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人家姑娘大度,主动与他搭话:“你那长安的故人,可是叫做洛夜?”
此言一出,惊到三个人。
苏沅舟心里苦涩难言——果然和他有关。
李南云一张嘴巴大张——你,你也认得他?
最后,一直静静坐在旁边的苏若嫣——“洛……洛公子?”她太急切,起身的时候手里的折扇“啪”地落下。早上刚下过一场雨,地上仍有湿意,苏若嫣大惊,再不管什么礼仪教养,在珠儿的惊呼声中,手忙脚乱要去捉那扇子。可是——她又怎么捉的到呢?
眼见那扇子就要落入泥水中,苏若嫣绝望地闭上眼。却不知,在折扇落地的前一刻,一只秀足轻轻一抬,踢在了那折扇上,折扇受力跳了起来,不偏不倚落到倾洛的手中。
这一幕引得路边不少人来看热闹,年轻女子的好身手让众人眼睛一亮,待循着那跳起的折扇将视线最终落到那人脸上,更是全部读出了惊艳。苏沅舟见此暗暗诉苦:得,就知道倾洛在哪儿都不能多待,因为不消多久,所有人视线都会被吸过来。
苏若嫣听见各种喝彩和惊艳声,睁开眼,见一个人俏生生立在她面前。别人说她美貌时都会用国色天香,可人总归是人,没有一朵花的优雅,然面前的这个女子却能,她一双眼睛清澈如水晶,似开起枝头最艳丽的桃花,足可以衬得上任何形容。
还是身边的珠儿低声提醒:“小姐,扇子。”
苏若嫣如梦初醒,忙想道谢拿回扇子,可早就晚了,那女子看了折扇一眼,远山的眉一挑,信手就摊开了折扇。
不论春夏秋冬哪季,水秀街同江南所有所有地方一样,脉脉含情看你,如风温柔似雨缠绵,宛若画中一样。哦不,这次真的是画,那折扇右下角还寥寥几笔,绘出一个男子负手独立的形象,那一抹墨色如此熟悉,早已深刻入倾洛的骨骼与血液里了。
苏若嫣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姑娘,多谢你,这是我的扇子。”言下之意是,你看也看了,该还给我了吧。
倾洛却不,她一格格慢吞吞合上折扇,竖起扇子抵住下巴:“这位姑娘此言差矣,天地万物如风雨山川,属于世间所有人是因它博大不能独属任何个体,除此以外,若是能称之为‘我的’,就必有原因……”她说话也慢慢的,并且很是无厘头,但偏偏有一种睥晲的气势,让人不得不沉下气来随着她慢慢听。
倾洛静静对上苏若嫣的眼睛:“那么我倒要问,姑娘说这折扇是你的,原因在哪?是那画扇的人承诺将这扇送你了,还是这卖扇之人已经收了你的银两?”
苏若嫣眼神一闪:“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李南云听倾洛说到后面时看了自己一眼,忍不住也生疑惑,却见她把折扇递给自己,就顺手打开了,这一看不打紧,李南云脱口而出:“呀,这不是洛兄弟的扇子吗,从我这处拿的,说要绘好送给在长安的意中人,是做,哦对了,做生辰礼物的。”他满脸疑惑看着苏若嫣,“奇怪,怎么跑到你那里去了?”
面对李南云的心直口快,苏若嫣脸色涨红,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偏这时人群里开始议论纷纷——“这苏姑娘,我总见她拿着把扇子在这里,形似等人。”“是啊,这王家也是江南大户,怎么就由着自家的未婚妻天天抛头露面呢?”
