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老慈父丧子魂归兮 玉家女热孝悲出阁

被推出门外的玉承祖,只听到院内一声枪响后,人声大乱。他拼命的拍着门,喉咙里却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鸡蛋,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心里面有个声音在疯狂的喊着,

“父亲,父亲,您和儿子一起回家吧!”

眼前的大门即将被打开,里面的人就要冲出来,玉承祖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向家的方向跑去。

夜,已经很深了,玉府的议事厅里却依然灯火通明。

玉承祖低着头,跪在议事厅里,什么话都不说,谁问都没有用。其实,玉承租已经意识到,他或许会成为千古罪人。玉承祖对自己做下的事情,实在难以启齿,就算他马上死去,也无法救赎自己的灵魂。他的耳边一直响着父亲最后的那句话,

“儿子,快回家!”“儿子,快回家!”“儿子,快回家!”

除了这个声音这句话,玉承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

似乎身边的人都走了,也有人曾经要搀扶他起来,他沉默的拒绝了,他宁愿跪着。玉承祖的心中有一个妄念,他只要跪下去,父亲就一定会平安的回来,他执拗的跪着。

那个晚上,无痕姑母和我,在议事厅里陪了承祖大哥整整一夜,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冬日的夜是如此的漫长,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外面的雪下了整整的一夜,那是留在记忆中,京城下的最大的一场雪。一夜之间,茫茫的天地之间,就再没有了别的颜色,只留下了彻骨彻心、凄凉的白。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管家福来,一溜跟头的从外面跑进议事厅,脸色比外面的雪还要苍白,福来嘴唇打着哆嗦,眼神里都是慌张和无措。进了议事厅,只会站着不停的喘着粗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昨晚承祖大哥的样子,似乎就已经说明了什么,但是,我一直抵抗着心里的感受和害怕,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胡思乱想。可是,眼前这个在玉府呆了一辈子的老管家,惊慌成如此模样,我的心里陡然的升起了冷冷的不安。

我倒了一盏温温的茶,端到福来的面前,他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哆嗦着,茶杯里的茶多一半都洒在了衣服上,无痕姑母走到他的身边,平静温柔的看着他,浅淡冷漠的声音,一如往常,

“福来,不必惊慌,万事有我。”

无痕姑母的态度,稳定了福来的情绪,他终于哆哆嗦嗦的开口了,

“二、二、二老爷在、在、在门外,已经、已经抬进府了。”

跪在地上,始终木然呆滞失魂的承祖大哥,一听到此话,便疯了似的狂奔了出去。我扭身要跟着出去,却被无痕姑母一把拉住了,

“玲珑,陪在姑母身边,哪儿也别去。”

无痕姑母的手寒冷如冰,控制不住的打着哆嗦,但是,她的声音依然平静冷淡,

“二老爷,怎么样了?”

“已经、已经去了!”福来的声音很低,但是很清晰。

“福来,把府里的门通通关上,什么客都不见,通知其他人。要记得吩咐下去,不得惊动老太爷!”

无痕姑母浅淡冷漠的声音,平静无波的神情,和冰冷的不停颤抖着双手,形成了奇异鬼魅的反差。

“是,小的知道了。”福来踉跄的退了出去。

我心底里那份冰冷的不安,瞬间变化成彻骨彻心的恐惧。我眼神慌乱的看向姑母,无痕姑母的脸,倏然被抽走了所有的血色和生气,人也开始摇摇欲坠,我急忙扶着她坐下。无痕姑母紧紧的、紧紧的抓着我的手,抓得我很疼,刻骨铭心的疼痛蔓延到了心底,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无痕姑母却抬起头,对我柔柔的,幽幽的笑了。

“玲珑,帮姑母一个忙吧!虽然,现在让你面对这些,很残忍,但是,总要面对的!”

无痕姑母站了起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脸上依旧是那种朦胧的,平静的微笑,她把我的手牢牢的攥在手心里,把我带到前院的门房里。

门房里已经是哭、喊之声混沌一片,二婶母扑到博雅二叔的身上,嚎啕痛哭,哭得几次晕死过去,三婶母、四婶母、大嫂白依依和二嫂杨柳、还有三姐玉珀搀着、扶着、劝着,一起陪着哭着、疼着;博君三叔站在承智二哥的身后,泪眼婆娑,羸弱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惨白的脸上泪痕未干。

“玲珑,帮你二叔擦擦干净,换件舒服的衣服。承智,你也去。”

无痕姑母对屋子里的人,逐个看过去,声音里是一贯的清冷浅淡,

“别都呆在这儿了,关总管,灵堂就设在正堂的花厅里吧!你们大家都去帮忙,尽尽心吧!”

听了无痕姑母的话大家便各自离开。

玉承智直直的站在父亲的遗体前,他绝对不能相信,躺在那儿的,是前一天还鼓励他,“要勇敢的做自己”的父亲,不,这绝不可能!

我看了看站在那儿傻乎乎的承智二哥;又看了看捧着博雅二叔的衣服,颤颤巍巍走进来的二婶母;再看了看躺在那儿,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博雅二叔;我一下子躲到了无痕姑母的身后,低声带着哭腔的说,

“姑母,我想回屋了,我要回去。”

我不,我不想,我不要,我不能面对,我不行,我想逃了,逃开眼前的一切,逃得远远的。

无痕姑母用力的把我拽到她的跟前,她的眼睛对着我的眼睛,

“玲珑,不怕,姑母在!”

