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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接过佳红递过来的茶,轻抿了一口问道:“过两日你和靖华、谭大哥、谭芷、雯蓝就要启程回湖南,你这身子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不如让靖华代你前去!”

佳红笑道:“我们坐火车去,玉宽说火车的头等车厢很舒服,还可以睡觉。你不用劝我,我也想回去看看,虽没见过他们,就是看看他们共同生活的地方也好。”一面说一面眼泪流了下来。悌

玉露怕佳红悲伤影响胎儿,忙转了话题,见佳红手里还拎着茶壶,伸手接过来放到桌上,问道:“这里不是秋水负责茶水吗,那丫头跑哪儿去了?”

佳红笑道:“她烧水去了,打发一个小丫头过来倒茶,那丫头年纪小,差点儿烫伤客人,我就把她打发出去了。”

玉露笑道:“怪不得半天没看到她,她自己的事不做,倒学会支使人了。”心里知道她是为了躲开袁克文,也就笑笑作罢。悌

秋水原以为烧火可以躲开袁克文,没想到袁克文又凑了过来,秋水抬眼看到他,冷着脸问道:“这会儿不吃饭,跑这儿做什么?”一面说一面起身从旁边的柴火垛处拿起一小捆柴火在地下猛地敲了两下,溅起灰尘,直扑向袁克文,袁克文跳着脚蹦着躲开了,却绕到灶坑旁,向里面望了望:“原来做饭火是这么烧的。”

他也不见外,自己找了个小凳子,在灶坑边坐下来,秋水拿着柴火走过来,用脚蹬了蹬他的凳子:“哪凉快哪待着去,我还要烧水呢?一会儿烧茶的热水没了,你负责呀。”谀谀

袁克文站起身,掀开锅盖,一股热气迎面扑来,脸被热气灼得生疼,急忙扔下锅盖,重新坐好:“我还以为来你这儿能寻摸些好吃的,没想到只是热水,这会儿那边都吃饭了,谁又能喝多少茶?”

秋水低着头往里塞着柴火:“你管我做什么,难道等人要喝茶了,再备茶吗?既然你是找吃的,吃的在那边厨房里,要吃什么去那边找。”

袁克文也学着秋水的样子,抽出几根柴火帮着塞进灶坑里:“我不是寻吃的,我是专门寻你的,刚才看你总看我,就索性过来让你看个够。”

秋水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长得俊呀,我总看你!远的不说,就是近的,我们这一家子,哪个不比你长得俊俏。你看你全身没二两肉,整天大烟枪不离口,昨儿下午跟我们小姐去取东西,路过你的窗下,见你正在吞云吐雾,小姐还叹气‘二哥怎么就好了这口呢,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身子。’”

半晌不见袁克文说话,秋水抬头望了他一眼,见他已收起笑脸,若有所思的低着头,另一只手里拿着根柴火棍子,扒拉着灶炕里的火堆,红彤彤的火光映着他满脸通红。

秋水哼了一声,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袁克文忽然说道:“你怎么想,你若是说让我戒烟,我就戒。我说过宁愿戒饭也绝不戒烟,但是我听你的。”

秋水饶是知道他心里真正喜欢的小姐,听他如此说也不禁心一动,凝目望着他,见他眼睛痛苦中满是温情,原本想说:“你戒不戒烟关我什么事。”终是没忍心说出口,笑道:“那你就戒了吧,我们小姐说了,大烟之所以屡禁不止,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烟民。你是名人,若因你禁烟起到表率,也可给政府减轻些负担。”

袁克文伸手拍了拍秋水的头:“你真是政府的好良民,政府正在为五四运动和巴黎和会而焦头烂额呢,真是不该再节外生枝了。”

秋水挥手打开他的手,袁克文见手背上一片通红,叹了一口气:“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秋水瞪了他一眼:“你要死哟,动手动脚的。”

袁克文把手伸到秋水面前:“你看看手都打肿了,我只是夸夸你罢了,你倒下手如此狠,就是打是亲,骂是爱,你也不该亲得如此重吧。”

秋水被气得半晌说不话了,临了来了句:“流氓。”

袁克文笑道:“这个你还真没说错我,我真是流氓,而且还是流氓头子和有文化的流氓。”

秋水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竟一时被堵得还不上嘴,袁克文笑着凑近她,看着她脸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火烤得通红,心不觉得一动,为了掩住心猿意马,问道:“你即关心时局,那我问问你,您对时下政局如何看,对最近学生纷纷上街游行示威又是如何看法。”

秋水道:“国有今日,还不是拜你爹所赐,若不是你爹签了卖\国二十一条,怎会有今日之耻。”

袁克文赶紧纠正道:“签的并不是二十一条,我爹往下删了好几条呢?”

