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同

齐阁没能等来江桐的答案,只听到咕噜一声,两个人的视线同时下移,又同时开口,“你饿了?”

就是饿了,齐阁气到撑死,送完圣诞树后什么都没吃,又在楼下守了一晚,不饿才奇怪。至于江桐...基本上都是喝的汤,实在的东西少,一觉睡到中午可不就饿吗?

江桐抿唇,“冰箱里有昨天没吃完的汤,再煮些面,能凑合一顿。”

齐阁没说话,很自主的去了厨房,把冰箱里的一大碗排骨汤拿了出来。十来分钟后两碗热腾腾的排骨汤面就上桌了,齐阁还加了些别的调料进去,吃起来很香。

江桐连着吃了好几大口,对面的人却是一口没动,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不饿了?”

“他煮的汤?”

“不然呢?指望我?”江桐低头继续吃,不再理会齐阁的醋意。

吃完面江桐把自己的碗拿到厨房收拾干净,自顾自的洗漱,又回到厨房把那碗剩下的甲鱼汤倒了,他不爱喝这玩意儿,况且卓宇也不在他喝来干嘛使?

等他磨蹭完这里齐阁才吃掉碗里的面,拦住江桐问,“要去店里坐坐吗?”

“今天就算了,太晚。”

“是太晚了不想去?还是不想跟我交涉过多?”

“都有。”江桐面对他,说的极为认真,“我已经欠了卓宇,不想再欠你什么,太累。”

“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不需要你觉得欠了我什么。”

“那是你觉得,我并不想这样。”江桐叹着,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低声说:“昨天我本来想告诉他我可能活不长,但始终没能开的了口。我怕他跟我一样陷进去,我能一死了之无牵无挂,他不一样。”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下去?为了十年的愧疚?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我不知道,那种感觉说不上来。我不反驳你的话,对卓宇我的愧疚的确大过爱恋,可不管我对他怎么样,对你我都不会改变。我不会喜欢上你,至少这辈子我没那个福分跟谁相溶以沫到老。我也不反驳你对我的感情,只是这样的感情我承受不起,我做不了你的光,也成不了陪伴你一生的人。齐阁,你还小,还有很长的时间去遇到那么一个人,比我更好的,你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不觉得是浪费时间。”

江桐再叹,他回身看着齐阁,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总之就是纠结,他说:“我们应该算是同病相怜,特别在知道你是私生子之后,我大概能想到你的童年是怎么过来的,又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或许就是这一份感同身受我无法讨厌你。对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大多时候的沉稳,突然间的小孩心性我都不讨厌,当然,我也无法把你当成另一半去看待。”

“我知道,你不用说这些话。”

“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我说过很多次,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齐阁沉默,就像江桐说的那样感同身受,他知道卓宇对江桐而言有多重要,是江桐无论如何都不能割舍的。可他还是不由深陷其中,无法挣脱这份爱恋,他想看着江桐,留在他身边,似乎只有那样他才觉得自己还活着,不是为了权利金钱,是为了自己而活。

他上前拥住站在原地的江桐,紧紧抱住,“我不需要你回应我什么,我只要站在能看得到你的地方,只是这一点我请你不要拒绝我。”

“不值得。”

“对我而言就是值得。”

江桐没再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齐阁这份偏执的爱意,是强硬态度的去拒绝,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去无视。

良久后江桐轻柔的把人推开,默不作声的回房把藏起来的药都拿出来,细数着药量在齐阁的注视下吞进嘴里,就这么坐在沙发上。

他并不喜欢出门,之前是去店里,这几天也就是去小区门口买个菜,剩下的时间都是发傻睡觉,浑浑噩噩。

齐阁推了个小皮凳过来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搭在腿上,“要不出去走走?”

“懒得动。”江桐回的懒散,抬起腿踩在沙发上抱住膝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齐阁,“‘无上’没业绩了?”

齐阁觉得好笑,反问他,“你哪来这种想法。”

“就看你一天到晚挺闲?”江桐偏了偏头,接着说:“我记得之前那个都是连轴转,深更半夜都还在电话指挥。”

“那时候道上的生意比正经生意多,现在可不一样,只能做正规买卖,那些个酒吧、夜场也都成了正儿八经的娱乐场所,嗑药、集会的很少了,自然闹不出个什么来。”

江桐象征性的点了点头,也是他脱轨的太久,完全不知道这个时代发展到了何种地步,只是零碎的从易天翔那里听来一些,火并这种事也有两三年没发生了。他问,“既然是这样,你跟元彪为什么会闹起来?”

