的。

洛城隅拍了拍叶清行的肩膀:“慢慢来,先帝自己的亲女儿,又是苑皇后唯一的骨肉,先帝一定会照料周全的,不必过于担心。”

叶清行怎么会听不出他这是在借自己开导自己儿子呢,连忙开口应诺:“是。”

洛城隅看起来有事在身,只说了几句话,就准备离府,临走前他嘱咐洛夜说:“你见到你大哥,就告诉他这几天不用去军营了,好好在府里陪陪你大嫂。”

洛夜颔首应诺,心里也赞同。母亲早逝,男人们又都在外打杀,整个将军府几乎都是方潋滟在撑的,尤其是这段时间家里出了事,连他一个男人都觉得心身皆疲,大嫂定是累坏了。

这个家,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老夫人在,就少了太多温馨,洛夜慢慢走着,想起小时候和母亲相处的一些情节来,心里失落落的。

辅佐幼帝这种事,其实说难不难。文韬武略自有各个鞠躬尽瘁的老师在教导,他不过是在旁边监工的,也因此更加不耐,干脆甩甩袖子大大方方离开。

午后的御花园,洛夜给自己拖了把椅子,在园子里找了处好风景坐下。正是初春,园里风光初盛,桃花明眸轻敛,几分欲开还休的意味。

小皇帝练完字找不到洛夜,就直奔这十里桃花而来,果然在开的最美的那棵桃花树下找到闭目而坐的帝师。

“夜哥哥,”他却是不喊他老师的,走到洛夜身边,“这桃花今年开的真是好看。”

洛夜微微一笑,早已睁开眼:“怎么说?”

长溱却是不笑,神色微恼,同所有不能得偿所愿的孩子一个样:“以前有倾洛姐姐在,只要她笑,园子里哪树桃花比得过她姿容无双?”

“哦,长溱想念倾洛了?”洛夜含一抹笑,淡淡的望着小皇帝。

小皇帝却不说话,良久突然抬起眼睛,坐在椅上的洛夜,他现在仍需仰视,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丝毫帝王之气:“夜哥哥,父皇离开之前对我说,以后要叫倾洛姐姐皇姐。”

“对啊。”洛夜漫不经心,眯起眼来望向树梢,那里有一枝含苞的桃花,不知在哪刻会悄然盛放,如那女子的眼睛,笑的时候,先是微微眯起小小弧度,然后突然放大,漾出漫天桃花,炫人眼目,让人再看不到别的风景。

“没有血缘的关系,我不叫!”

小皇帝别扭的声音是突然提高了分贝的,倒是让洛夜有了些微兴味:“哦?你不喜欢倾洛?”

小皇帝理直气壮:“就是因为喜欢,才不能叫!我以后,要娶倾洛姐姐做我的皇后!”

洛夜终于舍得将目光从桃树上收回来,先是瞪了长溱一眼,转而又换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喜欢倾洛?为什么?”

小皇帝似乎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若是别的孩子,被那么多人尊崇,这会儿恐怕会耍赖说“因为所以”,可他是大封的皇帝,必须有原因。

他认真想了一会儿,严肃道: “因为,和倾洛姐姐在一起很开心,也很放松,不用担心,茶里或许有毒,食案里其实藏着匕首。她好像,什么都懂,无论出什么事都可以被她牵着手,看她处理。”

洛夜难得被他说得一愣,他说的,可还是他的洛洛?

“倾洛姐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小皇帝的声音像是念咒,锲而不舍地在洛夜耳边念念叨叨,分明就是一个孩子。

洛夜这次却是真的认真了,他站起身,却是为了蹲下来,是平视了长溱的视线的:“洛洛确是先皇的女儿,货真价实的公主,所以你这一声‘皇姐’,必须要叫,并且要叫得,实心实意。”

小皇帝一愣,从来没遇见过有人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丝毫不客气。他以前身为皇子时就已经被恭维习惯了,枉论如今他贵为一国之君,只是他并没有发怒。

他只是想了一会,然后眯起眼,不知是学以前的倾洛,还是现在的洛夜:“我听说你和倾洛姐姐是青梅竹马。”

洛夜一挑长眉,挑衅:“如何?”

小皇帝却突然弯眼一笑,十足少年无知的模样:“那你到底何时,带我的倾洛皇姐回来呢?”

洛夜暗骂——你以为我不想,还不是因为你那混帐老爹,不然我这会儿说不准已经有洛洛下落。转眼对着这年纪不大心思却深的小皇帝,是正经诚挚到家的语气,也是帝师的意味深长:“那就,你何时能以《帝策》治国。”

长溱一听,装可爱的小脸一肃,不乐意和洛夜说话了,他哼了一声甩袖而去,那之前洛夜似乎听到他嘀咕:“那得到猴年马月!”

洛夜一下没忍住,竟然不厚道地笑了出来——洛洛的这个弟弟不错,做他的老师,也没有之前想象中的那么无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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