珠儿急了,顾不得尊卑礼仪嚷起来:“分明是我们家小姐拾得了这把折扇,认出这是洛公子的手笔,在这守着想要还给他。”
看着眼前急于护主的珠儿,倾洛眼里多了丝温柔,她怎会不知这其中的缘由,却温柔一笑,朝苏若嫣盈盈一拜:“原来如此,那倾洛代洛夜多谢姑娘了。”
苏若嫣瞪了珠儿一眼,皱起眉来看着倾洛,有口不能言,突然灵机一动,道:“姑娘说你认识洛公子,口说无凭,这折扇对洛公子来说意义非凡,我自不能轻易就交与你。”
倾洛心说这女子好心计,正要开口说什么,李南云却指着倾洛叫起来——“啊,我从刚才就一直觉得姑娘面善,苏姑娘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姑娘的乳名可是叫‘洛洛’,我见过洛兄弟画的姑娘小时候的画像,那时候才一点儿大,起初我就没敢想!”他比出一个手势,证明那“一点儿”是有多大,路人都忍不住善意地哄笑起来。
“放肆,你怎可直呼叶姑娘的乳名!”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沅舟一直看不惯李南云的冒失,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
“没事,”倾洛微笑着摆摆手,对李南云说,“我就是‘洛洛’,不过可不是乳名。”说着又是一笑,莹润的大眼睛里桃色夭夭,偏偏气质又纯净得仿若初生,她音如乐器,泠泠起丝竹之声,“洛夜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叫叶倾洛,大哥可以叫我倾洛。”
这时珠儿轻轻扯了扯苏若嫣的衣袖,悄悄说:“小姐,我们走吧。”
“可是……”苏若嫣千万个不甘心,可是已然失去所有机会,她正进退不得,倾洛对她说:“姑娘,他日我必告知洛夜,让他到府上道谢。”
苏若嫣一愣,目光一下子变得疲倦下来——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明明才只半载,却像是已经耗尽她力气,她轻轻地问:“真的吗?”
叶倾洛点头:“当然。”
“那,珠儿,我们回府吧。”
苏若嫣走后李南云整个儿都精神起来,他乐呵呵地同倾洛说:“这就怪不得,那小子连我们江南的第一美人都看不在眼里,姑娘,你说那死小子,怎么这样走桃花运啊?”是真的,桃花运,李南云看着眼前女子清灵的眼睛,直觉烟雨桃花相映,满眼极致风情。
可是,又还不同,高挑纤细的身段,柔而不弱,似藏着无尽精力,从刚才她的身手已经得知一二。
叶倾洛看着性情爽快的李南云,似乎看到洛夜同他一起时的情形,她眉目一舒多了热络,指着自己的眼睛呵呵笑:“桃花运?你是说我的眼睛吗?”
李南云盛邀倾洛去家中吃饭,说:“我家娘子虽是俗人,却有一手好厨艺,在整个水秀街都是出名的,你若不去日后一定后悔。”他言语凿凿,透着隐秘的自豪。
倾洛明眸微弯,会心的欢乐:“呀,那我可不会错过,江南菜特别合我口味,每每都让我不舍得停箸呢。”
“呵呵。”李南云也乐了,从不同的眉目中读出些相同,虽说男儿志在四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是到头,人都是会怀念的,“好,那我让我娘子多做些。”
可是……身前伸出一只手,是苏沅舟不甘寂寞发表意见:“叶姑娘,你的伤还没好,我们行事还是小心些。”
倾洛绕过去,勤快的帮李南云收拾扇摊,展眉一笑:“那有什么关系,大哥是洛夜的朋友呢!”说着她一顿,问李南云:“大哥贵姓啊?”
李南云道:“敝姓李,唤做李南云。”他说着看了苏沅舟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听到倾洛翠玉一样的声音——“李大哥,那我就叫你李大哥了。”
苏沅舟跟着倾洛和李南云走,越来越觉得自己沦落成侍卫了,他一开始随行时的的确确有动过心思,心想既然先帝都让他而不是洛夜带倾洛走,自然是有把她许给自己的心思。可是,这一路行来,倾洛坦坦荡荡,完全只把他当玩伴,丝毫没有别的意思,再思及那人都不在却依然能影响到倾洛的洛夜,苏沅舟脾气再好,也要郁气丛生……但是,他看些身边倾洛生动的模样,是像终于活过来的,化淡了这几个月来郁结的心事在眉间。是啊,又怎么,舍得让她不开心呢?
皇城里她重伤的狼狈,先帝弃洛夜而选择他带走倾洛的原因,明明无官无权的洛夜是如何能带兵救驾,这些月来倾洛从不谈及洛夜的缘由……其实他也存了许多疑惑在心里,却隐隐知道问不得,就像太阳每日东升西落,已然注定的事实,却讲不出原因。唯一确定的只是,不管洛夜做了什么,在长安倾洛眼里,他永远是她唯一的潘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