“你是想听简单点的,还是复杂细致些的?”

“看你自己乐意。”

齐阁笑,“说简单点,‘无上’现在的发展和元彪产生了利益冲突,他看我不爽。说复杂些,我挤走了君莫清,他不甘心,所以跟元彪和另外几个地头蛇达成同盟想要弄死我,夺回‘无上’。说得再复杂点,姓君的死老头默认了我和君莫清之间的争斗,谁赢了谁就是‘无上’的老大,也会是他的继承人。”

“你不想?”

“我为什么想?”齐阁说的不屑,“在此之前,我有我自己的闯出来的一小片天地,不说权势滔天也能一呼百应。结果呢?三天,他毁了我经营了五年的心血,三年隐忍,两年筹谋,一声不吭就全给我毁了!他算什么,他凭什么?!”

江桐看着他,语气极为平静,将所有的不甘和怒火都压在了漆黑的眼眸之中,蓄势待发,这种眼神他不是第一次看到。

“君家这么多人里,你是最像老爷子的,眼神和脾性。”

江桐说完立刻遭到了齐阁的反驳,“我跟他不一样!”

“长的是不一样。”江桐托腮,对于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印象,但看样貌的话齐阁的确没有一处是和老爷子相似的。他托起腮问,“你母亲跟老爷子是怎么好上的?”

齐阁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开了口,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我跟你说过,我妈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儿,不说倾国倾城但绝对是万里挑一。不过她傻,还恋爱脑,十几岁就跟男的上床,被拐来这座城市,住在老旧的贫民窟里接客赚钱养活那个男人。没多久吧,那男的得罪了姓君的,就把我妈送给姓君的求保命。姓君的觉着我妈好看,睡了几晚上,跟着也就腻了,丢回了那片地方,任由我妈自生自灭。那个男人害怕姓君的报复就跑了,我妈也彻底对男人失望透顶,过起了放纵的生活。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但她不知道是谁的种,也懒得管就生下来了,直到前两年姓君的找上门来。我妈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也没觉得我真是他的儿子,就是想让他有所顾忌,没想到还真是。”

齐阁说着,睫毛闪动着垂下,“小时候吧,我的确想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谁的种,可我长大了,过了那个年纪,我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了,他又偏偏冒了出来,江哥你说...可笑不可笑?”

“那时候你多大?”

“差两月到二十。”齐阁看着江桐,“江哥那时候多大?”

江桐想了想问他,“你是问我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还是知道亲爹是疯子的时候?”

“两个都有。”

“江宸小我五岁,也就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至于那个没见过的亲爹,上高中前,十五?还是十六,来着,记不大清楚,都十好几年了。”

齐阁靠近一些,几乎亲上了江桐,他问,“你见过他吗?”

“见过一次。”江桐侧过脸避开齐阁的靠近,依稀记得那么一个人在人群里又跑又叫的,既傻又疯,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又因为长期的药物服用身体变得很差,丧失了攻击力,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变成那样,甚至比那个人还要疯,还要傻。

“会觉得害怕?”

江桐摇头,“比起疯傻我更怕像我妈那样,每天都躺在病床上,吃药、化疗、打针,头发一把一把的往下落,也就几个月而已,像是老了二三十岁,躺在病床上什么都做不了,然后努力坚持了这么些个时间,说没就没了。”

“那也只是十年前而已,现在的医学很发达,未必就是治不好的。”

江桐可不那样觉得,他问齐阁,“你知道遗传癌的几率是多少吗?全球都不超过十万分之一,而且大多时候都是隐藏在基因里,不会发生癌变,可一旦癌变就是不可逆转的,多好的药,多先进的医疗手段都是徒劳,就算侥幸活下来又能怎样,我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从出生开始,我就是个错误,不该存在的错误!”

“你是错误?那我又算什么?”齐阁真挚的看着他,“用来保命的手段?强行打掉我她或许会死,所以她把我生下来?让我做了二十年的野种?”