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怎么那么快就来啦?”零丁窘迫的站起来,千不该万不该,怎么就被王爷看到了呢。
李晏耸耸肩,倒没再打趣他,左右看了看,问道:“状元郎呢?”
“他跟关大人去山上了,大概过一会儿才能回来。”零丁道。
“山上?”李晏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大青山,随后又怪异的看了眼四周,“这村子怎么回事?本王是什么洪水猛兽么?怎么都躲着我。”
零丁心里扑哧笑了一下,大名鼎鼎的洛阳王居然也有今天,脸上却正色道:“因为王爷你长得太好看。”
随后零丁跟李晏详细讲了讲大青乡发生的事情,李晏听得也是啧啧称奇。此时太阳还没有落山,燕三白还未归,李晏也不进山了,就坐在村口的大青石上等。天有些闷热,他就摇着扇子,翘着腿,歪着头单手撑着侧脸,头上的小金冠便也歪着,鬓角的几缕头发被风吹着,任性的四下晃荡。
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哥跑出来了。
但大青乡的人不认识什么侠探,绝对认识洛阳王,认出来之后,一个个都远观着,眼神里多了一些激动和敬畏。
狐妖,他们怕。但皇帝是真龙天子,那洛阳王不也是龙子龙孙么?那可比狐妖厉害多了!
李晏也感觉到他们的目光终于正常起来,看到不远处有个被娘亲牵着手的约莫三四岁的小娃娃,便笑着招了招手。那娃娃抬头看了看娘亲,娘亲点点头,轻轻推了推他,他就迈着蹒跚的小步子一颠一颠的过来了。
他也不怎么怕生,跑到李晏面前仰着头看他,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儿,随着他的动作晃荡。
“你叫什么名字?”李晏低头问。
“我叫狗子。”童声稚嫩,乡音淳朴。
李晏却微皱着眉摇摇头,“不不不,这个名字不如狗蛋好听。”
娃娃一歪头,“狗蛋?”
“对,或者叫二狗子。”李晏正色道。
零丁不忍直视的别过了眼,堂堂洛阳王,兴致勃勃的在这里坑小孩儿,就相当于在大街上抢人家糖葫芦,还没人管得了他。
所幸小娃娃吸溜了一下鼻涕,很坚持,“我就叫狗子。”
“好吧,狗子,你知道妖狐吗?”李晏揉了揉他的脸蛋,试了试手感。
“知道。”娃娃纯真的点点头。
“那你是听谁说的?”
“听爹爹和娘亲说的。”
李晏继续循循善诱,“那你爹爹和娘亲又是听谁说的?”
小娃娃歪着脑袋好一阵思索,突然想出来了,顿时咯咯的笑,“是村正爷爷说的!爷爷知道好多好多事情!”
“哦~”李晏笑了,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巴掌大的小点心盒子,拿出一块糖糕塞在他嘴里,“奖励你的。”
小娃娃吃得眉开眼笑,蹦蹦跳跳的走了。这一幕正好落在下山归来的燕三白眼里,眨眨眼,轻轻喊了一声,“王爷。”
李晏听到声音,心道:终于回来了。可一回头,却噗的一声笑出来,“你脸上那是什么?”
燕三白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为了方便行走,他脸上还涂着黑灰。摸摸鼻子,“事出有因,让王爷见笑了。”
这时关卿辞上前行了一礼,“王爷。”
李晏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视线却未曾离开燕三白的脸。他随手拿出一方手帕递给燕三白,“擦擦吧,你这张俊脸涂黑了,得叫天下多少人伤心呐。”
燕三白接过,“怎么那么快就来了?”
李晏这才正色起来,“出了点事情,想来与你商量。”
找我商量?燕三白擦脸的手顿了顿,看李晏的脸色,好像不是件小事。
事情确实不是小事。
一行人回到蔡家老宅坐在,李晏屏退了所有人,跟燕三白独坐房中,手里把玩着农家粗制的茶杯,道:“我在颍川见到个人,有点意外。”
“谁?”
“燕歌行。”
闻言,燕三白倏地顿住,略带惊异的,反问了一遍,“燕歌行?”
待得到李晏的肯定,燕三白便陷入了沉默。
李晏将他的反应都尽收眼底,安静的等他消化这个消息。
燕歌行,从姓氏上来看,就与燕三白脱不了关系。而在当年的北方燕家,最声名显赫的不是燕三白那个即将继任家主的父亲,而是燕歌行,燕三白的小叔,一个人如其名的天涯浪子。
燕歌行喜欢闯荡江湖,年纪轻轻便蜚声在外,尤其是在西域,燕大侠的威名足以传遍所有的王宫后院。
然而所有人都以为,燕歌行在当年燕家覆灭的时候便死了。
然而现在,他又重新出现。
燕三白沉默的想着,拎起茶壶给自己和李晏都倒了一杯水,“如果那人真的是我小叔,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或许他一直在找你。”
“你的意思是……”燕三白顿了顿,“他此行是去杀你?”
