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玎洗漱的时候,对着镜子,发现两个黑圈挂在眼周,就像滴在白衬衫上晕染开的墨迹,淡却不可忽视,她明白这是对她昨晚辗转反侧的惩罚。
她仍然沉浸在昨晚那一幕幕中,满脑子都是徐怀旧那有点忧郁有点闪烁的眼神,似乎蕴含着一种千年的等待,时刻都在呼唤你去读懂它,给它慰藉。手中依然握有他掌心的余温,像被烙了印一样,挥不去,洗不掉,总算体会了“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深刻寓意。
“毒”,已经开始蔓延了吗?
和丁玎有着相同年纪的李美亮,开朗、讲义气,见过很多网友,由于成长环境的原因,见多识广,更有一双穿透力极强的慧眼,对事物的分析永远比丁玎透彻。两人的悬殊就如同一深度的两个潜水员,李美亮对水底的东西可以一目了然,而在丁玎眼中,除了混浊模糊,什么也没有。
仅一面之缘,对于徐怀旧,李美亮和丁玎的看法却有如此鲜明之别。李美亮对徐怀旧总充满怀疑,觉得像他这样有学识有这么好工作的男人背景绝对不简单,应该有一大堆女人,这不是单纯的丁玎可以驾驭的。
这些是丁玎没看到也不曾想到过的,她觉得李美亮那一套完全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测,是她的惯性思维使然。在丁玎眼中,徐怀旧的沉稳或许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气质,又或许是工作环境和身份共同铸造的一种内涵,更或许是他这般历练的男人在猎艳时的故弄玄虚?
不管怎么样,丁玎也有自己的看法和坚持,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内心直觉,她愿意自己去判断,她觉得有些事情是别人代替不了的。
上午 第 006 章 课,小小的走神让丁玎看起来有点呆若木鸡的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她向来是个好学生,拿过奖学金,但绝对算不上优秀的学生,因为她也就做到了一般的标准而已。比如不迟到不早退不旷课,不顶撞老师不带头违纪不打架不闹事;考试也还行,即使在合格的边缘徘徊了几次最终却也福大命大地逃过了挂科的厄运。饶是如此也免不了偶尔在厌恶的课堂上开下小差,连老师都能原谅女生每个月总有几天不正常,所以她就更释然了。
本来就乏味的课,在这一刻丁玎更是感到度日如年,她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地朝四围巡视了一圈,还真是八仙过海啊,不过也难怪,饿的饿困的困,课每每到了这个关头,老师也只有认命了。
丁玎终究是忍不住拿出了手机,快速的打下了几个字:回去了吗?然后操作、发送,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就算在老师眼皮底下也无法让他老人家洞察秋毫,她有点得意。
“我回来了,在上班呢,你在上课吧?”很快徐怀旧就回复了。
“是啊,在上课,老头真无聊。”丁玎心虚地说。
“哈哈,无聊的是你吧?”毕竟是过来人,徐怀旧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其实丁玎也自知是自己心神不宁,但她就是死鸭子嘴硬兼顾左右而言他:“不是啊,大家都不喜欢听他的课,我同桌就在看《天龙八部》呢。她说她不知道该喜欢段誉还是乔峰,到后面她又说她喜欢的是阿朱,可惜她死了。”
“真是小女孩,这么多变。你别看这么没营养的东西啊。”徐怀旧有点不以为然。
“谁青春年少时没看过武侠小说呀?你敢说你没有吗?哼!何况语文老师还说过,要多看课外书才能写得好作文,这我可是记得的。”丁玎急于表明自己跟别人还是不一样的,“虽然我喜欢的人的标准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变,但不会像她这样,直接为人家抹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就变了性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徐怀旧的好奇心起来了。
“我啊,等我想想。”丁玎完全照着他的形象背出来,“高大一点,成熟稳重一点,不用太帅,但一定要有担当有责任感,当然,再体贴一点就更好了。”
“这样的人很多啊,不够具体。”
“好吧,我也是喜欢乔峰的,哈哈哈。”
“那只是小说塑造的人物而已。”
“小说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啊,只要是我心所想,宇宙的正能量就会统统给我送来的。”丁玎自信地说。
“呵呵,还是上学好,好好学习吧,天天向上。”这是徐怀旧工作后再怀念起校园而产生的情愫还是仅以长辈自居?此时的丁玎真无法读透。
这段对话让丁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徐怀旧总给她长辈的感觉,她甚至搞不清对他是依恋还是——喜欢?