秋水道:“就是一条也是卖\国条约,政府无作为,老百姓手无寸铁,上街游行抗议有个屁用。政府的枪炮是做什么的,难道是用来当擦屁股棍子的。”

袁克文笑道:“你小丫头知道什么,政治上的事儿你不懂,国家造枪炮多数是用来吓唬人的,别盼着打仗,若打起仗来,苦的还是老百姓。”

秋水冷哼一声:“反正就是不能让小日本觉得我们的孬种,我们让着他,他们还以为我们害怕呢,登鼻子上脸。老娘就是没有枪炮,要是有,也不跟他们废话,打他娘个狗日的。”

饶是袁克文听惯了别人粗话连篇,对秋水一个小姑娘家如此豪迈之言也禁不住有些吃不消:“姑奶奶,小声些,别让别人听见

了,还以为哪个山头的女土匪下山了呢?”

秋水禁不住脸一红,若是被小姐听到了,一顿数落是免不了的,也不知道为何,在袁克文面前,她就是觉得粗话比那些文诌诌的话,说得顺口。

袁克文搅动着手里的棍子,把灶坑里的火掀起老高,连烟带灰呛得秋水眼睛干涩难受,她站起身,没好气地道:“你走不走,你若再在这儿混脚,下午的茶水就归你了。”

袁克文赶忙道:“没你陪着,谁愿意弄这些。”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秋水扬声道:“谁在外面呢,进来把他给我弄走。”

秋水话音未落,一个小丫头掀帘走了进来:“袁二爷在这儿呢?可让姑爷好找,那边开饭了,就等着二爷您呢。”

袁克文慢吞吞站起身,把棍子放到秋水脚边:“这根棍子别烧了,一会儿我再过来帮你烧水。”

还没等他迈腿,秋水拿起脚边的棍子,顺手塞进灶坑里,袁克文听了一会儿火堆里噼叭声,叹了一口气:“乍就这么大火气呢!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降火的水果过来。”

果然他走了没多久,一个小丫头端了一盘酸柚子过来,告诉秋水这是袁二爷让送过来的。怕姑娘一个人闷,吃些水果消消暑。

秋水本就喜欢柚子酸得让人浑身发麻的感觉,顺手拿起一块,猛的咬了一口,酸的那小丫头直起鸡皮疙瘩,放下盘子,急忙忙走了。

秋水连吃了三块,后来吃得有些酸心了,才罢手,起身去厨房寻了些甜点心,见有鸡腿,顺手捞了一个。

一边烧着火,一边啃着鸡腿。

酒席还没撤,各房的丫头已陆续过来取开水,见茶吊子上空空如也,问道:“怎么没有水?”

秋水道:“那么多灶眼,一个个烧哪能烧得过来,你还当平日家里一样,要开水那大锅里不是。”边说边递给她一个水瓢。

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期间小灵、小巧,给她送了很多油炸果子,韩玉露也打发人装了各式热菜送过来,袁克文则派人给她包了一大包子的点心及凉菜。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秋水任大锅里的水烧着,坐到一边吃东西,脑子里却想着袁克文。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秋水回头向门口望去,心说,还有哪个房未过来取开水,谭芷探进头来,看到秋水笑着走进来:“你这儿倒清静,这么多好吃的,正好,我刚刚只吃了半饱。”

秋水起身去厨房拿了一个碗一双筷子,回来递给她,笑着问道:“你婆婆跟你坐一桌。”

谭芷一脚踏着矮脚凳,一手捏着两块肉肠问道:“你怎么知道?”

秋水重新坐好笑道:“若不是她跟你一桌,就是天王老子在你面前,你岂能只吃了半饱。你这会儿就装,难道要装一辈子不成。”

谭芷笑道:“等我嫁了罗正,婆婆想要反悔也就晚了,到时候我多孝敬她些,她自然也就不会恼我了。”

秋水叹了一口气:“你活得累不累,先时为了罗正学琴、学诗,这会儿又为了婆婆学大家闺秀,你既然觉得自己这么不好,为什么当初就不学些好呢?”

谭芷抬手敲了一下秋水的脑袋:“你丫头嘴怎么就这么损,我几时不学好了。对了,你跟袁二爷都说什么了,这会儿他正叫人把烟枪、烟灯等都砸了,这些可是他走哪儿,带哪儿的。”

秋水闻言愣了愣,笑道:“我能说什么,只觉得抽烟好玩儿,也想学着他抽两口,他就怕成这样,听说他每日的烟土就要二十几块银元,许是怕我沾他的光吧,没想到他竟是这么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