“聪明。”
两个人打哑谜般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发生在洛阳城的那场刺杀,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晓。而燕歌行既然活着,为何不来找燕三白,为何去刺杀李晏?
所谓,来者非善。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小叔。”燕三白沉吟道,”我们迟早会相见,我不能过早的下定论。”
李晏支着侧脸瞧着他,燕三白总是如此的沉静如水,无论是蹙眉还是敛眸,都如此恰到好处,或者说,都恰到李晏的痒处。
看着看着,就看成了风景。
屋外,章琰和零丁毫无形象的蹲在墙角,章琰拿手肘捅了捅零丁,”你们王爷和燕大人在里面干什么呢?”
零丁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你们王爷好像对燕大人特别上心。”
”这倒是真的。”零丁深有其感。
两人难得的找到一个彼此都认同的话题,聊着聊着便有些忘我,直到感觉到身后多了一股寒气,章琰一个激灵,连忙回头,”大、大人……”
”监视得怎么样了?”
”王爷和燕大人还没出来呢……”
”嗯?”关卿辞一个眼刀飞过去。章琰立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都怪刚才聊得太投入,连忙改口道:”他们三家和村正家秘密碰了头,估计很快就会有行动,我已经派人盯着了。”
关卿辞点点头,末了,道:”多做事,少说话。”
”是……”
监视很快便有了新一步的结果。
那三户人家确定在秘密谋划着什么,而大理寺的人也在燕三白的嘱托下记录下了所有的动静,并且买来了他所需的物件。
晚上,月上柳梢头。
燕三白陪着李晏在院子里喝酒,关卿辞则抱着剑靠在树干上,一副护卫模样,用李晏的话来说——这叫不解风情。
忽的,燕三白的耳朵动了动,“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尖锐的呼喊声忽然从外头传来,“来人呐!救命啊!”
脚步声,呼喊声,忽然打破了静谧的夜,风吹过,树影婆娑,倒映在李晏的酒杯里,他抬头,正好与燕三白四目相对。
这时,外面的混乱已经愈演愈烈,无数的关门声此起彼伏,鸡犬相吠,还夹杂着大人的怒骂声和孩童的啼哭。
“什么事啊大晚上的吵什么吵?!”这是个无端被吵醒的粗野汉子。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个急急躁躁的毛头小伙。
“都不要慌,别慌,快去叫村正大人……”这是个说话跟走路一样慢的老头。
然而还有一声更响亮的女人的尖叫压过了所有的声音,“啊——是、是狐妖!救命啊!”
这一下,四下混乱的声音里渐渐弥漫了恐惧,关卿辞终于抬了抬眼,朝章琰使了个眼色,章琰会意,立刻带着大理寺一众四散消失在黑暗里。
“狐妖!小心别被他抓走了!”惊叫声还在继续,砰砰砰的关门声反应出了此刻大部分人的内心,但还有一些人,终于是受够了这担惊受怕的感觉,拿起锄头点燃火把小心翼翼的走出家门,好似想做些什么。
忽的,一阵阴风吹过,不远处的池塘边忽然亮起了一丝火光。一个拿着斧头的汉子睁大眼睛看着,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走过去。可是没等他走到近前,那火光又突然分裂了开来,这次汉子看清了,那是幽幽的蓝色的火!凭空漂浮在半空,像是鬼火一般!
而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忽的在池塘边的柳树旁闪过,然后便什么动静都没有,死一般的沉寂。那汉子看得冷汗直流,正不知如何进退,一个头颅忽然从柳树后弹出来,那边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但汉子看得到那双眼睛!那双仿佛燃着两团幽幽鬼火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
“鬼、鬼啊!”汉子吓得扔掉了斧头,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回了家里,砰的关上了门。
而这时,燕三白拿出了下午时托大理寺的人买的面具戴上,回头朝李晏点点头,随后一跃跳出了院墙。那白色的身影在月色里渐渐远去,面具上火红流苏随着夜风微微荡漾,而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旁,面具上的红色纹路蔓延向四周,下面,露出一张尖尖的嘴。
一个举着火把的农夫恰好自下面跑过,看到他在头顶跃过时,不由惊愕的睁大了眼——“天呐,狐妖!是狐妖!”
没错,今夜的狐妖是燕三白,或者说,是其中的一个。那另外的狐妖呢?燕三白不需要知道,他只是想直接破开这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直接从中抓取到有效的线索。
比如像现在这样,白皙的手沐浴着月光,向前,看似轻柔实则不容反抗的抓住了前面之人的后衣领,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那人耳侧,燕三白轻启唇瓣,“打扰,狐狸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