我被无痕姑母那一对清亮通透得,有些冰冷的眸子催眠了,我松开了紧抓着无痕姑母的手,一步一步的向博雅二叔走了过去。我的脑子发晕,意识混沌不清,脚踩在棉花里,软软的使不上力气,脚下的地是倾斜的,眼前一片模糊。我用尽全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空空的胃里翻江倒海,我努力克制着不许自己吐出来。

终于,我来到博雅二叔的面前,他的脸有些发紫,但是很安静,他依然带着我送的围巾。看到那条围巾,我突然就不怕了,头脑清醒,胃里也不再难受了。我用手温柔的抚过博雅二叔的头发,回过头对承智二哥说,

“二哥,去打些热水来吧!”

承智二哥对我的话充耳不闻,依旧直直的、呆呆的站着,没动。

“我去吧!二婶母,把衣服给我吧!”

门口说话的是去而复回的大哥玉承祖。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有一种痛哭后的清亮,

“姑母,还没通知父亲呢!祖父和父亲住在一起,没有人敢去!”

无痕姑母轻轻的闭了闭眼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承祖大哥走到我的身边,把博雅二叔的衣服缓慢柔和的放进我的手里,

“玲珑,大哥去打水,要热水是吗?”

“嗯,不能太热,比温水热一些就行,天太冷,我怕二叔生病。”

我认真的要求着,承祖大哥很努力的想对我笑,但是他没成功,还没有形成的笑容,在他的嘴角轻轻的划过,一下子就不见了。

承祖大哥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我知道了,不要太热,比温水要热一些。”他的声音哽咽着,快步的走了出去。

我轻轻的把围巾从博雅二叔的脖子上取了下来,解开他的衣扣,帮他换上衣服、裤子、鞋袜;我看到博雅二叔的左手的手腕处,绑着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很像是一支箭筒,但是,比普通的箭筒要小很多。我没有动,也没有告诉其他人。想来,应该是对二叔很重要的东西吧!然后,我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整理着他的衣服,总怕有穿得不舒服的地方。

屋子里静悄悄的,我闻到了一种雪后,清净、清新、清雅的味道。我对博雅二叔温柔的笑了,我的手温柔的抚过他的脸颊,好凉啊!

“二叔,我没弄疼您吧,您觉得有哪里穿的不舒服吗?”

我的脸上爬过冰冰凉凉的东西,应该是泪吧!承祖大哥打来水,把水盆放在博雅二叔的身旁,

“玲珑,我替二叔洗脸好吗?我保证,一定会很轻很轻的。”

“嗯,大哥,您试过水温了吗?”我不放心的追问了一句。

“试过了,你放心!”

我看到,承祖大哥的脸颊上有清晰的五指红印,泪痕尤见,博雅二叔为了救他而遇难,承祖大哥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很内疚的吧!

“玲珑,你看,大哥洗得干净吗?”

“干净,很干净!”

听着玉玲珑的一声“干净”,玉承祖的心里割肉剜骨的疼,他这辈子怕是干净不了了!

我还是把那条围巾,重新围在了博雅二叔的脖子上,

“这样就不冷了,是吗?二叔!”

雪,又开始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飘忽不定的飞舞着,接近地面时候,却又变成了一滴一滴的泪水,犹如离人的血泪。

当夜,二婶母就病倒了,昏昏沉沉的一直叫着博雅二叔的名字;博君三叔也开始发烧,而祖父和父亲却还不知道这个噩耗。

点点滴滴似眼泪一样的雪,再也没有停止过,雪过无痕,雪落无声,也许是怕惊醒了,还在美梦中的人们吧!夜,好静啊!

我坐在回廊的尽头,这儿,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博雅二叔的地方,还记得那天,当我踮着脚帮他围上围巾的时候,他的手抚摸着我的额头,那时候,博雅二叔的手是暖的,是软的。可是,今天他的手,怎么就似寒冰一样的冷了呢?我用心的、使劲的暖着,可是,它还是冷的!我扬起脸,雪静静的落在脸上,很凉很凉。一条干净的手帕,递到了我的眼前,我以为自己没哭,却原来脸颊上凉凉的,不只是雪,还有泪。

我接过手帕,并没有回头,因为我知道一定是关起远,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再不会是别人。我把那条手帕合在双手之间,手帕上残留着他的温度,在这个凄冷的雪夜,我还能有这样一点点的温暖,真好!我望着迷乱飘零的雪,就这样的坐着,他就陪着这样的我,安安静静的站着。

玉无痕站在父亲的院子外面,已经有好一会儿了,脚上的绣花鞋已经被雪水湿透,而寒冷的感觉却是从心底发出的,

“父亲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玉无痕一边想着,一边推开虚掩着的门,跨过高高的门槛,来到院子里。她尽量把脚步放得很轻很轻,连呼吸都是缓缓的。院子里唯一亮着灯的房间,便是玉博文的书房,她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进。

玉博文半倚在书塌上,手里拿着一本《诗经》,似睡非睡。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一惊,坐了起来。玉博文奇怪的望着从来都知礼守礼,进退有度的姐姐。玉无痕没有看他,而是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搭在椅子背儿上,然后坐下,

“博文莫怪,我只是不想惊动父亲。”

玉博文穿上鞋子,披上一件外衣,坐到玉无痕的对面,

“姐姐,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玉无痕脸色惨白,眼神涣散的瞧着他,久久的没有说话。玉博文的心里不安起来,随着玉无痕的继续沉默,他的不安转变成了一种恐慌,

“姐姐,是不是……是不是博雅?”玉博文忐忑的猜测着,他的脸上和眼睛里都写满了慌张,“他怎么了?受伤了吗?伤得如何?不会有大碍吧?!”

