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咚咚咚的,究竟有什么玄虚?”零丁皱着眉头,虽然经历了大青乡的事情,可他对这种玄乎的东西还是敬谢不敏,“不会又是专门弄出来吓唬人的吧?”
然而说出这些话的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彻底陷入了昏迷,此刻就算用谢小棠的脑子想,也知道这必定是那个犯人借秋水之口说出的下一条线索。秋水如此拼命也要说出来,应当是受了什么威胁。
楚云楼不禁再度焦急起来,这一次差点死了一个秋水,那下次呢?会不会换成莺哥儿?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画面。
“燕兄,你可有什么眉目了?”他不禁催促。
“暂时还没有。”燕三白微微摇了摇头,他也理解楚云楼的着急,可这事儿越是急,越是不能乱了方寸,那个犯人恐怕此刻就在某个地方窥视着他们,一旦他们乱了,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楚云楼还想问,李晏伸手搭在他的肩上,示意他不要打扰燕三白的思考,“破题的事留给他,我们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去查。”
“另一个方向?”
“秋水。”李晏眯起眼,冷声道:“犯人威胁秋水,那必定与之有过接触,如果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我们一样能把他揪出来。”
李晏和楚云楼走了,燕三白却是盘腿坐在秋水房里,继续破题。
盛夏的天太过燥热,房间里的血腥味仿佛都开始发酵,充斥着燕三白的口鼻。但血腥味和炎热对燕三白来说都不是过大的阻挠,方才秋水姑娘的反应让他确定了一件事——这一环套着一环的挑衅,是冲着他来的。
但此刻他也无暇去想对方究竟是谁,因为留给他的时间必然不多。
“鱼上岸了究竟什么意思?跟鱼上钩了是同一个意思吗?”房间外,午子英和谢小棠以及零丁凑在一起,群策群力。
“上岸和上钩肯定不一样吧。”零丁道:“鱼上岸了,有种它就要来了的意思。”
“就跟要上菜了差不多。”谢小棠忽的想起了临江阁的烤鱼,刚才李晏没让她进房间,她也就没有看见那血腥的一幕,所以此刻仍是食欲满满。
零丁和午子英却是一致决定忽略她的意见,零丁道:“这又是绳结又是鱼,会不会又跟水上之事有关系?你们行船的人有没有什么特殊暗号是跟鱼有关的?”
午子英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道:“有是有,但没有类似‘鱼上岸了’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午子英还是叫来了经验老道的船夫询问,船夫搜肠刮肚的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这个老夫未曾听说过。”
闻言,午子英和零丁难免失望,眉头深深的蹙起来。
谢小棠靠着墙蹲在地上,撑着下巴,又突发奇想,“你们说那个咚咚咚是鱼上岸的声音吗?”
“哪条河的鱼上岸跟打鼓似的?”午子英无奈,这位姑娘的思维跟他们从来不在一个道上。
零丁却忽然道:“咚咚咚说不定真的是打鼓的声音呢,你们有什么节日是跟鱼有关又打鼓的吗?最近。”
午子英连忙摇头表示不可能,“要下月初五呢,再说了什么节日不打鼓?小孩儿手里还有拨浪鼓。”
零丁顿时就愁眉苦脸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这咚咚咚和鱼上岸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午子英也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学着谢小棠的样子在墙边蹲下,只恨爹娘没给他多生一个脑子。
时间滴滴答答的往前走,太阳逐渐划过了窗户上的那根横梁,可他们还是没想出什么名堂来。
谢小棠站起来趴在窗户上朝房间里看,“你们说燕大哥能想出来吗?”
午子英挑眉道:“他要是想不出来,就找不到莺哥儿,找不到莺哥儿,不光我要发疯,楚大爷就能把秦淮河的水抽干咯。也不知道是哪个滚犊子,要是让爷爷我碰见他,一定抽了他的泥鳅筋,再剥了他的蛤蟆皮,把他填到海底喂鱼虾!”
零丁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后往里看了一眼,“诶?里面好像有动静了?”
“哪儿呢?”午子英连忙站起来去看,三个人叠罗汉似的趴在门口,一个不小心,直接把门给撞开了。三人跌跌撞撞的冲进了门里,亏得零丁机敏的拉了一把谢小棠,否则直接脸着地。
燕三白被这动静惊扰了,抬头看。午子英来不及细细解释自己这窘样,着急的问:“有眉目了吗?”
燕三白默然,他心里隐有猜测,但那种猜测很朦胧,一直叫他看不清楚。
见此情形,午子英的心不由一沉,而就在这时,燕三白却忽然看到了谢小棠。他看着她,眼神出奇的专注。
“怎、怎么了?”谢小棠左看看右看看。
燕三白却忽然露出一个微笑,问:“谢姑娘,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请你务必将你心里真实所想告知,可以吗?”
“哦……可以啊。”谢小棠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问你,什么鱼上岸不会死?”
“嗯?”谢小棠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在零丁和午子英不解的目光中,眨眨眼,“啊,木鱼啊!”
“木鱼是用来做什么的?”燕三白继续问,嘴角保持这那抹微笑,心中的那抹猜测渐渐露出了真容。
谢小棠继续不假思索的回答:“用来敲的啊,就是那个啊,庙里的小和尚天天念经打坐敲的。”
“庙里还有什么可以敲的?”