他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其实她也不清楚,只是在回答时不假思索的就把他的形象概括出来了,她很想告诉他,那不是小说,那是她在正式宣告现阶段的标准。
好不容易到放学,在教学楼前遇到从招聘会回来的李美亮,两人默契地朝食堂走去,却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在食堂的餐桌上,丁玎低着头拿着筷子挑拣着自己碗里的饭菜,那五颜六色在她眼中影影绰绰,成了昨晚那份叫“初恋情人”的冰淇淋。徐怀旧的初恋情人是怎样的呢?他有过什么样的爱情?如果他是乔峰,那她会不会成为了阿紫?她突然很想知道他的一切事情,很想了解他成长中的点点滴滴。
“发什么呆啊?傻了啦你,你的饭菜都喂饱苍蝇了。”李美亮的筷子在丁玎眼着挥了两下,不知是试图挥醒她还是挥去根本就不存在的苍蝇。
丁玎一下子不自在起来,为了掩饰走神,条件反射地把一口饭送到口中,也没顾得着有没有夹到菜。
“美女,看你的表情不太对耶,刚才发什么白日梦了?”李美亮的眼睛并非浪得虚名。
“没有啦,人家在想……刚才的电工习题。”丁玎吞吞吐吐,情急说谎的她让李美亮一逼脸更红到了耳根,慌忙把讨厌的课题都搬了上来挡炮灰。
“还说没有,你看你的脸,那个红哪。”李美亮瞄了眼丁玎旁边的高数课本,继续说,“上什么课都分不清了。是不是想徐怀旧了?”
丁玎一副被看穿心事的窘相,只觉无地自容,就干脆大方调侃起来了:“我说美女,你少说一句也没人说你不擅言词吧?不过,你不觉得他……很有男人味吗?”后半句口齿不清的说得差点连自己都听不到。
偏偏李美亮要打破沙锅穷追猛打:“啊哈,你没药救了吧,见人家一面就陶醉成这个样子,啧啧……”那尾音拖的像正在耕着地的农用拖拉机,还阴险地笑,完全不顾她所笑的对象此刻是如何的狼狈不堪。
“我才没有,我刚才无聊只是跟他讨论《天龙八部》了,他顺便问我喜欢什么样的角色。”丁玎不敢承认徐怀旧的原话。
“你刚才还跟他联系了?”聪明的李美亮,总会在关键时刻,抓住隐藏着的重点。
“就发了几条短信而已。”
“嘿嘿,才一转身,这么快就郎情妾意了,你不会是真动心了吧?”李美亮饭也不吃了,突然定定的看着丁玎。
“啊哈,对了,忘记问你了,今天有什么收获?刚才回来看你像个斗败的公鸡一样,不会是一无所获吧?”丁玎突然话题一转,觉得该关心关心好姐妹。
“别,别转移话题。”李美亮端起番茄蛋汤喝了一口润润喉,随即说,“我跟你说哦,徐怀旧昨晚看你的眼神绝对是对你有意思。”
“怎么可能,他的眼神一直闪烁,根本没怎么正眼看过我啊。”丁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胡说,你当时明明和张日月打得火热呢。”丁玎为抓到了李美亮的小辫子而得意。
“你傻啦,我和很多人都可以很开心呢。张日月是那种很能开玩笑的人,我们性格很像,像兄弟一样。”
见丁玎不语,李美亮干脆放下了碗筷,半转过身来对着她认真地说:“徐怀旧眼神闪烁,正代表着他心虚,但他每一次看你,我都捕捉到了,带着欣赏和炽热。”
听完李美亮的说词,丁玎不知道是忧是喜,反正不敢再和她杠下去,只低着头像饿鬼一般把不管是饭是菜一股劲地猛往嘴里塞,但李美亮最后一句老在她头脑中放着幻影,难道真的是旁观者清?这一点拨,她的心似被拨动了的琴弦,余音绕梁盘旋回荡。
她从前从不相信一见钟情,总以为那只是小说电影里塑造的美好,她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吸引是建立在气场上的,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在浅浅的第一面,根本没有相吸的可能。她也不是没有爱过,她清楚对一个人慢慢爱起来的感觉,那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各种条件。但这一刻,她发现她彻底地错了,原来爱情天生就有这么多种可能,有些人是潮湿了的木柴,要慢慢烤干才能点燃;有些人是溪河中的急流,撞上障碍就起浪花;更有些人,是石化了的琥珀,不管地壳如何运动,不朽如初。她曾经是潮湿的木柴,但这一次,恐怕变成了溪河中的急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