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跟在薛远的身后刚刚进了二楼的房间,薛远本来刚刚看着杨洋面带微笑的脸又重新冷了下来,看着沈薇久久没说话,然后长叹一口气,转身看向窗外。
沈薇其实是有些局促不安的,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这个男人的身影有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多少次喝醉后对他的思念仿佛都要侵蚀掉自己。多少次告诉自己,这辈子怕是再也不会相见了,又有多少次告诉自己再次相见一定要坦然微笑,告诉他自己很幸福。
那么多种相见的可能,却唯独漏掉了这样的一种可能。
她离婚,带着儿子,住在酒店。
遇到他。
“小博都跟你说什么了?”沈薇用试探的语气问。
薛远没有回身,只是看着窗外说:“没说太多,你在酒店住多长时间了?没有地方住的话先去我在S市的老房子吧。”
“也就两个星期,新房子看好了,房主在外地出差,过两天就回来了,我没事。”
大抵是因为这句“我没事”把薛远从见面就一直绷着的情绪给打开了,又或者是因为终于就剩下两个人了,薛远终于爆发了情绪。
薛远回身想吼但是又压低了声音,所以听起来似乎是咬牙切齿的感觉:“没事?没事你把自己搞成这样,你瞧瞧你的脸色,瞧瞧你的黑眼圈,瞧瞧你瘦的。你告诉我,当年的沈薇哪里去了,你告诉我,当年你结婚的时候跟我说如果陆成对你不好,你定会潇洒地分手,那个沈薇哪里去了?”
沈薇其实从见到薛远的第一面就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儿子一直在场,所以她不能哭,也不想在薛远面前太脆弱,但是终于在薛远说了这些话后眼泪就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然而她等到的不是薛远递过来的面巾纸,而是他的怀抱。
薛远将她拉入怀里,他能感受到怀里沈薇的颤动,再想说些什么却也终究是说不出口,只是任由沈薇在他肩膀抽泣。
多少年前,她也曾经这样在薛远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
沈薇情绪宣泄过终于平静了下来:“你,你是因为我的事儿回国的?”
“不然呢?”薛远反问道。
“你这些年在俄罗斯过的好吗?”
“没什么太大变化。”薛远平静地回答。
沈薇沉默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到了自己:“我还很多东西在原来的房子,过两天我要搬到新房子,你帮我吧。”
“你和陆成?再没有可能了?”
“婚都离了,该忍的能忍的我也都忍下了。这两年他外面一直都有女人,各种借口和推脱不回家,我心里知道但是也不想去说破,毕竟还有孩子在。但是他居然能在我出差的时候把那女人带回家,而且还当着晓天的面,这段感情也只能这样到尽头了。”沈薇苦笑着说完,仿佛在说一个旁人的故事。
“那你就准备自己带着你儿子过日子了?带着孩子天天吃外卖?不准备先把他送到你妈那里?”薛远接着问。
“我妈还不知道我离婚呢,能撑多久是多久,她老了,这些年本来就承受太多打击了,好不容易开始安度晚年了,不想再给她打击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更何况,也不缺钱,不愁日子过不下去,最多就是觉得对不起儿子,没法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
七点多的时候,沈薇和儿子准备回家,她执意没让薛远送她,把电话留给了薛远,让薛远第二天给她打电话,便打车带着儿子回了酒店。
薛远和杨洋给沈薇送到了楼下,看着她和晓天上了出租车。一旁的杨洋就开口说道:“喂,她就是老师你曾经跟我说过的女人吧。”
“啊?哪个?”薛远装作听不明白。
“别装了,一看你看她的眼神傻子都能明白,不过我倒是没看出来这女人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长相也就算是普通人,不过生过孩子身材能这样倒是不错。”杨洋说道。
薛远无奈地摇摇头意思杨洋没救了。却没想到杨洋接着说:“这次回国就是因为她吧,怎么,想旧情复燃?”