“还有……还有……”谢小棠挠挠头,“还有钟啊!大钟!五十文敲一下!”
“大钟敲起来是什么声音?”
“就是咚——咚——咚——”谢小棠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满脸诧异。
上岸的鱼,咚咚咚的怪声——是庙啊!
“我们思考的方式错了。”燕三白终于从地上站起来,“这个谜题就是最简单的奇技淫巧,根本没有太过复杂的意义。鱼上岸了这种说法,是一个误导。”
闻言,午子英和零丁都面露异色,谁都没想到最后竟是想得最简单的谢小棠得出了正确答案。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应天府的庙那么多,究竟是哪一个?
燕三白的眼睛却亮如星辰,再无半点尘埃,“秋水的话中,一共出现了九个‘咚’,前半句是二,后半句是七。《太玄》一书中曾写道,二、七为火,火居正南。”
“正南方!”午子英嚯的转身,笔直的朝着正南方看去,“朱雀寺!”
朱雀寺只是一座大隐隐于市的小庙,午后太阳热得很,香客稀稀拉拉的,今儿个索性没人来。朱雀寺也不靠这些香火过活,于是大中午的就把庙门给关了,来来往往的街坊们也不觉得奇怪,只道这群和尚又开始偷懒。
然而直到太阳快要西斜,失去了它令人烦躁的热度,庙门还是没有开。
隔壁的坐在大槐树下摇着蒲扇的老太太便有些疑惑了,往日这会儿卖酸梅汤的小贩就要来了,和尚们总是跑的最快的,今天怎么不见人呢?
她正疑惑着,摇椅摇啊摇,迟钝的脑子迟钝的身体,让她久久都没能站起来去看一看。
一群和尚有什么好看的呢?老太太咧嘴笑着,忽的想起年轻时候一墙之隔的庙里住进来的那个漂亮和尚,那眉眼,简直比那菩萨还要好看呐。
老太太当时还是个水灵灵的姑娘,皮肤嫩得跟秦淮河里的水一样,她那时就总是想,若是日后的郎君也跟那个小和尚一样俊俏就好了。
想着想着,她便老了,如今老眼昏花的再次想起,也不知是不是真眼花了,竟觉得记忆中的人活生生的又走进了她的视线里。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探身去看——呀,不对啊,这是个有头发的。
不过剃光头的样子一定也是俊的,比小和尚还俊呐。
老太太笑眯眯的想着,燕三白看到了她,却不由打了个寒颤,刚刚的眼神……怎么莫名有股被窥视的感觉,对方可是个老太太啊,莫非是自己中邪了不成。
于是燕三白赶紧的进了朱雀寺,午子英只觉眼前一花,人就不见了。
朱雀寺不大,所以一行人很快把它翻了个底朝天,这一次,他们顺利的找到了莺哥儿。
”莺哥儿!”是午子英最先发现在一间禅房里发现的他,不由惊喜。可当他想要冲进去的时候,刚迈出一步,便生生停住,整个人僵在原地,冷汗直流,连动也不敢动弹。
燕三白几乎是后脚赶到,看到此情此景,眸光一凝,瞬间出手,快若闪电的把午子英一把拉了回来。
”怎么了?”零丁和谢晓棠也赶到了。
”是天蚕丝结的阵。”燕三白语气平静,但眉头却微微簇起。
只见这整间禅房里都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天蚕丝,因为它是透明的,所以方才午子英才会一时不察直接冲了进去。亏得他停的快,所以天蚕丝只是割破了他胸前的衣服,没有伤及血肉。而他们要找的莺哥儿,此时就像睡着一般躺在房里的软塌上,周身缠绕着天蚕丝,那些丝线绕的不紧,所以他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就在供奉着佛像的案几上燃着一枝香,香已经燃了大半,再有约莫小半个时辰,香就会彻底燃尽,而在靠近香的底部那里,一根天蚕丝从那里穿过。
燕三白毫不怀疑,香燃尽之时,天蚕丝也将断裂,阵法便会随之启动,缠绕在莺哥儿身上的天蚕丝瞬间收紧,只需一个呼吸,年轻的身体就会变成碎块。
零丁大皱着眉,左右来回的走,仔细的看。
这是一个阵,是阵,就得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而他不会认为犯人给出的阵法会有多简单。
”我们不能直接把香熄灭吗?”谢晓棠好奇的问。
”不能。”零丁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天蚕丝很锋利,而且分布太密,就算扔一片树叶进去,也会被切割成碎片。”
”那你看出这是什么阵了没?”午子英不安的问。
”八卦阵。”零丁站着看,趴在地上看,给出了很肯定的答案。大家听到之后不由松一口气,他能一口说出名字,就证明不是毫无把握。
”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大量的计算和推演才能找出生门的位置。”零丁满脸的凝重和认真,不等他们回答,就径自找了根树枝在地上涂写起来,那快速挥动的手和不时簇起的眉传达出一种紧张之感。
不一会儿,李晏和楚云楼收到消息赶来了,此时零丁的演算已经蔓延了整个禅院的地面。楚云楼不敢打扰他,便来向燕三白询问具体的情况。
李晏却是在四顾之后,提出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庙里的和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