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毒应该是一种蛊毒。”燕三白曾在药王谷待了大半年的时间,对于各种毒的药性也算有个了解,若要操控一个人的毒发,除了控制药量,唯有蛊毒有如此奇效。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零丁看着地上的尸体,有些着急。
“还有个笨办法。”燕三白回头看向温阳,“温将军,麻烦你速速入关,替我们找几箱祭品来。里面装什么尽可随意,只要看上去与乌拓所祭相似便可。”
用月牙湖的东西祭月牙湖或许不行,保险起见,还是折回去拿比较周全。温阳颇有关卿辞的风格,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这么一来一回,一折腾便是一天。今日没有其他人马来月牙湖借宿,而失踪了的乌拓以及莺哥儿也没有再出现过。
日暮时分,温阳带回了七只大箱子,一群人聚集在湖边,掐着跟昨天一样的时间,噗通噗通把箱子尽数抛入湖内。
祭湖完成了,接下去便只有等待。
夜色沉降,月亮再一次爬到了头顶,今夜依旧是一轮弯月,但是比昨天的更饱满一些。所有人都在龙王宫中屏息以待,燕三白与李晏并肩站在窗边,目光凝视着外面的月牙湖。
“来了。”
湖水再次开始翻涌,起初是细微的,一圈圈波纹散开。而后再度沸腾,就像昨夜一样,刮起了阵阵阴风。
零丁抓着身旁的大柱子,目光紧张的四下看着,就像周围随时会有恶鬼出没一样,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今夜的风似乎比昨夜大很多,趴在门窗上,发出呜咽和撞击声。
“咕嘟。”有人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有片灯火撞进了视线。
“是娘娘殿!那边有灯火!”一个士兵惊叫了一声。
娘娘殿?是乌拓回来了?还是莺哥儿?
燕三白几乎是在念头产生的一瞬间,人就飘了出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就见燕三白已经到了外面,直奔娘娘殿而去。
李晏却留在了原地,似乎在等待这什么。
燕三白爆发出了最快的速度,都来不及推窗,直接破入,在地上一个轻巧的翻滚,目光如炬扫过四周,而后眸光一沉——果然,调虎离山。
偌大的空间内只有一具尸体躺在那里,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身下蜿蜒流出。燕三白认得他的脸,正是温阳手下的一个兵。
来不及喘口气,燕三白立刻折返。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偌大的龙王宫,烛火摇曳着,再次空无一人。四下望去,整个月牙湖,只剩下了燕三白一人。
闭眼,深呼吸,燕三白再睁眼时眼中却没有慌乱。他拿出腰间挂着的小竹筒,倒出了一枚金色的小豆子。小豆子在手心滚啊滚,忽然抖动了一下,舒展开来,张开翅膀,扑棱扑棱的一头栽在燕三白的指缝,好似要随个回笼觉。
“胖胖,胖胖,带我去找他。”燕三白用手指轻轻拨了拨它。
胖胖被他戳醒了,又滚了几圈,才不情不愿的飞起来,摇摇晃晃的像醉了酒。
燕三白跟在它后面,在看到它撞了第三次柱子后,终于忍无可忍,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拴在它身上,自己像放风筝一样在后边牵着,以免它又一头把自己撞晕了。
胖胖终于认真起来,在前面卖力的飞,它飞出了龙王宫,一路把燕三白带到了岸边。
燕三白感受到手中的牵引之力,有些迟疑的问:“你是让我下水?”