“她离婚了,前些天一个老朋友说她状态不好,就回来看看她。倒是知道她的性子什么事情都能自己扛过去,也还是不大放心。”
“我可听学弟学妹们说,老师你结婚了哦,结婚了,你还这样,小心玩火自焚。”杨洋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态,正色说。
“你就瞎操心,我早就当她是我自己的亲妹妹了,就和亲人一样,我俩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可能了。”
“最好是,但是在我的理解中,如果是真的释然了,真的当成亲妹妹了,会这些年都不怎么联系么,若是真能坦然就不会一再逃避。”
杨洋这话算是说到了薛远的心尖上,这些年薛远也都是不断告诉自己,早就当沈薇是自己的亲妹妹了。沈薇结婚的时候,他便是以大哥的身份给自己的妹妹包了一个大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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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真的就像杨洋说的一样,若是亲妹妹,岂会不联系,岂会不敢联系,岂会害怕联系,又岂会知道她离婚后过的不好后,失眠整夜,早上便定了机票回国。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那个沉稳冷静自持的薛远,除了和沈薇相关的事情。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亦是如此。
*
沈薇和晓天在出租车上,晓天很兴奋地和妈妈讲着杨洋老师教他的东西。沈薇看着儿子如此兴高采烈的样子,欣慰的笑了。儿子自从她和陆成离婚后,就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妈妈,你和薛叔叔是怎么认识的?”晓天突然问道。
沈薇微笑看着儿子。
怎么认识的,今年她三十三岁,认识薛远,应该算是有三十三年了吧。
“你姥姥和薛叔叔的妈妈是最最最好的朋友,妈妈我刚刚出生的时候,薛叔叔那时候是三岁,我们小时候是在一起长大的。”
“但是为什么从来没见妈妈提过薛叔叔哦?”晓天一脸天真地继续问。
从来没有提过,是啊,那是她最不想翻开的过去,最不想提及的往事。
“薛叔叔在你还没出生之前就去了国外教书,这些年他一直在国外的,妈妈也很多年没有看到他了。”沈薇摸着儿子的头说道。
其实无论是对沈薇而言还是对薛远而言,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就是错过彼此,但有些事已成定局,再大的遗憾都没有了意义。
回到酒店,沈薇心不在焉地帮儿子完成了作业,催促儿子早些睡觉。躺在儿子的身边,她却终于失眠了。
起身打开微信,给小博发了一条微信:你丫的快滚出来。
小博很快回了一个装可怜的表情。
——你脑子有坑吧,没事干嘛告诉薛远我离婚。
——我就那么一说,我哪知道他居然就回国了,我哪知道他还这般放不下你。
——你就是没事找抽,等我这两天忙完的,忙完我就收拾你去。
——有本事现在就过来啊,我可告诉你,我现在就跟薛远在一起呢。
小博发完这条微信就把手机扔给一旁的薛远看,薛远看了看手机露出一丝笑容对小博说:“她的脾气现在都这样了?”
“别提了,地道的女汉子一枚,可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我俩后面跑的小丫头了。”
“你了解她前夫陆成么?那人很渣?”薛远问道。
“这两年见的少了,之前他俩刚结婚的那两年总能见到的,薇薇和我们出来吃饭经常带着陆成。”
小博接着说:“那时候陆成对薇薇挺好的,这些年我们都没听说过他俩吵架闹离婚之类的,一直以为他俩挺幸福,虽然这两年很少能见到陆成,但是也没想到他俩说离婚就离婚了。”
薛远把杯子里面的酒干了说:“她那种性子,过得不好会跟你们说才怪了。”
“倒也是,不过话说回来,我真没想到你能就这样飞回来,看来旧情难断啊。”
“哪那么多旧情让我难断,都多少年的事儿了,更何况她都嫁给陆成多少年了,还有个儿子。”薛远说。
“你这话说的,听你这么说,酸得很啊。”小博摇摇头表示无奈。
“酸?不至于吧,充其量就是回忆当年对陆成那个小子挺羡慕嫉妒恨的,当然也都过去了,不过我回来倒是后悔了。”
“后悔?”小博一脸疑问。
“说了你也理解不了。”薛远岔开话题叫吧台服务生再给他倒一杯酒。
后悔,他说的后悔,真的是怕自己重新陷进去。
已经三十多岁的人,再不是二十多岁可以疯可以胡闹的年龄了,更何况,自己在俄罗斯都结婚了。
他容不得自己胡闹,但是当沈薇在他肩膀流泪的时候,他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
沈薇这一个晚上是注定失眠了。
脑海中不断浮现曾经与薛远的种种,辗转反侧又怕吵醒第二天还要上学的儿子,便选择了起身去酒店的落地窗前坐着。
其实她这时候是想喝杯酒或者抽根烟的,但是她不能,第二天还要送儿子上学,她亦不希望儿子看到这样的自己,只能忍了下来。
薛远。薛远。薛远。
沈薇不断默念这个名字。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将我本就凌乱的生活搅得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