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 子时
帝驾崩于紫薇殿。
宫廷的装扮迅速改变,白帐黑幕,一片素色。各种相应的操办也随之开始, 礼部迅速列出各项事宜, 工部规划陵寝, 户部管操办物资, 而作为即将继位的太子, 则在尽孝的基础上必须掌控大局,所有的事宜最后都必须由他做最后决断。
此时,天微亮。
一处偏殿内, 身穿朝服的男子正闭着眼靠在榻上稍作休息。门外,一个碎步小跑来的年轻宦官低低的对守卫说了句, 然后, 悄悄的推开一点门闪了进来。
屋内的男子警觉的醒过来, 坐正,等人上前。
那宦官在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躬着身说道,“殿下,您府上的人传话说,那位受伤的公子病情加剧,希望您召御医诊治。”
男子微微震了下, 语气还算平静的问, “传话的人在哪里?”
宦官低头道, “已经离开, 看似很急。”
男子终于忍不住的站起身, 快步走了些路,又生生停住, 语带苦涩的吩咐,“立即请陈太医过府一趟,以本王私人名义,别惊动他人。……你……也一同跟去,传话给王府管家薛平,务必要完全救治好他,不得出错!”
宦官打了个机灵,连忙称是。当下便又快步离开。
男子一个人在屋里来回踱步,心中焦急万分,又无法在这时候离开,烦闷极时狠狠捶了捶身旁的墙壁,却也只能如此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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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这是宫里来的陈太医。”薛平恭敬的对靠坐在暖阁榻上的若潇道。
神智因为高烧而有些迟钝,脸颊也泛起病态的嫣红,有些无力的若潇看着眼前花白头发的御医,点头道,“薛平,你先下去吧,有粉妍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可是……”
“大人放心,奴婢会照顾公子的,若有什么问题,会立即通知大人。”粉妍适时插上话道。
薛平对粉妍的插嘴有些不悦,但出于尊敬若潇的角度,还是退了出去。
那御医看这情形,也知道自己要诊治的不是普通角色,当下谨慎起来。不过,当他探了眼前人的左右手脉象时,心中的震惊和诧异还是无法掩饰。陈太医悄悄观察眼前的这位‘公子’,肤质细腻,线条柔和,长发披散,神色淡然。若说自己诊断错误,但多年经验岂会出错,若说是,虽然面相上有较大可能,但观此人如此淡定,实不像在掩饰。陈太医有些无措,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离奇事情!
面前的人咳了声,收回手掩嘴。陈太医有些愣然,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口中说着,“不知这位……公子除了体热高烧还有什么症状?”
“这……”粉妍刚想开口,便听见身后的人沙哑着声音道,“粉妍,你去准备笔墨,陈太医想来之后需要书写药方的。”
粉妍回头看到若潇认真的神色,心下明白,知趣的退远。
这时,若潇才拢了拢垂在胸前的黑发,带着淡然和平静的口气对面前的御医道,“陈太医,这只是外伤引起的炎症,伤口你也不便看,只要照这病理下药即可,以陈太医的医术,想必药到病除!”
“这……”陈太医觉得有些冒冷汗,却也不便明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呐呐的点头。
若潇这时仍淡淡的看着他道,“陈太医也是太医院的老前辈了,听说圣上生前也是最认可陈太医的医术,不知,陈太医可清楚圣上的死因?”
陈太医心中警觉骤生,语气稳健的道,“圣上头疼病一直有,最忌多虑,应该是受到过大刺激才突然离世……”
“恐怕不然……听说前些月圣上寻得了一丹药古方,陈太医可知此事?”若潇看似随意却问得对面的人冷汗滴落。
陈太医故作镇定道,“圣上痴迷丹药,得的古方乃是五石散,也叫寒石散,此方在古书上也有记载,是冬日御寒的良药,陈某不觉有异。”
“喔,是吗?”若潇轻笑一声道,“可是这寒石散似乎与古书上的比例不尽相同,陈太医为人谨慎,应该也非常清楚吧!更何况,这寒石散并非良药,在药典中也曾提及,陈太医可是知而不言?”
陈太医心中惶然,无比震惊,眼前此人,不仅清楚此丹药的后果,更是了然丹药成分,自己缄默不提丹药的事,却不想还有此人注意到,这如何是好。
“听说此方是三皇子差人送及宫廷,陈太医应该也十分清楚吧!”若潇闲闲的补上一句。
陈太医惊觉立即跪地道,“下臣当时并没有想到三皇子会有此等狼子野心,故没有多言,还望公子救救老臣性命。”如果是二皇子谋反没有牵扯上三皇子,也许这不过是一场勉强称得上好心办坏事的孝顺,可既然现在说三皇子也是谋反的主谋之一,那么这药方便是其心可诛,而御医知而不报也是死罪。
若潇看着面前跪倒在地的老人,努力让逐渐模糊的视线有一丝清明,忍着头晕目眩的感觉,脸上仍淡淡道,“陈太医,您也年岁大了,家中老小不少,何不衣锦还乡得个好名声。至于其他,不管是什么,陈太医是服侍过圣上的人,也该清楚保密原则,不是吗?”
陈太医知道眼前的人已经为自己指明了一条生路,只要面前的人不反悔,那么自己一家老小还能靠朝廷的一些补贴安心度日,至于眼前人的确切身份,也不是自己该去探求的真相,恐怕也不允许好奇了。当下甘心俯首道,“老臣多谢公子之言。”
若潇闭上眼,暂作休息道,“那还请陈太医将在下高烧对症的药方写出,暂留府中一日,明日再回,也好向殿下交代。”
陈太医这时才想起眼前的‘公子’是高烧不断的病人,心中敬畏更甚,连忙称是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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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语气里是强自镇定的惊慌。
“回禀殿下,陈太医昨日留王府诊治,那位公子现已退烧,无大碍,陈太医已回宫,……不过听说今日陈太医上书乞骸骨……”那个年轻的宦官前来回复。
男子松了口气,幸好无碍,否则……至于那太医,男子没有注意,不过一个老臣的辞离,对于现在忙碌的丧礼,完全可以忽略了,便只颔首表示明了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