胖胖不会说话,反正就是要往湖面上飞。
燕三白看着那黑黝黝的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湖面,身体不由有些僵硬。他原本就怕水,而且这水的颜色与当初的黑水何其相似。
可是,李晏、莺哥儿和温阳他们都不见了,自己得去找他们。方才的调虎离山,对方显然是不希望燕三白,或者说是殷停,找到门的所在,所以燕三白尽管猜到对方可能会耍花招,还是选择将计就计,否则对方可能永远不会在他们面前暴露门的所在。
而李晏则与他兵分两路,他身上带着金缕翅的子虫,燕三白手上有胖胖,就一定能找到他。
可是现在看来,有些弄巧成拙了。
燕三白焦躁起来,他来回的在湖边踱着步,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他蓦地停下来,望着黑色的湖面,缓缓地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取出金针插入头顶——这个过程是很短暂的,效果是很显著的,然而其中的痛苦不足为外人道。
燕三白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双眼中古井无波,好似所有的感情都被锁住。他飞快的把胖胖收起,摸出最后一瓶解□□丸吞下两颗,而后毫不迟疑的跳入水中。
燕三白不能睁眼。
水是有毒的,他的身体虽然具有一定的抗毒性,但也不能长久的待在这种地方,所以刚刚他事先吞下了两颗药丸。然而对于脆弱的眼睛来说,药丸亦是无用的。
五感封禁大法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尤为有效,尤其是在燕三白插入金针之后,一丝水波的流动都能轻易感受到。
长长的黑发在水中披散开来,摇曳着,像是自由生长的水草。摒除杂念,燕三白向着越来越冰冷的湖底沉去,片刻之后,终于触碰到了柔软的湖底。
他闭着眼,像个瞎子一样四处摸索。湖底到处都是箱子,燕三白扶着箱子边缘走了几步,踩到什么硬硬的东西,估摸着形状,应该是骨头。
龟息术坚持不了多久时间,燕三白只能尽快的去找。可有时越急就越是没有眉目,燕三白干脆停下来,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愈发的悠远绵长。
他闭着眼,像是一尊亘古的石像静静站立,黑色长发铺陈在水中无风自动。湖水虽然是黑色的,可还是有微光从湖面上透下来,那微光打在他脸上,他的睫毛轻颤着,抖落着一颗颗细小的气泡。
忽的,他感觉有气流从耳后掠过。
他顺着那个方向走过去,摸到了一个倒竖着的大箱子,气流就从箱子四周与湖底淤泥的缝隙里发出。
燕三白试了一下,箱子陷得很深,根本拔不出来。但是下面有气流涌出,这就代表着这里一定有戏!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部内力,双脚开立,用力按下——哗啦!
箱子松动,迅速下沉,一股巨大的吸力随之而来,燕三白根本来不及动作,就被牵扯着随着箱子一起沉下。
一阵天翻地覆,巨大的水流冲击得燕三白一时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只觉得随着水流被冲出了老远,肺腑中的空气越来越少,呼吸渐渐有些苦难,他本能的朝上游去,终于——破水而出!
燕三白赶紧上岸,拔出金针,拿出药丸又赶紧吞了两颗,然后立刻跑腿打坐激发药力。
一丝丝水汽从他衣服上冒出来,燕三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片黑色,片刻之后才又恢复正常。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他站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倒不至于影响行动。
他现在才有空打量周边的情形,发现这里居然是一条地下暗河,河里的水当然也黑的。而且这四周都很宽敞,石头被磨去了棱角,像是被刻意开凿过的一样。
来不及细想,燕三白继续让胖胖带路。这一次胖胖飞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带着燕三白走进一条甬道里,一头扎进了大漠之下那四通八达的迷宫地道。
但燕三白轻功之下再长的路也不是问题,很快,他就看到那长长的甬道尽头透出的光亮,寻着那光亮而去,一副神秘而瑰丽的画卷逐渐展现在他眼前。
甬道的外面是一个只够一人站立的平台,站在平台上往下看时,人们才会发觉自己原来站在很高的地方。
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有好几个月牙湖那么大的深坑,而深坑里面,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披着风霜染着尘土,却丝毫不能掩其壮丽的建筑群。
就像宇宙洪荒里神明信手捏成的一只碗,盛起一座神秘的古城,在无声的岁月里,长眠于沙海之下。
而燕三白则是那个无意间闯入神迹的旅人,惊呆的看着这一切,丧失了所有言语。
他忽然想起萧家那条至死也不能离开月牙湖的家训,想起那张导致萧家先祖叛出药王谷的大漠古卷,对这个地方有了个隐隐的猜测。
“啊——!”一声惨叫陡然间刺破宁静,因为隔得远,所以声音不大,但回声却连绵不绝。
一阵急促的琵琶声紧随其后,像打翻了装着珠子的玉盘,珠子洒在青石板,连绵不断,比盛夏的雨还要急切。
燕三白再不停留,纵身跃入古城,可足尖刚一落地他就感觉到不妙,瞳孔猛的一缩,身体用力往旁边一倒,急急滚出老远。
“笃笃笃笃!”一排排箭矢几乎是擦着他的背钉入青石板,饶是燕三白,额头上也不禁渗出了汗。
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还没干透的衣服滚了一层的尘土,燕三白却没心情擦。
他这里尚且如此凶险,那李晏那边呢?不会有什么事吧?
“小心!”唰的一声,折扇闭合,坚硬的扇骨打下一柄淬毒的飞刀,同时一只大手将还没反应过来的人一把拉开。
李晏皱眉看着眼前些伤的伤,死的死,眉宇间已染上了一丝杀意。
他遥望城北,琵琶声传来的地方——鬼王是么?他倒要看看躲在这死城里的,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