“博文,我也希望博雅只是受伤而已,可是、可是……”

玉无痕的泪,终于冲破控制,倾泻而出。玉博文‘呼’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绕着屋子无措、不停的走着,最后,他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书榻上,

“不,我不相信,我怎么可能相信?”玉博文对着空气,大声的喊了出来,仿佛是在质问着什么人。

“博文,你冷静点,仔细让父亲听到!”

“姐,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无痕压低了声音,静悄悄的诉说着,清浅冷淡的声音,碰撞着玉博文的神经。

“等等,宫崎风是怎么知道,玉如意是假的呢?这说不通啊!”

听完了玉无痕的叙述,玉博文怎么都觉得,这件事情另有蹊跷。玉无痕安安静静的坐着,原本就似白玉一般的人儿,现在更是飘渺成了一团薄雾,一缕青烟。她没有回答玉博文的疑惑,因为她也没有想明白,问了玉承祖,他也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博文,事儿要不要禀报父亲呢?按理说,是应该让父亲知道的,可是,父亲现在的身体……”

“我也没主意了,还是瞒一瞒吧!日后再……”玉博文无奈的望着姐姐。

“也好,博雅的丧事只能办得尽量简单些,就不通知本家、朋友了。”

两个人对坐沉默着,不是十分均匀的呼吸声,填满了屋子里的空间,此起彼伏。屋子外的雪地里,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就是玉家老太爷——玉展雄。

玉展雄没有惊动屋内的两个人,他独自拄着拐杖,踉踉跄跄的走出院子,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竭尽全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似乎这段短短的路途,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玉展雄的心底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儿子啊,让为父见你最后一面吧!”

“啊!”一口鲜血从玉展雄的嘴里吐了出来,落到了雪地里,立刻就被不断飘落的,新的雪花覆盖了。玉展雄慢慢的擦去唇边残留的血,他扔掉了拐杖,拼命的朝着前方跑去。

博雅二叔的灵堂,依无痕姑母的意思设在正堂的花厅里,没有挽联,没有花圈,有的只是一片无始无终的素白。此时,博雅二叔已经静静的,躺在上等的杉木灵柩里,平和安详。

今夜是我和承祖大哥守丧,我俩一身孝服跪在灵堂上,往火盆里添着纸钱。眼前的一切,我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真实感,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不知所谓。我的心里不停的想着,

“这一切,多可笑啊!这灵堂,这些纸钱,对博雅二叔还有什么用?!”

我抬起头,默默的看着灵堂上博雅二叔的遗像,遗像中的博雅二叔,没有一点笑模样,眼神犀利,严肃中带着倔强的神情。

“二叔,这一切,对您还有意义吗?”我一脸的苦笑,轻声的问着。

“咣当”,身后突然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冬夜的寂静,打破了满屋子的寂静,也打破了我的胡思乱想。承祖大哥和我同时站起来,惊讶的看着正从地上爬起来的祖父。

祖父蹒跚的向前走着,仿佛我和承祖大哥都不存在一般。他直直的走到博雅二叔的灵柩前,用力的扒着灵柩的边缘,清瘦的双手青筋暴起。祖父的呼吸短促,他看着躺在灵柩里的博雅二叔,伸出一只手,轻轻的为博雅二叔正了正衣领,摸了摸博雅二叔浓密的头发,笑意缓缓的爬上了他憔悴苍老的嘴角。祖父无限温柔,无限宠溺的看着博雅二叔,仿佛看着他那个幼小的,淘气的,英姿勃发的儿子,痴痴的呆看着。

“大哥,快去找姑母和父亲!”祖父的神情,让我忽然意识到了危险。我急急的摇着还在愣神的承祖

大哥,

“哦,好。”承祖大哥回过神,慌张的奔了出去。

我提着一颗心,走到祖父的身边,双手将他扶住,带着他缓缓的离开了博雅二叔的灵柩,祖父没有丝毫的反抗,软软的随着我走到门口。

突然,祖父的手牢牢的抓住了门框,我一惊,慌忙看向祖父,鲜血从祖父的嘴里喷涌出来,染红了他襟前的衣服,染红了庭院中白的雪,也染红了我白色的衣裤。

看着从我的手中,慢慢的滑落到地上的祖父,看着衣服上,妖冶妖媚妖娆,犹如鬼魅一般伸出触角,死死吸附在我身体上不断扩散着的红,我失去控制的尖叫起来,

“啊……啊……啊……”

我松开扶着祖父的手,抱着头,不停的尖叫着。我不辨方向的想要逃离,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紧紧的揽住了我,

“玲珑,你看着我!玲珑,别怕!”

我转过身,抬起脸,一片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关起远深沉的目光,带着无限的温暖,我感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我一下子扎进了他的怀抱里,双手紧紧的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不停的打着哆嗦。

“玲珑,好了,没事了,没事的。”

关起远的声音温柔似水,轻柔如梦,如梦呓般在我的耳边低低的徘徊。他慢慢的拍抚着我的后背。或许是关起远的安抚起了作用,我停止了哭泣,但,还是抓着他的衣服,克制不住的打着哆嗦。

“老爷,姑奶奶,玲珑小姐怕是受了惊吓。”关起远对刚进来的无痕姑母和父亲说。

玉博文恍若未闻的站着,呆呆的看着小厮们,把祖父抬进了灵堂后的房间里,神情恍惚得仿佛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哑剧。

“博文,你去照顾父亲,这里有我呢。”

玉无痕不清楚玉博文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只看见玉博文糊里糊涂的对她点了点头,便如同被控制的傀儡木偶一般,走开了。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玉无痕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只能凭着本能在做。她转过头吩咐跟在身边的小厮,

“去请于大夫,就说‘老太爷的旧病犯了,很急。’务必请于大夫立即过府。”

“是,小的明白。”小厮领命而去。

无痕姑母原本想从关起远的怀里,把我接过去,但是,我的双手牢牢的、死死的揪着关起远的衣服,仿佛溺水的人,握着手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怎么劝都没有用。

最后,无痕姑母无奈的放弃了,她叹着气说,“你就先陪玲珑回房吧,让她早些休息。”

“姑奶奶,如何使得?”

关起远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虽说,玉玲珑基本上还算是个孩子,但是,毕竟男女有别呀。

“起远,去吧,好好陪着玲珑。对你,我是放心的!”无痕姑母对着关起远的眼睛,苦笑着,声音仿佛幽幽一叹,“如今,顾不了许多了,只要玲珑别再出什么岔子,就好!”

“是,姑奶奶,小的,明白了。”

关起远小心翼翼的扶着我向后院走去。雪一直在下,地上积了很厚的雪,很滑。我的全身打着哆嗦,意识混沌不清,根本就没有力气自己走。关起远索性将我横着抱起来,我的双手紧抓他的衣服,头自然的靠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他走路时身体的起伏,我觉得困了,想睡了。

关起远低头看着在他怀里睡得并不安稳的玉玲珑,脸上露出许久不见,憨实的笑容,眼睛里,折射着冰雪的光芒,流动着迷人的光彩,

“睡吧,安安稳稳的睡吧!我会守护着你,让所有的灾难都远离你!”

可惜啊!万丈的红尘,纷扰的乱世,都不是一个小小的关起远能改变的,即将到来的灾难,也不是他的能力可以守护得住的。

这一场冬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玉府的上下、内外,一片无始无终的素白。

在我受到惊吓的那天晚上,当于子谦大夫赶到的时候,祖父早已经魂归离恨天。于大夫说,祖父是因为常年有病在身,加上突如其来的丧子之痛,急火攻心,血不归经,一时之间,心脏无法承受如此大的刺激。所以,在祖父倒下去的同时,就已经气绝了。

玉家在一个清寒的冬天里,同时失去了两位擎天之人,所有的人都在尽可能的忙碌着,因为不知道,今后的玉家会何去何从。玉府的讣告上,并没有写出玉博雅真实的死因,只写着“因病”,因为,依照祖礼,“凶死”之人,是不能被葬入祖坟的。

玉展雄和他的儿子玉博雅的灵堂,设在玉府前院的正堂正厅之中,正堂中原有的摆设、家具一概撤掉;灵堂正中的地上一左一右的摆放着两口上等衫木灵柩。灵柩前面的供桌上,放着两盏长明灯,它能为死者的灵魂,照亮另一个世界的路;供桌的前方是紫檀木的香案,香案上摆放着木质长方形的、设有底座的两个牌位、三牲和鲜果供品,两边是一对巨大的、燃烧着的白色丧烛。

左边的牌位上自上而下,用老宋体书写着“玉门玉公展雄之灵位”;

右边的牌位上书写着“玉门玉公子博雅之灵位”;

香案的两侧是各位本家、亲朋好友送来吊唁的鲜花和花篮,挽条上隐约的可以看到“悼念”“哭悼”“某某人泣挽”的字样。灵堂的上方高挂着玉展雄、玉博雅的遗像,下面是玉博文手书的,斗大的“奠”字;左右两侧高悬着玉家各位亲人书写的挽联,

玉无痕的挽联是,“前世典范,后人楷模,音容宛在,浩气常存;流芳百世,遗爱千秋,名留后世,德及乡梓”。

玉博文的挽联写着,“天上陨明星,人间少俊杰;瑶池来贵客,佛国添金刚”。

玉博君的挽联写着,“半世俭朴留典范,一生勤劳传嘉风;落日流水千古悲,凄风苦雨百年愁”。

玉玲珑书写的挽联的是,“当风慈竹觅难寻,经雨晚萱空留芳;夕阳千古红尘恨,浮云百年人世游”。

玉承祖的挽联写着,“悲声相随野鹤飞,哭音难挽流云住;残山剩水怀旧宇,朗月清风读遗诗”。

玉承智的挽联写着,“祖德难忘,风凋祖竹,继承遗志,克颂先芬”。

玉承德的挽联写着,“难忘手泽,永忆天伦;音容已杳,德泽犹存”。

关起远敬献的挽联是,“一生行好事,千古留芳名;高风传乡里,亮节昭后人”。

亲人的挽联外侧是亲朋故交,挚友邻里赠送的,层层叠叠的祭幛。清风偶然吹过,密密的祭幛随风优雅的舞动,那是上苍的幽灵前来拜祭呢?还是没有走远的灵魂,回家探望亲人呢?佛曰,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灵堂布置得素洁、淡雅、肃穆,即没有演奏哀乐的锣鼓班子,也没有禅僧道士做的解冤洗业醮,更没有超度亡灵的水陆道场。即没有人来人往的悼念,也没有摇山震岳的哭声。有的只是一片天接地壤,无缝无隙,无边无际的,最原始、最质朴的素白,那是天地初开时,唯一的颜色。

之后,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发丧。

这场如此简陋,没有任何排场的葬礼,在府内府外,街头坊间掀起无数的流言,已经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

“我看啊!玉府怕是要败了!”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玉府已经是得天独厚啦!”

“不是说有什么法宝吗?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了?”

“什么法宝,不详倒是真的。”

“行了行了,人家兴旺的时候,都是好话。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先众人推了!”

葬礼过后,由玉无痕做主,把玉家玉器行交给了玉承祖和玉承智兄弟俩打理。但是,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葬礼后的第三天,于子谦大夫登门拜访。

于子谦本人都对自己此次拜访的目的,产生过怀疑,他觉得,自己的请求简直就是荒唐,要是玉家的人把自己直接赶出去,他都觉得不为过,可是,事情必须要解决的,实在是不能再拖了,唉……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为难过!

于子谦没用小厮通报,直接来到玉博文居住的院子。此时,他正在堂屋里,坐立难安的等待玉博文。玉博文这些天,几乎是不见客的,只是因为来访的是于子谦,玉博文还是硬撑着,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玉博文的面容憔悴,唇色苍白,人也没了精神;因为还是热孝之中,孝服未除。

于子谦忙站起来,热心的说,“博文兄,近来身体可好?”

玉博文缓慢的点了点头,扶着桌子的边缘,吃力的坐下,“子谦,今日到访,可是有事?”

嘶哑而无力的声音让于子谦的心里又多了几份犹豫,他咽了口吐沫,清了清嗓子,张了张嘴,就是没能说出话来。敏感的玉博文发现了于子谦的为难,

“子谦,可是有为难之事?”

于子谦在椅子上不安的挪了挪身子,咽了口吐沫,清了清嗓子说,“博文兄,实不相瞒,这件事情,让我着实无法开口。”

玉博文抬起头,用浑浊的目光认真的看着于子谦,“子谦,有何事,但说无妨。”

于子谦还是犹豫着,他忽然想起临来的时候,母亲为他出的主意,“博文兄,请姑奶奶来吧,我一次把话说完的好。”

从于子谦的犹豫和含糊其词里,玉博文已经大概猜出他的来意了。不会错的,不然,一向潇洒自如的于子谦,怎么会为难成这个样子。

“来人啊!”

门口伺候的一个小厮,应声进来,“小的在,老爷您吩咐。”

“去把姑奶奶请来。”

“是。”小厮领命而去。

屋内的两个人忽然无话,气氛变得有点尴尬,于是,于子谦一边拼命的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话,一边用眼睛的余光不停扫视门外。玉博文的眼睛半睁半闭的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于子谦,心里在反复的琢磨,不知道姐姐会是什么主意。

此时,院中传来禀报,“姑奶奶来了。”

玉无痕依旧是一身素白衣裙,鬓边别着一朵白色的绒线花,神情也一如往昔,淡淡的,冷冷的,只是许多天以来,她整夜整夜的失眠,眼下的黑眼圈是遮挡不住了。

玉无痕对于子谦说话的时候,在平时的轻浅冷漠中,总多了一份格外的客气,“于大夫安好!您悼念家父,家弟所赠的花圈和挽联,小女在这里谢过了。”

说完,躬身向于子谦行了一个深万福,于子谦赶忙起身弯腰还理,

“姑奶奶,您不必如此,子谦万万承受不起呀!”

二人客套完毕,各自落座。玉无痕对于子谦今天的来意,也有些准备,只是事到临头了,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玉无痕和玉博文都不说话,等着于子谦开口,于子谦狠了狠心,反正来都来了,

“姑奶奶,博文兄,本来事情真的是很不应该,在这样的时候说,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如果,玲珑不在热孝期间嫁过来,就要等到三年之后了,可是小儿的身体,怕是拖不到那个时候的。二位都知道,如果小儿还没成婚,就……,是不会被允许葬进祖坟的。我也觉得自己很自私,很荒唐,如果二位,从此拒绝与我往来,甚至现在就将我赶出府去,我绝对没有半句怨言。但是,我求求二位,能够考虑我的请求!子谦求求二位了!”

于子谦几乎是闭着眼,像背书一样,说完了上面的这些话。之后,直接跪倒在地,头低得很低很低。

玉无痕与玉博文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无奈而悲哀的神情,玉博文吃力的站起身子,伸出双手扶起于子谦,“子谦,言重了,只是此事也要待咱们商量商量啊!”

于子谦站起来,早已满脸是泪,他紧紧的握着玉博文的手,说不出话来。

“于大夫,您先请回,明日自会给您一个交代。”

玉无痕的声音因为冷漠、客气,而显得十分遥远,听在于子谦的耳朵里,却犹如天籁。于子谦郑重的深深鞠了一躬,带着满脸的激动和感恩离开了。

屋内的姐弟俩,同时乏力的瘫坐在椅子里,深深、深深的叹气。

“姐姐,打算,答应?”玉博文还是不甘心的追问了一句。

过了许久,许久,久得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玉无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没有看玉博文,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直的走了出去。玉博文看着她的背影,她显得那么的隐约、飘渺,和清冷孤单。

泪还是流了下来,玉无痕双手抚过自己的脸庞,把手指缓缓的送到了嘴边,原来,这泪依旧是咸的,可是,为什么她分明尝到了苦涩,一直苦到了心底里的苦涩!

“玲珑,姑母可以进来吗?”

门上响起无痕姑母轻巧的叩门声,我赶忙收好马子服的信,信上说,他们全家明天要回乡祭祖,几天就回来,只是,近期恐怕无法给我写信了。

“姑母请进。”

我急忙离开书桌,坐到床边,顺手拿起一件还没有绣完的女红。无痕姑母走过来,静静的坐在我的身边,一言不发盯着我瞧,我被瞧的不好意思了,抬头匆匆的对她一笑,又匆匆的低下头去。

“玲珑更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啦!”

无痕姑母的手温柔的抚开,我额前的刘海儿。我愣了一下,无痕姑母和我之间很久没有,如此亲爱的举动了。

“其实,姑母才漂亮呢!不,不是漂亮,是美!”我真心实意的这么说。

无痕姑母很美,樱桃小口、柳叶弯眉、高挺小巧的鼻子,文弱精致的气质,在我的眼里,无痕姑母完全是一幅古代的仕女图。

与无痕姑母比起来,我的五官实在不够精致。眉毛黑而无形,眉尾还有些散,嘴巴不够秀气,嘴唇有些厚,鼻子不够挺直,鼻头有些翘,身材不够修长,肩膀有些宽。或许,我最像无痕姑母的地方,就是看起来文静恬淡的气质吧!

笑意爬上了无痕姑母的眼角眉梢,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姑母老了。”

无痕姑母拿过我手里的女红,低下头继续绣着,“玲珑,姑母好吗?”

“好啊!”

“要是姑母让玲珑做一件,你不是很喜欢的事情呢?”无痕姑母始终低着头,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心里生出害怕。我半是试探半是迟疑的说,

“姑母不会的,您那么疼玲珑……”

“如果,姑母会呢?”

无痕姑母突然打断了我的话,猛的抬起头来,两道凌冽的目光直直的射入我的眼中。我呆住了,从来没有见过无痕姑母这样的目光。

无痕姑母重新低下头,继续绣着手中的女红,然后,轻描淡写的对我说,“玲珑,我和你父亲决定,让你在热孝期间,出嫁!”

我没有听明白,继续呆愣着,专心致志的看着无痕姑母做女红,仿佛这就是我现在唯一重要的事情。我

慢慢的站起身子,泪水如同洪水决堤一般,不分主次的涌出眼眶,我歇息底里的大喊起来,

“为什么?姑母,您告诉我,为什么?”我哭倒在她的脚边,猛然抓紧她的手,可怜兮兮的仰视着她,我放低了声音,央求着,

“姑母,求您,求您啦!求您别打碎我的世界!”

泪,汹涌而出,遮挡了全部的视线。这个世界只剩下无痕姑母冷冷的,浅浅的声音,“玲珑,原谅姑母吧!这件事你是非做不可啦!”

我乏力的松开了她的手,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身体摇晃着走到书桌前。我直直的盯着放着马子服书信的抽屉,心底里的害怕在不断的上升、上升、上升,上升到胸口变成了一股巨大的愤怒。我的脑海中闪过往日无拘无束的快乐,无忧无虑的美好,伸手可触的浪漫。不,我不要失去,我不能失去。泪,就在这一刹那,干了。

我突然转过身,风一样的卷到床边,拿起女红篮子里剪刀,没有片刻的迟疑,用尽全力向自己的喉咙处扎下去。无痕姑母迅速的扑过来,用双手护住我的脖子,剪刀,狠狠的刺进了她的手背。血,殷红、妖艳、魅惑的血,带着姑母体温的血,紧紧的贴在我的胸口。我丢掉了剪刀,惊慌失措的推开她,我的后背抵在床柱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无痕姑母用没有受伤的手,压在受伤的手背上,温温柔柔的对我笑了,“玲珑,别怕!”

无痕姑母的鲜血让我心中的愤怒和怨恨,瞬间化为乌有。哦!我最最亲爱的无痕姑母啊!我直扑过去,扶姑母坐到椅子上,跪在她的身边,

“姑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玲珑,不怕,姑母自己会处理的。”站起来,绕过跪在地上的我,无痕姑母向门口走去。走门前她站住了,背对着我,轻轻的说,“玲珑,好好珍惜自己,别做傻事!”

关门的声音响起,我失神的跌坐在地上,马子服的脸在我的眼前晃动,我苦恼的伏在椅子上,哭起来,

“啊!子服,子服啊!我该怎么办啊?”

窗外,暮色悄悄的爬上来,又是一天中落霞满天的时候。

我突然抬起头,一道亮光闪进我的心里,“也许,也许我可以……是的,我可以,子服一定也可以!”

我爬起来,急匆匆的写了一封信,让越女给马子服送去,信上说,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他。越女出门后,莫言随着我来到了后花园的秋千架下,

“小姐,姑奶奶和老爷,真的要你嫁啊?”莫言小心翼翼的问。

“嗯,是真的!”我坐在秋千架上,轻轻的前后摇着,“但是,子服会带着我逃走的。”

“天啊!小姐,您要和马少爷私奔啊?!”莫言吃惊的叫了出来,

“嘘!小点声!不然,你说,我要怎么办啊?”

我停止了摇晃,使劲的咬着嘴唇。莫言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很无奈的摇了摇头,

“您是知道的,姑奶奶决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我俩同时叹气出声。

今晚的月亮和那晚的一样,又大又圆,月光自由的挥洒在夜的画布上,真美啊!时间太快又太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马子服气喘吁吁的停在我面前,急匆匆的开口就问,

“玲珑,出什么事儿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有事呀!”

我对他撒娇,故意不说,就想看他为我着急的样子,

“你那么急着见我,还非见不可,一定是有急事的。”

我站起身,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鼻子。看着他的嘴,我舒心的笑起来。哦!我的子服,体贴而懂我的子服。我认真详细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他说了一遍,他起初显得很激动,后来显得有些无奈而不知所措,

“可是,可是,玲珑,我能做些什么呢?”

马子服的眼睛里有一颗泪珠滑落,我不喜欢他流泪,总觉得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但是,今夜,他的眼水滴在了我的心上,让我无所顾忌的说出了我的计划,

“子服,你带我走,离开这儿,我们走!”

马子服傻乎乎的看着我,好像没有听懂我的话,我对着他大声喊了出来,“子服,你带我走,离开这儿,我们走!”

马子服的目光中,倏然充满了惊恐,仿佛,我从温柔的恋人,瞬间变成了妖魔鬼怪。

“不不不不,这不行,这绝对不行!这、这、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就是不行,你别问了!”他逃开我的目光,转过身子避开我。

“不,你一定要说!为什么?”我不死心,他一直对我是有求必应的,我固执的追问着。

“玲珑,不行就是不行!反正是不行!”

“就不,今天,你不说个子丑寅卯来,你就休想离开!”

我的固执继续发作着,马子服忽然转过身子,面对我。他眼睛里长出了一层冰冷的膜,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陌生。我不知道,他还是不是我的子服?

“玲珑,今天我们都说真话,好吗?”

我傻乎乎的发着呆,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我们之前说的都是假话吗?”

“咱们不说辈份,也不说你的不祥。”

我继续发着呆,心里的声音又说话了,“那么,你要说什么呀?”

“只说我的处境,父亲已经为我定下亲事,而且已经下过大定,这次回乡祭祖就是为了择个良辰吉日,给我完婚的。”

我依然发着呆,心里的声音沉默了。马子服的话一句一句清晰的响彻在我的头脑中,一句一句的分外清楚,他说的是真话,我是他的长辈。他说他的处境,他要成亲了。他说我是不祥的,对,他说的,我不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忽然毫无征兆的狂笑起来,眼泪顺着眼角的笑纹,悄悄的跳跃到地上。我弯着腰,跪在地上,狂笑着。

马子服要成亲了,如果,没有今天的一场大闹,他打算要如何向我交代?向我解释?不、不、不,他原本就不需要对我交代什么、解释什么。成亲之后,他可以自然而彻底的消失,从此,我和他便是咫尺天涯,两不相识。多可笑啊!多可笑的世界,多可笑的爱情,多可笑的我啊!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我的笑声显得凄厉、悲怆、恐怖。

原来,不过是一场自己骗自己的春梦而已。我不伤心,一点都不伤心!我停住了笑,擦干脸上纵横的泪,冷着脸,站起来。我拽下挂在脖子上,承智二哥送我的玉佛,递给他,

“这是给你的还礼,谢谢你送我的笄礼礼物。”

马子服茫然无措的盯着我的脸,眼睛里溢满了恐慌。见他迟迟不敢伸手接过玉佛,我就将玉佛硬塞进他的手里,

“你、我就两不相欠,你可以走了。”

“越女,莫言,我们回房!”我大声招呼着我的两个丫鬟。

身后,马子服带着哭腔的声音,依然敲击着我的耳膜,“玲珑,我是爱你的!玲珑,我带你走!”

我猛的收住脚步,缓缓的转过身子,我需要证实,这是不是我的幻觉,“子服,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我、我是爱你的!”马子服的目光恍惚,不敢与我对视,

“我说的不是这句!”我快步走到他面前,对着他大喊,“子服,马子服,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马子服迅速的向后退,拼命而惊恐的摇着头,“不、不、不、玲珑,我不行,我不能!”

“你……”面对他的苍白和惊恐,我感到无话可说。

这就是我的爱情,这就是我的梦。面前的男子面色灰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是谁?是不是我心中曾经热烈而深情的盼望?是不是我美丽的爱情憧憬?大胆的告白,强烈的思念,甜蜜、狂热,如同烈酒一般。我,毫无防备的喝光了这杯烈酒。可是,我喝醉了,是的,我醉了,醉得不知今夕何夕,醉得不知天上人间,醉得把梦境看成了现实。

“子服,真的不行吗?我求你,好吗?”

“玲珑,你原谅我吧!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

我彻底清醒了,梦,该醒了。“不,你还是忘了我吧!我也要忘了你,忘了关于你的一切!”

转过身,我离开。

“玲珑!玲珑!”

马子服深情而苦涩的呼唤,还是让我停住了脚步,只是,我没有再回头。我发现,我并不恨他,反而有些同情他。

“子服,回家去吧!”

我离开的脚步凌乱而急促,我用尽全力保持脊背的挺直。我想,我应该长大了,我不能总活在自己的梦里。但是,不听话的眼泪呀,却固执的迷住了双眼。

回到西小楼,我不意外的看到关起远站在楼门前。这块石头,一定是什么都知道的,我想,我和马子服的事情,他一定也是清楚的。关起远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清楚,但是。什么都不说,这一点倒是和祖父有些相像。

我和他面对面的站着,我的脸上依然有泪未干,在关起远的面前,我是不需要任何伪装的。他默默的递过来一方手帕,我摇了摇头,没有接,

“你放心,我没事。”

在关起远关心的目光中,我快步的走进小楼,回到房中。

我插上房门,推开窗子,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桌的前面,眼中的泪水已经干透,脑子里出现的全是空白。在这样一个冬夜,我为什么听到了夏日的蝉鸣,听到了溪水的潺潺,听到了阳光灿烂的穿过树叶。低下头,拉开面前的抽屉,拿出里面所有的信笺。一字一句的读着,看着,奇怪着泪水都跑到哪里去了。似乎这一封封情深意重的书信,这一句句热烈刻骨的爱语,都从来不曾与我有过任何关系。恍惚间,仿佛我走过的全是别人的故事。那些曾经的欢乐,那些曾经的柔情,那些曾经明媚的笑脸,我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漠然而视。

这个冬天真冷啊,彻骨彻心的冷。

我紧握着一场春梦,回到了梦开始的秋千架下,一丝不苟、分毫不差的把梦烧掉,耳边即时响起,儿时祖父爱读的那首诗,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时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是呀!春梦本无痕。我看着火将梦全部的燃成了灰烬,消失在烈烈寒风中。而,心中的火,依旧熊熊燃烧着,不熄的燃烧着,烧尽爱恨情仇,烧尽痴念贪嗔,将我的世界烧得精光,烧个得清透,烧得干净。

出嫁前,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

我把越女和莫言叫到身边,吩咐着,“我们三个人自小一起长大,我一直视你俩为姐妹,你们也当我是妹妹,一向宠着、护着,只是,筵席总是要散的,我想为你俩选个好人家,你俩可愿意?”

越女和莫言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真是女孩子青春正当年的时候。越女哭跪在我的面前,我心疼的捧着她的脸,为她拭去泪花,

“越女此生只跟着小姐,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莫言慢慢的跪下来,“小姐的心思莫言知道,但是,莫言死也不嫁。”

泪水从我的眼眶中决堤,我闭上眼睛,微微的蹙眉,轻轻的咬唇,原来,该留下的总会留下,该走的迟早要走。我微笑着睁开眼睛,柔声的说,

“起来吧!傻丫头,我也没逼着你们,非嫁不可啊!”

接下来,我去拜见父亲。父亲依旧住在祖父的小院里,面对容颜憔悴的父亲,我双膝跪地、叩首,清楚的说,

“父亲,玲珑不孝,不能再承欢膝下,望父亲能好好保重身体!”

父亲用颤抖的双手扶起我,目光留恋在我的脸上,我多希望他能像小时候那样抱抱我。小时候,父亲的膝盖是我最舒服的椅子,坐在父亲的膝盖上,听他读或长或短诗句,是我最喜欢的游戏。而如今,我不愿意看到父亲眼中强忍的泪水,匆匆离开。

我出嫁前的告别式,正式开始了。我告别了家里的老老小小,告别了满园子我的花,告别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告别了花木扶疏的深深庭院。此一别,我便再也不是娇憨而无拘无束的玉家女儿。

最后,我来告别无痕姑母。我的侄女玉芳菲和外甥女关玲玲,正在无痕姑母房中玩耍,

“玲珑,你来看,这两个小家伙可有意思啦!”

无痕姑母的声音里是弥足珍贵的阳光,我踱到床前,床上的两个小小女儿,正笨拙的玩着,莫言为她们做的布娃娃。

“她俩总是自己玩自己的,又会很有默契的交换玩具,然后,依旧如此。玲珑,多有意思啊!”

“姑母,我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吗?”

我突兀的问话,让无痕姑母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她心虚一般的匆匆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冷淡的说,

“会有的,每个女人都会有的。”

我目光呆滞的望着玉芳菲和关玲玲,慢慢的摇着头,把涌到嘴边的千言万语咽了回去。我坐到无痕姑母的身后,把下巴轻轻的放在她的肩上,双手环住她的腰。无痕姑母抚摸着我的手,抚摸着我的脸,轻柔的晃动着身体,温柔的同我一起看涌进窗子里的落霞,我的耳边是无痕姑母如梦一般的声音,

“玲珑,不怕,姑母在。”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是啊,永远都会如此,只要有无痕姑母在,玉玲珑就什么都不怕!

公元1926年,民国十五年,旧历丙寅年,正月初八。

在社会局势动荡不安和混沌不清中,我出嫁了。因为是在热孝,也因为我的新婚丈夫,近来身体越来越差的原因,所以,我的婚礼简单至极。除了必须有的,撑场面的三书六礼、过文定、过大定等等仪式之外,就是将我的花轿从玉府抬进于家。

我把莫言留在父亲的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越女作为陪房大丫鬟和我一起离开玉府,除了无痕姑母为我准备的嫁妆,我只带走了我的书和我的花种。

出嫁的那天,来玉府迎亲的是新郎的哥哥,玉府中送亲的是承祖大哥。

我独自一个人,穿着绣满了龙凤呈祥的大红嫁衣,默默的穿行在玉府的雕梁画栋之中,耳边一遍一遍的响着无痕姑母的叮嘱。无痕姑母为我做了很多件旗袍,并告诫我,以后不能再穿裤装了。

精美的大红色花轿,载着一身火红凤冠霞帔的我,穿过玉府那一片无始无终,凄凉悲苦的素白,穿过京城里灰的墙、红的墙的大街小巷,穿过我凄凉而荒芜的梦,带着无痕姑母那低低的、柔柔的声音,“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来到了我的新家。

正是,蝉鸣惊醒青春梦,转眼秋风扰月魂。

白雪红颜一夜老,辞别旧日路难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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